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五章斗琴上收藏

作品:《宋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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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超使的曲子,名为《流水》。

    是一个极为古老的曲子。如果放在后世,与另一个曲子和在一起,称之为《高山流水》。

    这高山流水,出自于《列子·汤问》一文。

    说的是古时候有伯牙善于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于是钟子期就说: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如果伯牙鼓琴志在流水,钟子期就会说: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总之,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

    等到钟子期死后,伯牙谓世上再无知音,于是破琴绝弦,终身不复再用。

    后人常用伯牙钟子期来形容知音或知己。

    《高山流水》原本为一曲,但是在唐代以后,《高山》和《流水》便分为两个独立的琴曲。其曲谱,最初是见于明代《神奇秘谱》当中。不过在宋代,这两首曲子颇为广泛,并且衍生出各种曲谱,作用于各种乐器。

    瑶琴之中,有高山流水一曲。

    二胡里面,也有这首曲子。

    然而在最初是,高山流水属于古筝曲目,并由此在后世,衍生三个流派。

    其曲谱略有不同,指法和曲调,差距甚多。

    玉尹一听,便听出了冯超演奏的《流水》曲谱,而且是近似于后世山东派曲谱,或者说,这是后世山东派前身雏形。山东派的《高山流水》颇有齐鲁大板的风格。把曲谱挪到二胡之后,依旧不改其独特之处。

    大指使用频繁,刚健有力。

    而在大指连‘托’下的花指更种类繁多,堪称一绝。

    指法刚健,琴弦纤细,于是便产生了刚柔并蓄,铿锵深沉的特点。而其演奏风格,更加传统和古雅,是北宋年间,极为流行的一个曲谱,同时也是最见功力的曲目。

    斗琴!

    玉尹马上便明白过来,冯超的来意。

    与此同时,也正是因为冯超的出现,引得许多人都驻足观瞧。有认得冯超的姐儿,忍不住低声细语:“这冯大家未免欺人太甚!玉哥儿又非勾栏中人,他这样做,分明就是逼着玉哥儿和他相斗,又怎生个好?”

    “是啊,当初是俏枝儿太过霸道,难道还不许人还手吗?”

    “果然是俏枝儿的面首,这打了俏枝儿的脸,他便耐不住性子来生事…”

    “就是就是,若非如此,他怎会出头?”

    人群中,一身朴素衣装,素面朝天的俏枝儿,听到这些话语,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紧咬着红唇。她也是听说,冯超要来为他讨回颜面。可没想到,确是已这样一种手段,出现在众人面前。若冯超今日输了,恐怕再也无法在开封讨生活,甚至终身无法使琴。因为,冯超所用的手段,是破釜沉舟。他在逼玉尹应战,不仅是那名声来赌,更是用后半生来搏。

    其实,冯超也不愿意这样霸王硬上弓。

    问题在于,玉尹并非勾栏中人,他无法勉强玉尹应战。

    唯有这种办法,才有可能迫使玉尹应战。可如果按照行当中规矩,他若输了,便再也不能使琴。因为他这样做,难免给人一种以势压人错觉。

    “怎地这么多人?”

    燕奴昨夜失眠,以至于起晚了。

    当她赶来玉家铺子的时候,只听到一阵阵悠扬琴声。

    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人,根本无法看得清楚状况。一开始,燕奴还以为是玉尹在使琴。但当她听那些围观者窃窃私语,立刻便知道不妙。

    强行从人群中挤进去,却见玉尹取了个搭子,把琴筒搁在搭子上,正欲使琴。

    “小乙哥…”

    燕奴开口想要阻止。

    但距离太远,玉尹却听不见。

    这欺上门来的斗琴,由不得玉尹不应战。

    早在前世,他便听人说过这种斗琴规矩,看样子对方,是发了狠要挽回面子。

    其实,于玉尹而言,无所谓要应战。

    他已经打了俏枝儿的脸,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自然也不想再和俏枝儿计较。

    可如果对方找上门来,他自不会退缩。

    学音乐的人,骨子里都有一股子普通人难以理解的傲气。更不要说,冯超的琴技的确是高明,那齐鲁大板的磅礴气势,更让玉尹怦然心动。

    玉尹二胡技艺,师承河南派。

    虽然在后世,最流行的属于浙江派曲谱。但玉尹学琴时,教他二胡的老师告诉他:“河南派曲谱,号中州古调,有称郑卫之音。是最为传统的流派,远非浙江派可以相比。浙江派从发展到现在,>吸>收了太多东西。以至于古谱中所蕴含的本意,被淡化许多,更流于近代音乐特征。

    而真正能体现古谱本意,还是山东派与河南派曲谱。

    特别是河南派曲谱,素有曲高和寡,妙技难工之说,需仔细体会,方能理解。”

    玉尹见冯超一曲流水,使得精妙绝伦。

    不由得也生出了比试高下之心。

    事实上,在后世山东派与河南派为正统之名,争斗的也非常厉害。两派传人在民国时期,更将争斗发展到不可调和的地步,甚至是你死我活。

    而正因为这两派争斗,也促使浙江派崛起。

    等到后来,两派再想要重整旗鼓,已是元气大伤,许多曲目都已失传。

    玉尹曾有幸,学到了河南派《高山》曲谱。

    如今这流派之争,尚未兴起。但玉尹却忍不住生出,为河南派正名的心思。

    冯超打上门,他自然不能退缩。

    这是琴派弟子的骄傲,更是他们的原则。

    深>吸>一口气,玉尹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抹好看的弧线。弓子一振,琴声旋即响起。以高山配流水,可谓相得益彰。但关键在于,是那高山可以永驻,亦或者是流水长存?玉尹左手,随着弓子振动,大幅度的做出揉颤动作,顿时令《高山》一曲,透出浓浓的戏剧性效果…

    在河南派曲目中,将这种技法,称之为‘游摇’。

    原本是曲子古筝技法,但后期加以简化,形成了独特技艺。玉尹的左手滑按,每至音位,必有一个几乎是不为人所注意到的弹弦动作。如此一来,也就使得迎音更加迅速滑上,敏越无迹,颇有些鬼斧神工之妙。

    当玉尹使出这游摇技巧的时候,冯超心中一乱。

    他下意识想要稳住,花指乱舞,试图从玉尹高山一曲节奏之中摆脱出来。

    真个是大家!

    玉尹心中,暗自赞叹。

    冯超技艺之高妙,出乎玉尹意料之外。

    能够迅速从自己营造的节奏之中摆脱,正说明,他基础之稳,技巧之高。

    而在一旁聆听众人,不仅大呼过瘾。

    斗琴本就是一种极能挑起人们兴趣的行为。更不要说,这里面还牵杂了许多因素。恩怨纠葛,绯闻八卦…等各种因素在里面,更让人心生好奇。

    一个是开封府老牌乐师,师从徐衍,有开封第一嵇琴之名。

    而另一个则是新生代浪子,曾为闲汉,争强斗狠。一日突然醒悟,琴技高超,不畏权贵。

    玉尹和冯超这一番比试,不自觉>吸>引无数人关注。

    燕奴悄悄走进铺子里,伏在案子上,纤手撑着下吧,怔怔看着玉尹,目光有些迷离。而人群中,俏枝儿则紧张万分,恨不得冲进去拦住冯超,中止这一段比试。

    “超哥儿,奴不争那上厅行首了!”

    俏枝儿在心里面大声叫喊,但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

    冯超何故会这样跳出来,逼着玉尹斗琴?他可以说,是用他后半世前程做赌博。为的只是给俏枝儿,讨回颜面…至于他,勿论胜负,都将背负恃强凌弱的骂名。

    眼睛,在不经意间,湿润了…

    白矾楼上,马娘子推开窗子,面露不可思议表情。

    她轻叹一声,回身道:“早知小乙有这手段,便为他偿那笔债,也是值得。

    凭今日这一战,小乙嵇琴无双之名,当被认可。

    却可惜,冯超为那俏枝儿,却坏了名号。若徐衍复生,不知要多难过…真个一情种。

    妹子可以为,自家能请小乙入行吗?”

    屋中,李清照正侧耳聆听那琴声,听到马娘子言语,她摇摇头,轻声道:“闻其声,治其人。玉小乙虽说是市井出身,也是有傲骨的,否则断然不会接受今日冯超的挑战。你想要让他入行,他却未必能看得上。

    否则,他大可以毛遂自荐。

    自大相国寺之后,有不少人,都在盯着他呢。”

    马娘子闻听,不禁有些失落。

    但旋即展颜一笑“那我与他多走动,拉拢关系总不会差。”

    “嘻嘻,姐姐其实不必如此。

    玉小乙使琴,多为乐趣。他每日能在这里使一回琴,于楼中生意也有益处。姐姐又何必,一定要让他入行呢?这行里规矩甚多,他也未必喜欢。这等人,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方能够有所大成,而非在这勾栏瓦舍里营生。”

    李清照说着,言语中却不经意流露出一抹神往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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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玉尹和冯超之间争斗,也越发激烈。

    冯超沉稳大气,丝毫不乱。而玉尹技法奇妙,更具效果。两人的琴技,说实话冯超略胜一筹。但玉尹的见识,却远非冯超可以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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