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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将嫁(全本)

    盆,这些事原本应该福康干的,但霍时英出去转了一圈,愣是没看见他的人。

    屋子里终于暖和了一些,霍时英又让怀安上了茶,皇上一直坐着看着她来来去去,不吭声也不动,茶端起来喝一口也是意思意思,眼神始终就是没怎么离开过她。

    霍时英硬着头皮当那道目光不存在,屋里收拾停当以后又上去问:“皇上,您可是要在这里用膳?”

    “你说呢?”皇上估计是被她一句话气着了,撩着眼皮看她脸上的神情颇有点哭笑不得。

    霍时英镇定地应了一声,又转身出去,招呼人来做饭,皇帝当然不能跟着她吃大锅饭,于是把营里的大师傳和几个杂役都调了过来,她站在门口指挥人干活,一转头又和皇帝的眼神对上。

    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窗前,目光就落在她身上,他是静默的,又或者压抑了许多的情绪,有些哀伤,霍时英不由自主地与他对视,但最终还是若无其事把头扭了开去。

    晚饭就在堂屋里的小饭桌上吃的,平时那桌子只有霍时英和怀安两人吃饭用,狭小而逼仄,坐在矮凳上,衣服下摆都要拖到地上去。

    皇上没召人来伺候,也不要霍时英在一旁伺候,他自己在小板凳上坐下,指指对面,什么也不用说霍时英也知道是让她坐。

    大师傅虽然拼尽全力了,但桌上的饭菜依然是简陋的,皇上端起饭碗就下筷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霍时英坐在对面看着他的手都比那瓷碗还要白,衣服下摆真的掉在地上沾了一层灰,心里生出一些罪恶感来。

    吃了饭,喝了茶,霍时英看着时辰,禀明了皇上出去巡营,全部营房去敲打了一圈,回来已经是月上中天。

    远山寂静,偶有几声虫鸣,唯有她的屋里亮着一盏油灯,霍时英在房门前站了一会,窗上有投下的人影,他依然在灯下安坐,她心里隐隐有些难过,为了她取舍的那最辉煌的心动。那漫天暮雪下惊心动魄的一遇,她从没有忘记,此番圣驾因何而来,他没有说,她也没有问,可是他们自己却都心里清楚,霍时英不能捅破那层窗户纸,而皇帝也不捅破,他也许在等着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带着一身寒气霍时英推门而入,屋里潮湿惯了,被几个火盆烤着,还是凉意袭人,皇上枯坐良久,迎着她进来的目光依然平静。

    霍时英拉过一个矮凳,在皇帝脚边的火盆边坐下伸手烤火。

    “冷吗? ”皇上问她。

    霍时英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冷的。”皇上把火盆往她脚下踢了踢。

    霍时英往盆里加了几块木炭,问:“皇上晚上打算歇在何处?我去安排一下。”

    “你有地方给我歇吗?”皇帝盯着她的后脑勺,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地问她。

    霍时英扒拉着盆里的星火,埋着头回:“营里简陋,皇上要是不嫌弃,就歇在我房里吧。”

    “我歇你房里,那你歇在哪儿?”

    霍时英闷着头说:“我……我到哪里都能凑合一晚上的。”

    “那我今夜不打算歇息了,就和你秉烛夜谈可好?”皇帝的语调骤降,口气瞬间变得冰冷。

    霍时英始终不抬头,半天才讷讷地道:“这……传扬出去始终名声不大好。”

    皇帝嗤笑:“你还有名声吗?”

    霍时英顿在那里,想想经过周展那一事,顾二郎上应天府、大理寺一折腾,她霍时英在外面也确实是没什么好名声了,她回不上话,干脆也就不说了,沉默地坐在那里。

    后来皇帝终于正经地说话,他一开口,语气中暴露出一丝疲惫,他说:“霍时英,你能不能安安生生地待着,少折腾一些事出来?”

    霍时英张张嘴,觉得无从辩解起,只好垂头道:“是。”

    皇帝看着她的头顶,长叹一声,靠进椅子里,他幽幽地道:“我知道你的打算,但我是不能放你走的,你可明白?”

    盆里的炭火蹦出一个火星,烧到霍时英的袍角,她伸手拂去,没有说话。

    更深夜重之时,火盆里剩下一片灰烬,霍时英抬头看去,皇帝一手撑着额头靠在扶手上已经闭目睡去,她起身去厨房重新生了火回来,把火盆放在皇上脚边,又转身出去,片刻之后她拿着自己的一件大氅又回来,站在边上看了他了一会,终于还是叹了一 口气,把大氅盖在他身上,转身出去,守在了门口。

    她一走,门内的人就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明毫无睡意,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外的那道暗影,目中流光浮动,欲喜又悲,最后垂下眼睑,把一切都掩盖在了那道阴影下。

    翌日清晨,皇帝从屋里出来,霍时英在外面站了一晚上,吹了一夜的山风,浑身冻得僵硬,皇上走出来与她并肩站在一处,看都没看她一眼,目视着远处的山峦,良久后冷淡地道:“去传他们起驾回宫吧。”

    大营外的侍卫营一声令下开始收营,皇帝在一片忙乱中走向马车,霍时英送出大门 跪地恭送。

    皇帝登车前,转身冷冷地看了她片刻,然后道:“霍时英,你回去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收拾干净了,等着接旨吧。”

    他说完这句便上了马车,片刻后车里又传出一道冰冷的声音:“你要是收拾不干净,我也不介意亲手给你收拾。”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脆亮的关门声,大队人马缓缓启动,马车绝尘而去,独留下霍时英一人跪在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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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走后,霍时英总觉得心里像扎了一根刺,让她坐立难安,熬了一天,转日安排好营中的事务,中午启程往京城赶去。

    入夜之后赶回京城,一路往城东奔去,巷子口停了一辆印着裕王府私徽的马车,霍时英心里一惊,提缰冲进巷子,周展的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霍时英远远地勒住马头,心一直沉到底,她没想到皇上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霍时英放开缰绳,任由马踱步走到跟前,她下马,一步步走上台阶,动作很慢,和里面出来的一个人迎面碰上,看见那人的瞬间,她迈上最后一节台阶的脚如何也抬不起来了,整颗心彻底落到了谷底。

    出来的人是韩棠,他是韩家出事后唯一一个没有受到牵连的人,他依然在朝,他和霍时英有着不错的私交,他欠着皇上莫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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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情,他的学识渊博,他的口才也不错,他是唯一一个最合适的人选,看见他霍时英就知道生命中一些她渴盼的东西将最终离她远去,而且永远也没有机会再去追寻。

    霍时英不知道她此时的眼中泛起了泪光,她在面对人生最惨烈的境遇时,从眼里流出来的都是血,但这一刻她的眼中泛起了水光。

    她连走进那个院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沉默地转身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

    “时英。”韩棠的语气里带着心虚的底气不足,就在刚才,他刚刚才用激辩的口才,说服或者愚弄了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男人,可是转瞬间他就感觉到了语言的无力。

    霍时英低垂着头,两滴水滴落在石阶上,暗夜里没有人看见,很久后她仰起脸,对着韩棠道:“韩棠,其实你如今与其深陷在京城这潭泥沼里左右不是,还不如走远一些,出去历练几年再回来,说不定就又是一番局面了。”

    韩棠万万想不到霍时英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这个,他先是震惊后又羞愧,他站在她的身旁明明高出她许多,却骤然觉得自己矮下去了几分,他出神了半晌,然后说:“时英,我愧对你的真心相交。”说完他整衣举手过头向她深深地一弯腰,“多谢!”

    韩棠登车而去,霍时英沉默地看着,不言不动,看着他的马车远去,仿佛要在那里坐到天荒地老。

    身后再次响起脚步声,最后那人停在她的身后,霍时英回头,周展穿戴得整齐,手里提着他来时的那个包袱,霍时英轻声问他:“你也要走了?”

    周展高大的身影缩成一个佝偻的模样,很困难地点点头。

    霍时英道:“如果我说,请你留下来再等我一些时日,我定能带着你脱身远走呢?”

    周展的嘴唇几次蠕动,霍时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可他最后还是说:“韩大人说得对,我不能耽误了你,田间地头的日子只会埋没了你。”

    霍时英的一身血液瞬间凉透,她狠狠地闭上眼睛,口里溢出一声长叹:“周展啊……”

    德生叫来一辆马车,周展最后看了一眼霍时英,转身登上车,霍时英最后到底还是站了起来,走过去隔着车门问他:“你们这半夜的要去哪里?”

    周展无颜对她,看着脚下道:“我们打算先到北城找家客栈投宿,明日就出城返乡去。”

    霍时英扶着车门说:“明日先别急着走,我让人给你们送些银子去。”

    周展豁然抬头,他眼睛通红,大张着嘴呼吸困难,他激动而愤慨地说:“时英你怎么那么傻,我做了多年戏子,身上怎么可能无一份贴己,你怎么能不知道这个行当的污糟。”他激动地大吼,“我是收了人家的银钱来骗你的!”

    霍时英眼里毫无惊容,她看着他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

    周展哽咽:“就连、就连你那次在巷子里遇见我,也是我们安排好的,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污秽的人,不值得你……”

    霍时英扶着车门打断他:“我知道,我都知道,指使你的人是蒋玥童。”她看着他,眼里坦荡得如纯净的湖面,“别这么糟践自己,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她最后这样说。周展望着她,泪水夺眶而出,他猛然抓住门框,似乎想夺门而出,但霍时英没有给他机会,缓慢而坚决地关上了车门,她已经赠与他最大的坦荡和宽容,但他却始终少了一份信任和坚持。

    霍时英埋头关上车门,静立当地,目送着他们简陋的篷车出了巷口远去,她低头摊开手掌又握紧,什么也没抓住。

    再转过身来,霍真和王妃立在阶上,不知看了她多久,霍真面目僵硬,目中藏住了多少深沉,王妃却是目有哀凄,她袍袖微动,似乎想触碰霍时英,传递给她一些安慰, 但她们却隔着触手不及的距离。

    霍时英从他们身前穿过,没有多望他们一眼。

    院子里景物依旧,却在一夜间物是人非,那把她经常躺在上面的摇椅,在微风里“咯吱咯吱”地摇晃着,那声音在如此暗夜里听起来格外的凄凉冷清。

    霍时英忽然觉得饥渴难耐,走到水缸前,舀起一瓢凉水猛灌下去,喝得太急,喉间猛然升起一阵痒意,她忍了几下,没忍住,胸腔里涌上一股气流,连着喝下去的水狂喷出来。

    她感到嘴里喷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垂眼望见脚下是一滩鲜红,眼前阵阵发黑,女人尖利的叫声剌破耳膜:“时英啊!”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她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霍时英再醒来人已回到王府,外面已经日上三竿,她躺在床上,身边一个人都没 有,呆望着帐顶,心里空落落的,既不想叫人也不想动。

    她躺了一会,只觉得外面日头浮动,人声嘈杂,听了一会终于听出不对来,朝着外面喊了一声:“怀秀。”

    有那么会儿工夫,外间才响起动静,怀秀平时挺稳当的一个姑娘却跑着进来了,她一脸喜气地朝着霍时英行礼:“郡主大喜。”

    “喜从何来?”霍时英靠在床头问她。

    怀秀起身笑盈盈地道:“宫里来下旨了。”她抿嘴笑道,“郡主要做皇后娘娘了。 前院正在设香案准备接旨呢。”

    霍时英一愣,苦笑出声,掀开被子下床。怀秀一惊,赶忙上前:“郡主可是要更衣去接旨?王爷已经跟来传旨的人说好了,您身体不适,不用亲自去的。”

    霍时英没理她,弯腰穿鞋,怀秀赶忙去拿衣服,等她拿来衣服,却见床头空空如也,霍时英已经不知去向。

    霍时英穿着一身中衣,脚上踏着一双布鞋,披头散发地出现在裕王府的前院中庭,庭中跪了一地霍府的主子,老夫人领着霍真王妃跪在当头,霍时嘉领着龚氏宜哥居后,俱伏地埋头,没有一个人看见她。

    福康站在香案前举着圣旨正念道:“霍家有女,秉性柔佳,贤淑端庄,德行温良,态美仪柔,其品貌仪德深得圣心,实能母仪天下。”霍时英穿过人群直直地走过去,不等他把“今宣召入宫,以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念完,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丝卷,盯着他的眼睛咬着牙一字一句狠狠地说:“老子抗旨了。”

    “霍时英!”身后一声大喝,霍时英把圣旨往福康怀里一摔,猛地转过身,顶天立地而又无所畏惧地瞪向霍真。&lt;br/</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