暑假的第一天，汶沫陪我回到教室拿忘记带走的东西。

    我弯腰，把手伸进抽屉里，来回摸索的手碰到一个冰凉的物品，我将它握紧後拿出，汶沫也立刻跑到我身後，颠起脚尖让视线越过我的肩头，想要看清楚我手上拿的东西到底有什麽来头，值得我在假期的第一天就把她又拉回学校。

    「若益蹲下来一点啦！我看不到！」

    我无奈的转身，将已染上我的体温而变得温热的物品放到她摊开的手掌上。

    她用双手小心的捧住，彷佛在保护什麽易碎的珍品一样，好奇的左瞧右瞧，然後惊讶的「啊！」了一声。

    「这不是我送给妳的手炼嘛！这种东西开学再──」

    我打断她的话。「因为这是我们重要的友情象徵啊！所以我想赶快把它戴回去，和汶沫凑成一对。」

    语毕，我拿回手炼，但笨拙的左手却无法把锁给扣紧，我只好向汶沫求助。

    「我扣不好啦！汶沫妳快来帮我……汶沫？」

    她的手还维持着方才捧着手炼的姿势，垂下的浏海让我看不见她的眼睛，自然也就无法得知她现在的表情。

    「汶沫妳在发什麽呆啦！快来帮──」

    这回，换成她打断我的话。「我喜欢若益。」

    我歪了歪头。「我也喜欢妳啊？」

    「不是。」她用力的摇摇头，前额的浏海也跟着大幅度的晃动。「我对若益的不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是想和妳交往的……那种喜欢。」

    手炼自我的右手腕滑落到地上，在寂静的教室中发出「铿」的声响。

    在同学的眼中，汶沫就像我的影子一样，紧紧的和我黏在一起。

    她总是搀着我的手拉着我到处跑，我们就像两只蜜蜂一样在学校里钻来钻去，寻找各种有趣的事物，无论多小的事，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能变成珍藏的回忆。

    某天，在汶沫拖着我去买学校推出的限量便当时，有人从後面冷不防的叫了我的名字。

    「秦若益！」

    我和汶沫都在瞬间反射性的回头。

    对方是隔壁班的男生，因为暑假换的新发型获得好评，在女孩子间颇受欢迎。

    「地理老师叫我把电脑拿给妳，说你们班下节课要用。」

    「谢谢你。www.83kxs.com」

    我接过有点重量的电脑，手也跟着有些垂下，搀着我手臂的汶沫也因此被往下拉，但就算如此，她似乎也不打算帮我拿的样子，只是看着那个男生然後略微不满的开口。

    「妳没看到若益拿不动吗？帮她拿到我们班啦！若益现在要和我下去抢便当，也没空拿回去。」

    「不要。」

    对方如我预期的对这个提议嗤之以鼻，汶沫霎时就像只被触怒的猫一样拱起身子，准备开骂，我只好赶紧安抚她。

    「我们下节课再去买啦！」

    「不要！我现在就肚子饿了！而且限量便当下节课一定买不到啦！」

    她就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开始闹起别扭，害我困扰的不知该怎麽办。

    「如果是限量的那个，我朋友刚帮我买了，就给妳好了。」

    我这才想起对方还没离开，马上胀红了脸，隔壁的汶沫倒是不以为意，开心的欢呼起来。

    「但是妳下节课还是要帮我买便当回来。」

    听到对方补了这一句话後，汶沫的脸再度垮了下来。

    「什麽嘛！那个家伙太嚣张了啦！不帮忙拿东西，连个小小的便当也要计较！哪有叫女生帮男生做事的道理啊！」

    从班上到热食部的路上，汶沫一直在碎念对方的坏话，那个人一定觉得耳朵很痛吧！

    我没说什麽，就这样顺着她的任性，听她发牢骚，这也是和她相处的生活中很重要的一环。

    到隔壁班交货的时候，汶沫虽然看到对方，但却叫了窗边的同学帮忙转交，还故意用全班都听得到的音量大声喊：「帮你外送便当喔！」

    那个男生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好像不打算和她一般见识，自认得逞的汶沫则带着一张得意的脸回到教室。

    因为汶沫刚刚的声音实在太大，所以班上几个同学都跑出来一探究竟，我一踏进教室，方才围观的女生把我拉到旁边，我以为她们是要问我刚才的事，但她们的话题似乎和那个男生有关。

    「那个人在开学的时候曾经跑来我们班问妳当了什麽股长喔！因为我们班的干部在暑假前就决定好了嘛！他这学期不是也当了地理小老师吗？一定是冲着妳的缘故！他一定是对若益有意思啦！」

    「才没有，不要乱说啦！」

    我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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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挥手表示不认同，随便回了几句打发大家。

    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但听到我们对话的汶沫似乎不打算轻易断掉这个话题。

    「我也觉得他喜欢若益。」

    「为什麽？」我扒了口饭，对这个误解感到好笑。「这麽说来，他也有可能喜欢汶沫啊？因为汶沫没有当股长，但又总是和我在一起，所以他就想藉此接近。他刚刚不是还把便当给妳了吗？」

    「我讨厌那个人！」汶沫却不认为这是个玩笑，生气的否认，而後又幽幽地开口。「那个人喜欢的是若益，我感觉的出来。」

    「妳又不是他，怎麽感觉的出来？」

    「因为他和我一样，所以我知道。」

    我低下头，把手中的汤匙上下摆弄。

    我没有忘记，就算我们还是维持着一样的关系丶还是一样要好，像什麽事都没发生一样，但我一次都没有忘记。

    汶沫说她喜欢我。

    对面的她没有再说什麽，开始吃起限量便当。

    汶沫是我的挚交。我一直都这样想。

    那天的话看似打破了某种平衡，但整个暑假我还是照样和汶沫出去玩，因为她没有表现出奇怪的样子，所以我也保持和平常一样的态度，就这样到了开学。

    我对她没有恋爱的感觉，但我还是想和她当朋友。因为这样自私的想法，我接受了她释出的好意，也因为如此，我总是刻意压抑自己去思考她的心情。

    汶沫有时候会不经意似的提起她对我的好感，语气轻松的像提起今天早餐的菜色一样，但都只是点到为止，话题总是在一丶两句话就结束，却让我无法忽视。

    戴在右手腕的手炼只要撞到东西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因为尺寸稍大，若将手拂过树丛，也很容易被小树枝给缠住，彷佛不断的在伸张自己的存在。

    我很在意，却装做不在意。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但却无法做出抉择。

    接下来的几周，那个隔壁班的男生都会来找我送电脑，也会在要交作业的时後跑来问我收好了没，很自然的等我一起送过去，而一旁的汶沫每次都摆出臭脸，露骨的显露不满。

    我不讨厌这个男生，相处久了之後甚至觉得他人还不错，因为每次汶沫在旁边闹脾气时，他都不会和她计较，看到我快被作业给压沉的时候，也会帮我搬一点，当我因为接不好线路而苦恼的时候，他也曾直接走进教室帮我。

    如果某个男生对另一个女生有意思，而对方又不排斥的话，彼此之间就会形成一种很微妙的氛围，像是有粉红色的泡泡在周围飘啊飘似的，不过谁都没有动手去戳破，这就是我和他现在的关系。

    说不定哪天他就会戳破那些泡泡，询问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我也说不定会答应他。

    到时候，我是不是就要推开汶沫抱住我的手了？

    结果，那天比我想像的还要快，他叫我放学的时候到公园找他。

    我的心从听到那邀约後就一直不安稳的狂跳，做什麽事都显得心不在焉，汶沫全都看在眼里。

    体育课前，汶沫拉住了正要走出教室的我的手，我顺势停下脚步，班上的其他人依旧鱼贯的往外走，终於，教室里只剩我们两个了。

    「若益今天好像有心事。」

    她边说边把手轻敲桌子，稍大的手炼在桌上碰撞出「铿丶铿丶铿」的规律声响，那和我现在戴的一模一样。

    「是有点事。」

    我吞吞吐吐的，没把事情说明白。

    「什麽事啊？」

    我说不出口。

    无论是我答应那个男生要赴约的事，或是亲口将这件事告诉她，都让我有种背叛汶沫的感觉，望着她的眼睛，我觉得自己好像快窒息了。

    汶沫把手靠近我的右手，两条手炼缠在一块儿，我随着她把手抬高的动作，眼神也一并往上移，看似缠在一起的手炼其实只要用点力就可以轻易分开，没有想像中复杂。

    「其实这个手炼很像手铐。」

    我想问「为什麽」，但嘴巴却乾燥的发不出声音。

    「只要缠住的话，就会把人越拉越近。」她慢慢的靠近我，在及肩的发尾碰到我肩膀的时候停了下来。「距离就会变成零。」

    我停住呼吸，汶沫似乎也是。

    「不过，其实也意外的好分开。」

    她抽回了手，缠住的手炼在分开之际又发出「铿」的声响，在一瞬间会让人担心是否要断掉了，结果两条都没断，好端端的各自链住自己的主人。

    「今天放学後我可以和若益一起回家吗？」

    我舔了舔乾涩的嘴唇。「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