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1-90

作品:《只要我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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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我长大 081

    只是两个音节,就震得图凌心律不整,在耳里形成回音!

    嘴都张开了,脑袋里却搜不到学校老师教过的应对进退中,电话礼仪第一句话该说啥?

    「Hello?是明真吗?」

    明兴诚是看了来电显示才接的,自然知道是三儿子自宋家餐馆拨过来的电话,耳听话筒里没有明真一惯比自己率先出声称呼爸爸,吐纳丝丝透著小心翼翼,想起曾经交代的事,便又猜上一句:

    「是明真的男朋友吗?」

    远方正与明兴诚通话的人,呼吸一窒,声若蚊呐:

    「……明先生……你好。」

    「叫什麽名字?」

    「……图凌。」

    图凌?哼,果然是那个混血儿,有中美双重国籍的中学生,徵信社给他的名单中,在国内跟明真有过接触,并且曾去布里斯本找三儿子的,只有他一个!

    「知道给我打这通电话的原因吗?」口气里的温度,不可避免的,降至摄氏个位数。

    虽然早就心里有数,明兴诚在得知确切答案後,还是忍不住脾气。

    明真到底在想什麽?这个图凌年纪比他还小上几岁,两人都还在人生的求学阶段,干嘛坚持这个时候生孩子?两个大孩子带个小婴儿,未来的景况肯定兵荒马乱,他光想到那画面就开始头疼……

    「……知道。明先生。」

    图凌听得出来明真父亲对他的敌意颇为明显,凭著柔道比赛训练出来的胆识,他深吸一口气後,决定速战速决!

    「我虽然尚未成年目前还在求学经济上也无法独立可是我对明真的心意是真诚的我想跟他一辈子都在一起我会跟明真共同抚养孩子不会让明真一个人辛苦就当您是先贷款给我的育儿基金等我开始赚钱後一定会分期付款还您绝对不会赖帐!」

    明兴诚使用母语的时候并不多,图凌这番连珠般一气呵成的请求让他听得吃力,数度因听不清楚而想打断,心里却有个声音要他别多此一举。

    这孩子有勇气给他打这通电话,听见他严厉的问话敢正面表明心迹,没有将电话挂了或是丢给儿子替他转达,已经算很有胆识了。

    更何况方才的话里,“我对明真的心意是真诚的”,“一辈子都在一起”,“共同抚养孩子”,“不会让明真一个人辛苦”,这几句他还是听得清楚的,虽然跟自己最初的预期有出入,来给家长做担保的不是成年人只是个孩子,这种承诺现阶段不过全都是极长期的口头支票,做不做得准跳不跳票尚难定论,可是为了尊重儿子的意愿,为了儿子拼死也要生下的孙子,他这显然也要负失职父亲之责的人,似乎没有其他两全其美的选择。

    因为,他不想伤害儿子渴望得到爱情的心。

    因为,他希望儿子能得到一直想要的幸福。

    因为,他的儿子可能会替他实现当年的梦。

    那个怀著明真时,痴心妄想努力未竟的梦。

    「……图凌,我其实并不看好你。可是我想给你跟明真一个证明给我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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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明先生!我!我!咳咳咳!」

    悬著心屏息以待的图凌一蒙大赦,从一开始对话就忘记吞咽的他急著回话,就这麽不争气的让口水呛到了。

    一旁的明真,光看小屁孩被噎得咳到满脸通红,眼尾嘴角还是欢欣不减,心想两人在一起的事应该是得到父亲的首肯了,紧绷的神经倏地放松,双拳总算不再捏得发白,见图凌咳个不停,便一手端过茶几上自己喝过一半的开水递给他,一手指著咽喉要他润润喉,然後拍著图凌的背助他顺气。

    「别高兴太早,我有但书。」

    明兴诚听到这个孩子好像呛得不轻,心头好似都能描擘出儿子给他拍背倒水的画面,语气不自觉的放柔不少:

    「既然喜欢我家明真,我只有一个要求--好好照顾他。这回他都快生了,你才到他身边,我很不满意,要是明真再有危难,你却没有任何理由的缺席,或是哪天你变心离开明真了,到那时就不可能宽容你第二次,更不会让你回头,说什麽都没用,明白了吗?」

    图凌边呛咳边点头,思及明真父亲不可能看得见,连忙把话筒交给明真,示意替他一下,接过水杯抚著,一口一口慢慢喝。

    「爸爸,你说了什麽?图凌都让你的话哽住快咳断颈了?」有了图凌方才的神情垫底,明真接过话筒放胆地问:「剖腹的日期改了……要提前五天,爸爸……你能挪出时间……你那天会来吗?」

    会来陪伴我,陪著我进开刀房吗?

    会来看孩子,抱抱他给他取名吗?

    会……放下成见,真心祝福我吗?

    哦,不,是祝福我们。一家三口。

    「……上次我要上飞机前,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食言的。」儿子声音里深藏的期盼,让明兴诚顿觉心房几下螫痛。

    以前明真还小,遇到什麽大小事,都会用这样谨慎的声调徵询自己,当时总是会刻意忽视他渴望关怀的言行举止,连他的头脸捏捏他的小手都打从心底排斥,只记得他是那个人的种,想到付出真心关爱,说不定有天他也会跟那个人一样辜负自己,就只想让他离自己越远越好……却忘了孩子也是自己的种,也有可能子随自己……

    从他甘愿给个大孩子生小孩子这点来看,在爱情面前智商情商低下有如憨儿,确实是像自己。

    思咐及此,明兴诚想起攸关明真与孩子的权益大事!

    「明真,孩子的户籍,你想怎麽安排?」

    明真听得出父亲不是单纯的问话,是以不敢坦承他正在申办澳洲国籍,孩子的第一个国籍应该会落籍澳洲:「爸爸觉得我怎麽做较为妥当?」

    深知此时此问不是能跟父亲扛著对干的时机,乾脆反问他老人家怎麽想的比较保险。

    「他只能跟你姓明。」

    「啊?」明真有些意外,父亲跟他似乎想的不是同一件事?

    明兴诚刻意放慢了说话速度:「那个孩子……图凌有美.国.国.籍,你在产前.不.准.跑到美国待产,跟他.搞.结.婚,生下的孩子.要.姓.明,听到没。」

    明真手头上当前经济充裕,绝对有可能让这件事成真,平白把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孙儿给送进他人家门!

    想当年他一门心思,欲求得正式婚姻让腹中骨血跟那个人姓乔,他担心儿子连这点也跟自己一样死心眼,这种又冤又亏的生意,他可不让儿子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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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真只觉想笑,心里有些感慨,老人家一旦愿意承认这个孙子,为了“明正言顺的认祖归宗”果然挺防范未然,其实爸爸此刻提到的这些事,他跟小屁孩本还来不及商量,要不是现在提起,他本都忘了图凌在跟自己首回求欢时曾求婚的往事了:

    「……我知道分寸的,爸爸。」

    明真很想揶揄地说他现在肚子这麽大,恐怕要进美国,在海关肯定被盘问到有得他受的,他没有意愿没那心力受这种罪,但只是很想,没有付诸口头:

    「我没那麽自私,只想著两人世界,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是我长子,我不会搞丢明氏家族咱们家这分支下一代长孙的。」

    图凌原本已经不咳了,喝尽杯里开水後,只静静坐在明真身旁听著自家老婆给丈人回的话,却在明真跟电话那头保证孩子会归明家时再次激动起来,这一著急让他一开口又呛咳起来,眼睛不甘心地瞪得像马克杯的杯口又大又圆,一手用力拍想尽速止咳表达意见,一手捉紧明真拿著话筒的那只手肘大幅度的又扯又晃!

    这时跟著出差的下属将客户派来接待的轿车後座门打开,躬身摆手示意上司上车,并低声提醒应酬约定时间已经快迟到了,站在客户公司大门外人行道上的明兴诚只得先结束与儿子的私人谈话,他是个忌讳与公事上的同伴分享隐私的人,不愿身旁这个下属听得片垣残壁,拼凑猜出明真的现况:

    「嗯,希望你能坚定态度,实现这保证。我晚上还有生意要谈,等我空了再给你电话。」

    「好的,爸爸……你……你要注意休息……晚安。」仍是一如既往小心翼翼地……关心著父亲。

    「……知道了。明真吃饭没有?还没的话赶快去。」却是前所未有放下成见地……关心著儿子。

    「好。」明真难掩好心情的按下结束键,放下话筒反手扳开图凌捉著自己的手,这时图凌刚停住咳嗽,正以蕴怒的双眼瞪著明真。

    明真收起唇角的微笑,端正神情,将图凌那手的手掌摊开握在手里,拿另一只手安抚地轻拍掌心:

    「你别生我气,是我太慢让你知道孩子的存在,还让你被我爸爸误会你现在才来陪我的原因,可是我有我这麽做的考量与苦衷,我将来会补偿你,替你图家生其他孩子,好不好?」

    图凌黑著脸咬著牙,从齿缝并出声:「不好!」

    「凌啊……」明真软下声音,想用柔情攻势说服爱人,图凌却霍然起身,甩掉他的手!

    「你是怎麽想的?难道孩子是你一个人的,没我份吗?」甩开明真的手捏得揢喀作响!

    「凌……听我说好吗?我是不得已的啊!我……」伸手想牵图凌的手肘让他坐回,却再度被狠狠甩开!

    「别说商量,你连知会我一声都没有,就大主大意答应你爸,擅自决定我们孩子未来的入籍姓氏?!」

    图凌走向客房旁的墙,不顾明真大叫要他停止的一拳又一拳的朝墙上砸,气极的他控制不了又怕伤害明真,只好伤害自己!

    「你难道觉得我还是未成年,又还没跟你结婚,所以不应该,也没资格在意这个问题?他也是图家接下来这代的金孙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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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一起这麽久,明真鲜少看见图凌当著他的面发这麽大火,那一拳一拳搥出的闷响直接传导到他的口,不仅让他开始心悸,紧张的情绪似乎传染了腹中胎儿,肚皮逐渐被撑得紧绷,孩子也跟著另一个生父拳打脚踢,在里头暴动起来!

    已经接近瓜熟落地的孩子手长脚长,子囊内空间窘迫,偶尔几脚踢到邻近内脏,还是挺疼的。

    明真此时顾不得安抚肚子里那个小的,全副心思都在寻求如何让墙边那个大的消气之道,他一手捧在腹底一手按在沙发把手腾地站起,眼里只有图凌那双泄愤的拳头,完全忘了自己贸然接近发怒中的雄狮会面临何等险境!

    「凌,你好好听我解释会怎样?」不要命的孕夫竟然捱到图凌身侧,试图伸出双手捉住图凌灌满怒气的双手。

    「你闪开!」图凌挥动著双臂,不让明真制止他眼下唯一能发泄愤怒的方式。

    「先住手好不好,你这样楼下乾爸乾妈跟客人们都会被你惊动的!」

    「不想我打你,就别靠近我!」

    意外,就这麽降临了。

    这个意外说大不大,却足以让图凌内咎自责,在这场长子之争中主动讲和,自愿放弃坚持。

    两人的推攘愈形激烈,与图凌只有半步之距的明真力气不敌,重心不稳,就这麽被图凌一个无心的挣开之举给拂退脚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呃啊!」明真觉得肚子被这一坐震得重重一坠,骨盆腔一阵酸软袭来,後似有失禁的温暖体大量涌出,大腿腿处不由自主轻轻发颤,一时之间腰酸腿软,竟然站不起来!

    「靠!有没有怎样?」图凌霎时抛却了愤怒,连忙蹲在明真身旁,伸手架著两侧腋下想将人扶起,却在看见明真坐著之处濡湿成滩的水渍掺著几丝血色时,吓白了一张俊脸!

    「老婆你……你流血了!」图凌用手指捞起一抹红给明真看,说话的声调里有著慌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推你啊,要叫救护车吗?」

    明真在刚刚後传来泄出感就有心理准备了,只是亲眼看见还是比身体所觉要来得震撼,望著图凌手指上的血丝,他满心只担心孩子的安危:

    「唔……凌……先别移动我……呃……啊啊……」近似腹泻引起的肠胃搅痛逐渐升起,部位却在肠胃之下,明真心想这可能就是阵痛了:「去叫乾妈上来……别多说啥……就说我不小心……自己滑倒了……听到没……」

    图凌咬了咬下唇点点头,一阵风似地跑下楼去,没有两分钟,宋妈就咚咚咚咚的跑上楼来,顺手抄起茶几上的话筒,蹲跪在明真身侧一边打电话通知产检医院出车来接,一边将手贴在明真腹上探测收缩频率,挂了电话後轻声安抚明真几句,要他别紧张,然後跟立跪在明真身後一手撑地,一手揽著明真肩膀让他放松後靠的图凌吩咐:

    「你待会跟小真一起坐医院的救护车先过去,我替小真收拾住院该用的东西後,再开车去医院找你们。」

    小俩口都白著一张脸,不说话地点点头,图凌将脸颊靠上明真的头顶,後悔跟害怕让想哭的冲动格外难忍,可是宋妈就在一旁,彷佛无形提醒著他要有为人丈夫的担当,怎能在明真需要依靠他的时候哭哭啼啼?

    救护车将近二十分钟才抵达,图凌小心翼翼横抱著明真下楼,轻手轻脚将他放上等在餐馆大门前的担架,当明真让随行担架的男白人看护推进车厢後,图凌也准备跟进,这时宋妈突然喊了声等一下,在车厢门关起之前递了明真的手机给图凌:

    「记得通知小真的家人,説他要提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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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凌颌首接过手机往牛仔裤後袋一塞,甫在明真右手侧坐好,看护便俐落的阖上门。

    救护车奔驰在将夜未夜的暮色中,图凌紧蹙眉头,双手包住明真的手,全神贯注在明真的每一个呻吟上,明真阵痛来了,他就用大拇指轻抚明真的手背,阵痛的间隔,两双不安的眼静静互看谁也没说话,初次面临生产的明真心绪纷乱,不住惧怕即将到来的产程,忧心方才的跌倒给孩子落下永久的伤害,通知家人的事,被小俩口抛在脑後。

    一到医院,向来负责替明真产检的医生已经在产房待命,虽说剖腹产过程中,可以让一名亲友进开刀房陪伴或拍摄,不过明真要先单独接受检查与施打半身麻醉,才能躺在病床上推进开刀房,跟已经仔细刷洗过双手穿上隔离服的图凌会合。

    「明先生,按照之前你与卡勒医师的私密约定,生产过程将会全程摄影记录寄给卡勒医师,请问你的决定是否有所变更?」

    医生在明真床侧站定,做最後一回的徵询,一名男护士手拿专业用的摄影机站在医生身後,镜头朝下尚未开机:

    「卡勒医师说这只是口头约定,明先生有权利保留自己的隐私。」

    麻醉让明真不再痛楚,但腹里的滚动还是感受得到。他用有些虚弱但坚定的语气说:

    「我不会失约於卡勒医师的,请开始拍吧。不过事後,也能寄一份给我吗?」

    「当然可以。」

    医生从助手手中接过沾著碘酒的大型单头棉花,擦拭著明真肚子上等会儿要挨上一刀的区域:

    「瞧,小BABY这麽活泼,虽然只有35周,发育得比预期中还要快。肺脏刚刚用超音波看过,应该是发育完全了,我们赶紧迎接他来到这世上吧。」

    不清楚明真为何要让人拍摄的图凌,满腹的疑问不敢贸然问出口,在医生助手的示意下站到医生的对面,接下来的过程虽然只有短短十几分钟,却是让他瞠目结舌,永生难忘的!

    提前面世的小夥子一拎出来,掏掉口中的秽物後连打屁股都不用,就很识相的放声大嚎五六声,然後就安静下来。

    「明先生,你家的小天使呼吸正常,体温也还可以,先不急著保温。」

    医生继续清理後续的胎盘血块,伤口缝合,医生助手先将小夥子抱到明真眼前,用下巴朝图凌点点要他也靠过来看:

    「看著,我们来清点小天使身上的装备齐不齐全。左手,右手,都是各五只手指,左脚,右脚,合起来十只脚趾。喔,小天使是个男孩喔,整个徵很完整对不对?」

    明真的眼泪在一看见长子时,漱漱成串,往耳际流淌。

    「……凌,你……看见了吗?我们的儿子好漂亮……」

    明真的声音微微轻颤,有敬畏,有喜悦,有哽咽。

    图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喉咙从一看见医生动刀,就好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勒住,只能不停点头回应明真。

    「明先生,我先给小天使洗个澡,秤过体重後,如果不需要进保温箱,再抱来给你与你的朋友抱抱。」

    医生助手将小夥子抱到一旁的台子替他盆浴,小夥子这时又嘤嘤哭了起来,图凌看著长子的洗涤过程,眼泪逐渐模糊视线,潮湿的头发数量稀少颜色黯红,肤色黄中带白,浑身布满细细的深金色胎毛,跟爸妈房里珍藏相册里初生的自己,简直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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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先生,是小天使的另一个爹地吗?」

    医生助手将小夥子洗净後抱离水盆,放在盆边摊开备用的纯棉大浴巾上俐落裹成襁褓,但凭明真与图凌进开刀房以来的互动,以及新生儿与图凌的七八分神似,便大胆推测图凌与新生儿的关系。

    「是……摁摁,我是。」图凌还得清清黏腻的喉咙,方能找回声音如实回答。

    虽然小夥子眼睛未张,脸蛋微肿,但凡明眼人一望就知,十有八九跟图凌脱不了血缘关系,看出这点的图凌心中既忐忑又兴奋,深深地感叹造物主赋予生物的遗传本能,实在太神奇了。

    「一般新生儿出生体重低於2400公克以下的,需要进保温箱,不过小天使虽然只有2345公克,却是挺健康的,只有轻微的黄疸。」

    医生助手一手手掌摊在小夥子脖子下,另一手摊在小屁股下,将他轻轻缓缓抱起,递给图凌:

    「知道怎麽抱新生的婴儿吗?」

    图凌连忙摆手,一脸慌张:「我不行,没抱过这麽小的!」

    「没关系,到了病房,送小天使过去给你们的婴儿室护士到时会教。」

    医生助手走向明真,要明真右手臂略张,把小夥子放下,头枕上明真的肩窝处,小身躯整个贴著胳膊:

    「小天使先让明先生抱上一会儿,再送他去照黄疸,从大腿抽血检查是否有其他遗传疾病或感染,观察上几个小时後,体温若是正常,就不送保温箱,会将小天使送到明先生的病床旁,让你们学著怎麽照顾他吃喝,替他换尿布。」

    大概讲解完待会儿小夥子的去向,医生助手就忙著收拾器具去了,图凌小心翼翼捱近明真右侧,站在刚刚医生助手放下小夥子的位置,弯下高大的上身仔细端详长子,用母语说:

    「老婆,他……小BABY还满像我的耶。」声音中满满不可思议又敬畏。

    「废话,是你的种,不像你要像谁?」其实也可以像你啊,明真。

    「喂喂!老婆你瞧,他睁开眼睛了!」

    躺著的明真连忙微抬起头,下巴抵著锁骨上方垂首探看,果然看见小夥子睡眼惺忪地半睁肿胀的眼皮,露出属於东方人的深褐眼瞳。

    「眼睛像我。」总算有个地方像我了,明真虚弱但骄傲的抿唇一笑。

    「对啊,儿子的灵魂之窗像你,鹅蛋脸也是,这样一来就算脸上其他的部分都像我,乍看之下光凭神韵,看到的人都会说比较像你的,你赚到了。」图凌赶紧顺著马腿拍上马屁。

    「屁啦,哪里赚到?怀孕的是我,孕吐的是我,抽筋的是我,水肿的是我,阵痛的是我,挨刀的也是我,就算他全部像我,我这也还是亏本生意。」明真不领情,拿马腿踹图凌一脚。

    小俩口吱吱喳喳难掩喜悦地讨论著长子,当图凌伸手去碰儿子微皱的耳朵,明真说形状像他爸时,小俩口这才想起两边父母俱未通知。

    「凌,等下你出去,马上给我爸爸打电话,他要是知道我已经生完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没在第一时间通知他?

    几分钟後,医生助手靠过来抱小夥子去婴儿室,方才负责摄影的那位男护士推明真去恢复室,图凌一出开刀房,便奉老婆之命,率先给明兴诚去电。

    明兴诚只是语带惊讶的问怎麽回事,不到两个钟头前还通电话的明真怎麽说生就生,图凌照著明真给的官方答案回答,明兴诚念了句真是不小心,便掩起话筒吩咐下属他有私人急事要马上订飞布里斯本的机票,然後吩咐图凌好好照顾明真跟孩子,就挂断通话。

    图凌其实很内疚,也不想说谎,不过在电话中就坦承的话,晚些先赶到病房找他算帐的可能是专业杀手,而不是明真他爸!

    按著左键望著手机通讯录,心不在焉的图凌犹豫著要不要告诉自己父母他当爸爸了,想必家人会以为他吃饱太閒,为了开玩笑浪费电话钱。还没想好怎麽跟图爸图妈说清楚的图凌,这时看见一个标示妈妈的号码,没有多想的,便按了通话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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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三个小时,麻药半褪的明真都让病房护士从电梯口接手推到病房,坐在床位旁家属休憩躺椅上的图凌还是愁眉不展地,盯著明真的手机,时不时神游太虚。

    「凌,想啥?一脸烦恼的表情。」护士都走了,明真才想到要图凌将床头摇立起30度:「你爸妈那边你不敢说的话,我来说吧。」

    图凌诧异的挑高右眉:「老婆怎麽知道我就是在烦这问题?」

    「因为你是单细胞生物。」你老婆叫假的吗?我还不了解你。

    「……我们没有当面讲,只用电话联系,我怕他们的反应……会让你不好过。」

    是啊,昨天图凌自身也才因妖怪一说,惹恼明真别扭生闷气,一家人大多都有类似的逻辑,图凌满担心爸爸的反应的,毕竟很多人常夸自己颇有乃父之风……

    「……那……要等到何时,才好去你家当面解释?我跟儿子短期间内,不适宜搭8个多小时的飞机耶。」

    明真也蹙起眉头,想了想还是觉得第一时间通知比较尊重长辈:

    「不管误会不误会,会责骂你我还是断绝亲子关系,总之孩子生了是事实,来不来看……是你爸妈的决定,我们只能坦然面对。」

    身为第一个孙子,能有祖父母的关爱与祝福,不是很天经地义的吗?

    「啊,对了,我还通知了你妈。」

    图凌突然以拳击掌,想起方才诡异的对话:

    「为什麽我跟你妈说你提早生了,她哇哇叫了一通,还说她记不好,问了我很多问题,好像第一次听到你怀孕一样大惊小怪的?」

    「……孩子的事,我没通知过我妈。」

    明真侧身向後,将枕头直直竖起再靠回去:

    「我妈有论及婚嫁的对象了,现在跟我爸爸协议离婚,这两年妈娘家家道中落得很快,她之前比较挥霍身边没存到钱,所以跟我爸爸卡在赡养费谈不拢好一阵子了。不把孩子的事跟她说,主要是不想横生枝节……万一他们协商有了不愉快,我妈将我爸爸生我,我又生子的事抖出来牟利,不是不可能。」

    「啊?哇哩咧靠,我都讲了耶,怎麽办?」

    一想到老婆跟儿子有可能被当成异类,被媒体追逐竞相报导,让有心人窥探当做实验对象,图凌就快烦到受不了!

    「不怪你啦,是我自己没先想到这事,就要你去打电话。」

    明真拍拍图凌的肩膀安抚地说,心底只能寄望偶尔也会小小关心他,前些年手头宽裕还曾给自己一个户头零花的母亲,尚有良知未泯。

    「你家果然是豪门,豪门才会有这麽多的恩怨啊是非的。」

    图凌还没尝到娶明真进门,人生可以少奋斗三十年的好处,眼看极有可能要先体验其中利害了,他实在对明真的家族,没有任何好感。

    「……还有,你干嘛生产过程要给其他医生当研究?」

    图凌的问题真是问不到尽头,还好在恢复室里,明真有了几十分钟的熟睡,现在神还可以,便将想协助卡勒医生的始末,原原本本仔细讲给图凌知晓。

    因为餐馆接了个小型聚餐,宋妈要帮忙生意到打烊後,才能带著小俩口的换洗衣物过来医院。她一进病房就急著问孩子的健康情况,明真与图凌你一言我一句的转播开刀房里的点点滴滴,宋妈微笑听著,站到明真的床旁,掀开病人服关心伤口大小:

    「医学的进步由此可见,跟我三十几年前剖腹产相比,小真的伤口小多了,就是不知针缝得好不好。」

    明真闻言失笑:「乾妈,我是男的,不介意留下疤痕。」

    图凌不以为然:「老婆,虽然你不用穿比基尼,可是你身上留疤了,我会舍不得耶。」

    明真立刻烧红了脸,狠狠瞪了图凌几眼:「等我下半身麻药全退了,我会让你知道我鞋子穿几号!」

    宋妈让小俩口耍宝的互动,逗得笑弯了腰,这间病房的另外一个床尚未有人进驻,三人才得以这麽轻松的谈天说笑。

    因为小夥子体温一直偏低,所以护士来给明真定时量血压时,顺道通知整晚及明日上午,小BABY都会留在婴儿室晒灯泡保温,暂时不会送到病房来。

    护士说完才走,宋妈也跟著嚷著累,想回家歇息了,说她明早要跟宋爸去采买来不及帮明真送早餐,要图凌跟院里订小俩口的早餐,午晚两餐她会抽空送过来。

    「小真要做好月子,往後身体才不会小病不断。」临走前的这句话,又让明真发窘。

    只要我长大番外之不该诞生的孩子 (上)

    明兴诚第一次看见乔仲凛,是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那个浑身散发自信光芒的英挺男子参加了一个法学常识的谈话节目,据说想角逐下任州议员的华裔男子正眉飞色舞地,对著摄影机高谈阔论。

    病床上的结发妻子抬手奋力拉下脸上的氧气罩,用奄奄一息的气音说,城哥,乔律师是我小弟的恩人……当年幸好有他不计较酬劳……帮忙搜集证据,找证人,我弟才能……才能以自卫杀人结案……我很感谢他……

    明兴诚但笑不语,边轻柔按摩她因化疗而枯瘦如柴的四肢,边静静听著妻子断断续续辛苦地说著乔仲凛有多厉害。

    华裔美籍的妻子出身不算好,父母都是蓝领工薪阶级。要不是从一进大学就与同系同龄的明兴诚交往,学士学位到手时已经怀孕四个月,超音波检测出是个带把的壮丁,明兴诚又以进入家族在美新近草创,百废待举的高科技仪材公司卖命,她能进明氏家族嫡系这支的家门,实属侥幸。

    可是,幸福的青鸟总是一个不留意,就窜出人们的怀抱,稍纵即逝。

    两人结婚第三年,生下第二个儿子不到五个月,擅长隐忍的妻子终於让剧烈的腹痛折腾到忍无可忍,专心亲力亲为在家带孩子的她有天早上,在餐桌上递给丈夫一颗刚煎好的荷包蛋时,跟明兴诚说她想去医院仔细检查腹痛,孩子先社区托婴,兀自埋首早报之间的他只是心不在焉的,低低嗯了声。

    晴天霹雳,说来就来。

    那日午间用餐的休息时间,明兴诚接到妻子哭著泣诉原以为是宿疾的胃溃疡,经检查竟然是已经开始转移的直肠癌,两个儿子往後怎麽办的来电,明兴诚这才惊觉,他实在太怠忽妻儿了!

    自从婚前进入竞争者众的仪材产业界,先被按在生产部门当个小头目的明兴诚一天往往需要待在公司十五六个小时,开不完的各式会议与产程排疑,交期进度控制,耗掉他所有的神注意力,往往回到家已经累得像条日行沙漠千里,无水可饮无食果腹的弃犬,一沾上客厅沙发便失去意识和衣而卧的情形三两两头的上演。

    为了陪伴妻子化疗,父母在十五岁那年一齐飞机失事的明兴诚别无选择的,恳请抚养自己到大学毕业的祖父派人将两个儿子送回祖国的祖屋。

    祖父子外冷内热,在他坚持娶妻子进门,破坏祖父盘算经年的商业联姻大计时,祖父便以缺席他的婚礼显摆他的不悦,祖孙还因此三年期间不曾会面。

    不过,当祖父在电话里听见明兴诚语带恳求的交待托儿始末後,只淡淡说了句你欠我一次,便同意替唯一的孙子暂时接管两岁半的明峰,与还不到半岁的明融。

    明兴诚跟族里请示後,回公司办了留职停薪,自此全天候专心致意的陪伴妻子接受治疗,可是爱情亲情的羁绊,仍旧不敌病魔身後那位强大的死神,从发现到死亡,应当年轻体盛的妻子,竟然才撑了十一个月。

    只要我长大番外之不该诞生的孩子 (中)

    祖父难得万里迢迢的,亲自携两个小曾孙来参加孙媳妇的葬礼,并安排在美熟识的专人找保母,两班人马二十四小时的照顾明峰明融饮食起居,好让明兴诚无後顾之忧的回公司复职。

    临走前,跟孙子还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老人家提醒明兴诚孩子需要母亲,亲自开车给祖父送机的明兴诚只能回以苦笑,虽满心对祖父的暗示不以为然,但没有出口顶撞半个字。

    事实上,除了娶妻坚持要娶自己喜欢的,明兴诚对祖父的安排,对家族的遣派,百依百顺,鞠躬尽瘁。

    办完妻子的丧礼後,明兴诚工作之馀,不仅陪伴孩子,还抽空去听了几场乔仲凛的参选演讲,陆陆续续给乔仲凛的选务办公室捐了二十万美金,那几乎是他这些年公司配下来的分红总额。

    乔仲凛背景清白,才情甚佳,口才便给,宣布参选不过一年多,声望就快超越提携他的那位现任州议员,每次的演讲与政见发表,都让台下或是电视前的明兴诚情绪澎湃,心悦诚服。

    本著爱屋及乌,且同是在美华人,明兴诚在不知不觉中,竟承起了妻子对乔仲凛的崇拜爱戴之情。

    在一次乔仲凛的选务办公室办的募款茶会中,受邀与会的明兴诚,第一次有机会走到乔仲凛跟前,与他结识。

    那年明兴诚二十七岁,乔仲凛三十一岁。

    当乔仲凛的助理半是说笑半是慎重的,将“大金主”明兴诚介绍给乔仲凛时,这位集自信外貌学经历傲人於一身,且还单身的政治界明日之星,嘴里说著的感谢之词听来诚恳,深邃充满世故笑意的双眼,毫不掩饰对明兴诚的欢迎与好感。

    伸出来跟明兴诚交握的手掌宽大乾爽有力,手指就跟身材一样修长优美,谈吐犀利却不失幽默,举止有礼得宜,明兴诚更加信服亡妻的眼光,确信自己不会支持错人。

    原本以为只是礼貌的交换名片,不想五日後的周五午间,明兴诚竟接到乔仲凛的晚餐私人邀约,谁能拒绝与政治偶像的约会?明兴诚也是个凡人,当下便欣然应允。

    接下来的四个多月,两人之间的关系犹如失控的云霄飞车,多年後明兴诚每每回想及此,都要在心里狠狠责骂自己鬼迷心窍!

    第一次的约会,除了见面时的握手寒暄,乔仲凛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两人除了政治观感与治邦理念,还天南地北的聊了很多生活周遭的所见所闻,明兴诚惊讶两人各方面的价值观如此契合,对没有架子健谈风趣的政治偶像,更加倾心得无以复加。

    接下来的三次约会,一逢周末,乔仲凛都会商请明兴诚指导他打从政必须要学的运动--高尔夫。

    笑称自己出身贫寒,只吃过白煮蛋,没过小白球的潇洒黄金单身汉,在万里晴空的耀眼阳光下,爽朗不设防的笑容犹如赤子,每当他朝自己开怀大笑,总是让明兴诚不自觉的心跳掉拍。

    站在与自己身高相当的高大男子身後,纠扶发球与打击姿势,各式杆种使用技巧时,乔仲凛贴近自己膛的宽阔背脊,侵入鼻腔的古龙水混杂强烈体味,在在使明兴诚不由自主血流加快。

    两个人的足迹踏遍果岭树林砂墩水边,总是相谈甚欢边聊边打,从上午悠哉悠哉的打到傍晚,中午在球场的餐厅随便用个三明治,然後轮流请彼此到平价的餐厅吃晚餐。

    乔仲凛的形象好,声望高,走到哪都有支持者要求签名,他也从来随和亲民来者不拒,招牌的露齿一笑,更是完美得足以媲美牙膏广告上的明星。

    明兴诚逐渐心惊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无法从这个耀眼的发光体上剥离,他首度怀疑起自己的向。

    而他也发现,乔仲凛对自己的凝视,只要是四下无人之际,那专注的热度,简直就像盛夏的太阳!

    只要我长大番外之不该诞生的孩子 (下)

    第四次约会由明兴诚主导,约会的内容避无可避的,促成了两人的情事。

    为了选票镇日奔波的乔仲凛累出了黑眼圈,被工作得半死的明兴诚好不容易在星期六睡到自然醒,打开电视却看见自己的偶像一脸难掩的疲惫,一通电话打向乔仲凛的私人手机号码,当晚两人就在明兴诚入会VIP的俱乐部辟房享受桑拿。

    赤裸裸的坦诚相见,让两个大男人控制不住压抑的情欲,拿小费遣走那两个按得客人生龙活虎活过来的按摩高手,明兴诚反手锁上房门,强势地压上整晚拿眼勾得他欲火焚身的乔仲凛。

    留在两张床边的油正好趁了天时地利人和,明兴诚拿起其中一瓶抹遍乔仲凛刻意大张的双腿之间,在不住亲吻的间隙,勾引的男人不忘教导被勾的男人如何撑扩後庭到合适的程度,更豪放的用脚圈住上方男人劲瘦强健的腰身,在时机成熟时主动将男人形状硕大完美的徵以手扶住,以腿推进到炙热紧窒的体内!

    比起亡妻的道,乔仲凛更狭窄更富收缩的肛道,让明兴诚一试上瘾。更何况任他恣意做到尽兴的男子,是他这些日子朝思暮想的梦中人,他甚至觉得亡妻生前每回做爱都闷不吭声,与闭唇在喉低咆吟啸的乔仲凛,跟自己像两头野兽缠斗撕咬的畅快淋漓相比,岂止远远不及,简直味同嚼蜡!

    乔仲凛的能力持久,体力与耐力惊人的好,明兴诚在他体内肆虐两回犹不餍足,看进攻的男人虚脱倒在自己膛,竟然还能转身压倒反攻,被做时只过一次的他念在明兴诚是後庭处子没有猛做多做,一趟就收工,但还是让明兴诚难受了几天,那几日早上蹲马桶,都要鼓足勇气,劝自己忍耐。

    自从桑拿室的欢爱後,两人渴望腻在一起的程度一日千里,只有周末相见,怎能尽解相思。

    第五次的约会,是一个快递到明兴诚办公室的信封套,里面装著两支KEY及一张便条纸,上头有个龙飞凤舞的漂亮笔迹,写著一个公寓的住址与时间日期。

    自从拿到乔仲凛住处的KEY,每隔一两天,当天的竞选行程告一段落後,乔仲凛往往一进家门,就让一双热情有力的大手挟持到浴室,纠缠到卧室。

    如胶似漆的甜蜜期,乔仲凛就算到赌城活动,必须夜宿赌场上层的总统套房,也要想方设法把明兴诚拐带过去,偷渡进房。

    在总统套房的那夜,乔仲凛似真似假的,跟明兴诚明白求了婚。

    他在前戏时说,他在他之前只交往过两个女友一个男友,为了从政,不曾搞过一夜情。

    他哈哈大笑说,我很想相信。

    他在欢爱时说,他对他是真心的,等他选上,要推动的州宪里,会有同婚姻合法化。

    他不停呻吟说,我选择相信。

    他在後戏时说,他与他是天生一对,要他耐心等到能结婚的那天,千万别与女人再婚。

    他哑著声音说,我愿意相信。

    他在沐浴时说,他跟他结婚那天要大宴宾客,西式中式都要,要昭告天下他有多美满!

    他紧盯著他说,我绝对相信!

    可是,明兴诚能够相信乔仲凛,乔仲凛却不信任明兴诚。

    在乔仲凛的心中,深深藏著一个令他恐惧多年,足以勒断他从政生涯的,不可思议的秘密。

    乔仲凛的生命中,只有两个父亲,没有母亲,户籍注明他是爹地检到的弃婴,那并非事实。

    在他十一岁那年,两个收养他的男人,其中一个车祸身亡,另一个在葬礼後返家,独饮到烂醉,跑到他房里抱著他哭,告诉他,死的那人其实是他生身之父。

    他,乔仲凛,是从一个大男人的身上,掉下来的一块!

    他,乔仲凛,没办法接受自己,有个妖魅如鬼怪的身世!

    所以,当明兴诚某个晚上,在两人於乔仲凛公寓共享一顿明兴诚亲自下厨的丰盛晚餐之後,侧坐在他腿上的明兴诚挤眉弄眼地,拿他的手放在小腹问,阿凛啊,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呢,你喜不喜欢这个惊喜?

    喝了好几杯红酒的乔仲凛直觉明兴诚在耍他,说有了孩子是在嘲讽他的身世,压不相信明兴诚有怀孕可能的他害怕又愤怒,一手将明兴诚狠狠推下地去,破口大骂之馀,甚至想不出他是用了什麽办法,找出了他的死,明明另一个知道真相的父亲,也因癌症去世多年!

    他慌到失去理智,却不知用怒气掩饰恐惧的口不择言,彻底伤害了明兴诚。

    你说,你是为了谁来靠近我毁灭我的?

    亏我这麽用心对你!你还是不是个人?

    你竟然狠得下心,对我做出这样的事?

    你本是个彻头彻尾缺心少肺的妖怪!

    明兴诚听得脸色发白,想过乔仲凛听到有了孩子後可能会有的反应,却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盛怒,不仅骂他不是人,还说他是彻头彻尾缺心少肺的妖怪?!

    呆滞的脑袋想不出该怎麽反驳这番伤透心的话,明兴诚数度张合双唇,却无法挤出任何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乔仲凛像一阵旋风般的,拿著车钥匙,头也不回地甩门离家!

    自从那一夜,跟公司以身体不适为由请长假的明兴诚日夜守在乔仲凛这层公寓,等爱人消气回来往往等得彻夜未眠,只为跟爱人澄清自己真的有了身孕,绝无戏弄他。

    明兴诚的苦苦等候,并未盼到圆满的和好,只等到一个月後,乔仲凛大选前夕,跟一个大学女教授当众求婚的噩耗。

    不肯相信痴心换绝情的明兴诚,说服自己那是爱人为了选举催票的手段,他乾脆跟公司办了留职停薪,把两个儿子再次送回祖屋,死守著那层有著两人满满甜蜜回忆的爱巢。

    明兴诚怀到将近五个月时,大选得胜,顺利当选的乔仲凛,风风光光订了最著名的大教堂,把女教授拱上乔大州议员的夫人宝座。

    明兴诚在阳台上默默烧著刊满整整一个版面,有著爱人他娶图文的晚报,想哭却发现泪水流不出来,原来欲哭无泪,是心死绝望的滋味。

    已过引流的周数,明兴诚只能选择将这个不被期待,不该诞生的孩子生下来。他拿最宽版的绷带将肚子缠紧,弃守这层公寓,将KEY塞进门缝,打电话订了即飞的班机,回到祖屋去,要祖父尽快替他的孩子,找个新妈妈。

    乔仲凛结婚的一个月後,明兴诚也在五个相亲对象中挑了一个已有对象,家人却不赞成的富家千金,约法三章的娶进门了。

    两个分明相爱,却让误会拆散的男人,因为一个不该诞生的孩子,背对背朝相反的方向,去跋涉各自那岸的穷山恶水,孰不知多年以後,会再次因为这个不该诞生的孩子,面对面的往相近的方向,重新走进彼此的世界,各自带著半个圆的思念与沧桑,试图合成一个完完整整的。

    圆满。

    番外END

    只要我长大 088

    宋妈回家後,明真想擦澡,图凌便跟护理站借了个脸盆,去病房浴室接了半盆温水,避开腹肚上的伤口,拿毛巾打湿给明真大略擦了全身。

    「老婆我去冲澡一下,不用五分钟,真的有事再大声叫我。」

    累坏的明真麻醉馀威尚存,擦过澡後已经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半閤著眼点头回应图凌,等图凌冲好澡换过宋妈送来的乾净衣物,走回床边人已经睡熟了。

    图凌弯下身,以指腹轻轻描过明真脸上疲惫的线条,然後在额上一吻:「老婆,辛苦了……谢谢。」

    床位旁的家属休憩躺椅让图凌睡得不算舒服,平躺伸长四肢,脚踝就必须悬空,狭窄的宽度让不靠墙的那只手臂动不动垂掉在地,他只好选择侧睡,蜷缩双腿双手抱的将就过整夜。

    天才蒙蒙亮,放在床头置物柜上的明真手机就响了。

    图凌掀开被子坐起身要接,明真已率先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图凌听明真喊了声爸爸,笑著说都可以,然後报了医院及房号,说了声待会见,便结束通话。

    「老婆,你爸到了?」

    「半夜就到了,先在市区找了饭店休息,爸爸问要吃什麽早餐,我说都可以,他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会到这里。」

    明真见图凌一脸如临大敌的正经模样,不禁噗哧一笑:

    「干嘛这麽紧张?你这表情自从跟你去比赛那回看过之後,好久都没见到啦。」

    「老婆你……厚,你不了解啦。」

    的确,丈人爸就要见憨儿婿,个中滋味,要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图凌进浴室费心盥洗整理仪容,并用抛弃型刮胡刀仔细将所有胡渣及过长的鬓角都刮掉,然後在病房里坐不住的东西,明真将图凌的焦虑看在眼里,招手将人叫到身前来,示意图凌弯下身:

    「老公,别担心,老婆挺你,要是我爸爸敢欺负你,我就赶他回美国去,儿子也不让他看,喔?」

    明真伸出一手让图凌两手包住握著,另一手揽住图凌後颈,边说边亲吻图凌清爽的全脸,最後各在眼睑一啄。

    「……最好是。」图凌忍不住放松脸上神经,知道明真难得叫他老公的用意是想逗笑自己,让他不要过度紧张。

    明兴诚是个守信的人,跟儿子说多久到就是多久,分秒不差。

    「明……伯父早安。」图凌连忙立正鞠躬:「初次见面……我叫图凌。」

    跟老婆孩子都生了,应该可以稍微套近乎,不叫明先生了吧?

    「嗯,早。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大。」但凭外貌,发育成熟的图凌跟明真看来一个年纪。

    图凌打直上身,勉强自己对有双利眼的丈人爸挤出微笑,明真五官里只有眼睛像他爸爸,不过丈人爸没有自家老婆那两帘浓密的眼睫毛,眼神也比老婆深沉锐利,骨架较老婆的壮些,脸型跟老婆差不多,但老婆下巴带尖,丈人爸的较为方正。

    总地来说,丈人爸是个容貌俊朗,身材跟气质都很有男人味,浑身散发领袖气质的菁英,看起来四十上下,老婆都成年了,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丈人爸的实际年龄绝对比看起来的大。

    「伯父请放心,我的心智绝对……衬得上我的外貌!我会尽己所能的,照顾好明真跟儿子!」

    这句话图凌刚刚在浴室对著镜子模拟好几次,就是希望说出口的那刻,能完美的表达自己的诚恳,让丈人爸认同他。

    「嗯,我有眼睛,等你做给我看。」

    明兴诚淡淡的说,不冷不热的瞄了眼图凌的红发後,没说什麽的侧身朝明真床边走得更近,伸手轻轻拍两下儿子被子下的腿:

    「麻醉都退了吗?伤口痛不痛?」

    明真感动的红了眼眶:「都退了,伤口还有些痛……爸,谢谢你赶来。」

    「这种时候我来是应该的,道什麽谢?」明兴诚抿唇一笑,图凌这才发现老婆许多表情神韵,还是挺像丈人爸的。

    难怪俗谚说,仔不能偷生。

    只要我长大 089

    明兴诚将装著两个三明治与两瓶温鲜的纸袋放上病床床头旁的置物柜,问了几时能看到孙子,知道要等到下午时,便说要先下楼去医院附设的便利店买份报纸:

    「有没有缺什麽,我顺道带回来。」

    「没有,爸爸买自己需要的就行。」

    缺的昨晚都跟乾妈说了,等中午乾妈会跟午餐一起送过来,不过明真没提及,担心父亲会认为他过於依赖“外人”,反而跟自己父亲疏远客气而有所不悦。

    爸爸下楼後明真给乾妈打了电话,麻烦她午饭多准备一人份,宋妈在知道乾儿子的父亲已经到医院时,在电话那头直问明兴诚看到图凌的反应,明真不顾图凌在一旁瞪著他,将图凌的紧张表现大概提了下,宋妈笑出声来说正常,两乾母子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才结束通话。

    「老婆,你取笑我。」图凌觉得有些丢脸的控诉。

    「我没有啊,不过实况转播而已,我立场超然,没有掺杂个人意见。」明真刻意掩起脸上所有的表情。

    「你有。」小屁孩故做凶恶状,瞪得更用力:「我哪有像木头人,在你爸面前站得笔直,连坐都不敢?」

    「刚刚你确实是这样的啊。」明真忍不住了,笑意从澄亮的眼眸透出:「我没有取笑你,真的,我只是觉得认真的男人很有魅力,想跟乾妈炫耀一下。」

    「……最好是这样。」小屁孩听了受用,露出当天第一抹由心而发的笑容:「老婆,我的魅力果然很强喔?你看你爸都舍不得K我耶。」

    明真笑出声来:「是啊是啊,你是宇宙无敌大帅哥咩。」

    明兴诚买了菸跟报纸杂志回病房来,看到的刚好就是小俩口和乐融融斗嘴嘻笑的这一幕。

    他总算深刻体认到,什麽叫儿孙自有儿孙福。

    图凌对明兴诚戒慎的态度,随著明兴诚一问他一答而逐渐消融,等小夥子睡在一个活动小推盆里,让婴儿室的护士推进病房时,图凌已经能放松的与丈人爸比肩坐在躺椅上,不再僵直得像立棺里的僵尸靠墙站,走动几乎都要同手同脚。

    「明先生,小BABY的体温稳定下来了,所以我提前将他推过来。」

    婴儿室的护士很亲切的教会两个小爸爸怎麽抱新生儿,怎麽泡牛换免洗尿布,给小BABY喝完拍气,襁褓怎麽拆开怎麽裹回去,一旁的明兴诚跟著专注听著看著,似乎也觉新奇。

    「明先生,有什麽突发事件或是不懂的,尽管打婴儿室的分机咨询。」

    护士最後说明婴儿室的值班护士,两个半至三个小时会来一趟给小BABY量体温跟脉搏,观察胎便排出情况,要离开前顺口称赞小夥子长得非常可爱。

    这是当然的啦,图凌在心里自豪得很,图家的像貌出众可是很有名气的,专门出产帅哥。

    「爸爸,要抱一下孩子吗?」明真一脸幸福的望著怀里的儿子许久,才抬头笑著问明兴诚。

    「……嗯。」明兴诚很久没有抱新生儿了,那柔软的触感与婴孩特有的味道,让他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时宋妈也到了,匆匆放下手中的提带凑近明兴诚,笑眯眯的望著一直安详沉睡的小BABY。

    「哇,真的比较像你呢,图凌。」

    明兴诚见儿子的乾妈一脸想抱的模样,便示意要将孩子递出。宋妈小心的把小夥子挪进自己臂弯,眼睛笑到看不见瞳仁,彻底只剩两道弯线。

    图凌在宋妈的指示下,从提带拿出数个装著中式饭菜的保鲜盒,拉出置物柜的延长桌面,三个男人便负责朝著饭菜进攻,出门之前已经用过餐的宋妈负责抱小夥子偷亲小嫩脸。

    「小真要多吃些麻油瘦,喝些姜丝鱼汤,补补元气。」

    因为餐馆里的生意宋妈需要兼顾,一待三个男人都吃饱後她就收拾离开,等她晚餐时分再来,明兴诚已经回市区饭店休息了。

    「小真,你爸其实挺开明的。都没怎麽排挤胆敢先上车,迄今尚未补票的小儿婿哩。」

    宋妈抱著小夥子看著小俩口吃饭,突然冒出这麽一句,明真小噎了下,满脸通红。

    「这是当然的啦。」图凌在心里自豪得很:「我家血统优良不知出过多少忠义之士,不会出产负心汉。」

    明真这回不再客气,用力一脚就将坐在床沿的小屁孩踹下床去!

    隔日,又是天还没全亮,明真的手机又响了。

    可这回,明真名义上的母亲付莹,带来了小俩口谁都没看过的陌生人。

    「真真,这位是妈的朋友,叫他乔……伯伯。」付莹的眼中流光闪烁不定。

    正当明真边打量眼前这位明显散发著领袖魅力的中年男子,边颔首叫了声乔伯伯的当下,明兴诚也提著纸袋,走进了病房。

    「兴诚,咱们……好久不见。」

    只要我长大 090

    明真从没看过父亲几曾露出这般杀气腾腾的眼神望著谁。

    就连上回明兴诚来找明真,为了胎儿存流起争执,呼明真巴掌那时,神色也没现在一半的冷厉。可现在,这个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正拿眼当刀剑,朝准下堂妻与某负心汉狂砍猛刺!

    「……我想,不见反而是好事,乔先生。」

    明兴诚努力抑制蓄势待发的怒气,不往站在儿子病床旁那个嘴边噙著笑意看他的衣冠禽兽身上拳脚相向,他不想在小辈面前失控引起孩子们的好奇心,儿子的父亲,有他一个就够了:

    「付莹,你果然为了钱,什麽下作的事都干。真让我寒心。」枉费当年那麽信任你,跟你分享这段不堪!

    付莹脸上涌现几丝尴尬:「……兴诚……我承认我贪财。不过乔众议员坚持要当面向你解释误会,我无法拒绝……」

    「明真,图凌,来吃早餐。」

    明兴诚对付莹的解释置若罔闻,迳自大步走到床另一侧,招呼孩子们用餐:

    「我跟乔先生没有交情,基於礼仪,你们跟著我称呼他先生较为恰当。」

    乔仲凛听明兴诚这样吩咐明真图凌,脸上和善依旧,肩膀却绷得更紧了。

    「明真,小BABY呢?」明兴诚从纸袋拿出一瓶鲜一个汉堡递给儿子。

    「凌晨护士来给小BABY量体温,发现降到只有摄氏36点3,赶紧推回婴儿室去照灯泡了。」明真还没张口,图凌就尽责的跟丈人爸汇报完毕。

    「几时会推回来呢?」眼睛轮流在明兴诚与明真周身打量的乔仲凛,突然发问。

    「与你何干?!」明兴诚忍不住大声吼他!

    音量之大,让明真跟图凌吓得都快把嘴里的食物喷出口。

    「你!有话要说是吗?好,跟我来!」明兴诚有些懊恼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为何要为两个不值得的男女破功:「付莹,你也来!」

    明兴诚领头走出病房,往病栋围成的中庭方向前进,付莹无奈地耸耸肩也跟上,只有乔仲凛意味深长的又多看了明真几眼,然後在离开病房前,抛给明真一抹苦笑:

    「明真,你长得真好看。」 跟生下我的生父,很像很像。

    「啊?喔,哪里,还好而已,谢谢。」

    明真听到称赞,虽然不清楚这来头不小的陌生人是客套还是真心,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朵。

    一见乔仲凛也走出房外,图凌马上空出一手将自家老婆的下巴抬高,凑近脸眼对眼的看了一会儿,然後皱起眉头,没头没脑说了句:

    「还真的有拼耶。」

    「啥有拼?」

    「眼睫毛的长度啊。」

    「跟谁有拼?我妈的?她的是贴上去的,怎能跟我这货真价实的比。」

    「哪是说她,是那个乔先生。」

    「啊?」

    「他的也很密很长,不输老婆你的喔。」

    「切,眼睫毛长的人很多好吗。」明真将鲜放上置物柜,用空出来的手推开图凌的头:「别发神经妨碍我吃早餐。」

    图凌直觉,明真这没血缘的妈带那个乔先生在这里出现,引发丈人爸的怒气,这其中一定干自家老婆的事:

    「……老婆,其实你的鼻子额头跟轮廓,都跟那个乔先生很像耶。」

    明真不耐烦的瞪了图凌一眼:「你现在是在嫌弃我长得一张大众脸吗?」

    「厚,老婆,那个乔先生长这样还能算大众脸?我的意思是……」

    明真叹了一口大气,打断图凌的话:「……知道你想说啥啦。看我爸爸刚刚好像想跟他拼命的模样,再加上我的成长过程都不曾看过他,那个乔先生,很有可能就是当年放完种却没种负责,让我爸爸一个人辛苦生我的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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