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妄

作品:《覆雪归春

    垂花厅里的奶娃娃主动求抱,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此时的阿蘅还是满心的手足无措,却不知怀里的奶娃娃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

    谢淮安将奶娃娃送出去后,自己也主动站了起来。

    “你坐在椅子上,把他放在腿上,就不用担心他会掉下去了。”

    气愤过后,谢淮安也没能立刻冷静下来,但阿蘅刚才说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几分。

    他已经没有像先前那般讨厌这个小孩。

    可也喜欢不到哪里去。

    谢淮安还不至于对一个孩子出手,他最多是能不靠近就绝对不靠近。

    就好比现在。

    奶娃娃向阿蘅伸出了手,他就直接将人给送了出去。

    一连串的动作是没有丝毫迟疑的瞬间。

    谢夫人见到阿蘅与谢淮安的互动,微不可查的愣了一下,似是惆怅又像是释然的笑了一下。

    却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谢夫人没有在温府别院逗留太久。

    事实上,她原本是以为温老太爷在别院之中,出门后的第一个落脚点才定在了温府别院。

    否则她是会带奶娃娃直奔白马书院去的。

    毕竟虽然是有先例在前,但也不能真的什么也不说的就将孩子塞到书院里去。

    怎么着也得同书院里先生们商量一下才行。

    再者说,孩子年纪小,需要用到的东西却是格外的多。

    一次两次是安排不过来的。

    得要时时查漏补缺才行。

    谢夫人在别院中用过迟来的午膳,又在谢淮安的帮忙下,给奶娃娃喂了羊乳,接着便起身告辞了。

    她还需要再去一趟白马书院。

    人都离开后,阿蘅才偏头看向温桓。

    “谢夫人不会真的把那个娃娃扔给谢淮安养吧?”

    温桓并不意外的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我看十有会是如此。”

    先前谢夫人说谢淮安小时候的事情时,阿蘅也是听见了的。

    她摇摇头,说“可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谢家兄长与谢淮安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是没有讨厌谢淮安的,可谢淮安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小孩子呀!”

    说着说着,阿蘅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温桓却挑着眉,说“你是没看到毛毛没见到谢淮安的时候,哭成了什么样子,谢夫人是最疼孩子的一个人,当初她不忍心管教谢淮安,这会儿就更舍不得管教毛毛了。”

    他还有句没说的话是,樊毛毛,也就是樊西茂,他到底不是谢家的孩子。

    谢家的人对他的管教是轻不得,重不得。

    而谢淮安的不喜,在外人眼中是当不了一回事的。

    “毛毛?”

    阿蘅疑惑的看向温桓,她原本还想问一下小孩的名字,没想到阿兄却先说了出来。

    “这是那个小孩的小名吗?不知道他的大名是什么呀?”

    温桓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奇怪。

    他想起自己给阿蘅取名的事情了,虽然最后那个名字没能派上用场。

    但和樊家的人相比,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很尽责的兄长了。

    “啊,那个孩子的大名叫樊西茂,西北的西,茂盛的茂。”

    阿蘅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是满脸的疑问。

    他们家的人取名可真是有够随意的。

    许是小姑娘的表情控制锻炼的还不够,身旁的温桓很明显的误解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都是别人家的事情,跟我们是没有关系的。”

    温桓一边说着,一边将阿蘅往小竹楼的方向带。

    不管是名字的事情,还是谢家的事情,都就此打住吧!

    至于谢夫人寻到温老太爷后,会如何说,以及谢淮安最后会不会答应带着毛毛,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闲暇的时候,听听最后结果如何,就已经足够了。

    倒也不必将太多的时间花费在外人的身上。

    阿蘅回了小竹楼。

    旬考才刚过去,她坐轮椅的那些日子又是天天都在看书。

    这会儿是瞧见了书就不想打开的。

    话本在她这儿的待遇也都是一样的。

    偏偏兄长是有事情要忙的,也不能留下来陪阿蘅说话。

    阿蘅在百无聊赖之下,都有些想要让人备车载她去书院逛一逛了。

    然而她从内室走出来时,正好瞧见坐在院子里绣花的常嬷嬷与青蕊。

    阿蘅忽然也生出做针线活的念头来。

    或许她可以为即将出生的温柠做一双鞋子。

    既可以打发时间,又能够磨练心性,果然是一个上好的主意。

    阿蘅挤到常嬷嬷与青蕊的中间,捏着绣花针,一开口就立下了目标。

    十天后。

    阿蘅放弃了绣花针。

    她的十个手指头都全都被扎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洞,然而她要做的那双鞋子才刚刚打好了版型。

    实在是太过艰难了。

    阿蘅觉得虎头鞋这种高难度的东西,并不适合她。

    所以她决定给温柠缝一双袜子吧!

    这几日回到别院后,她就埋头在针线之中。

    每天都在拆拆缝缝之中,忙的不亦乐乎。

    在决定放弃虎头鞋这等高难度的目标之后,阿蘅决定暂时先给自己放一天的短短假期,袜子什么的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短短几日里,发生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比如说,谢淮安最后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他还是听从了谢夫人的话。

    明明并不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却偏偏要带着毛毛一起在书院读书。

    阿蘅心里头其实觉得谢淮安是有些笨的。

    他即便是不笨,也肯定聪明不到哪里去。

    谢淮安之所以会到白马书院读书,完全是因为他家里的人不放心他,认为他总是在外面惹事。

    换而言之,他并不是一定非得要在书院读书才行。

    所以说,谢淮安明明可以借此机会,直接回家去的,然而他没有。

    在家里待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难道不比书院快活!

    阿蘅的一己之见还没有说给旁人听过,不过她今日已经提前和谢淮安约好在书院食堂见面了。

    盖因谢淮安养着的毛毛似乎很想见她一面。

    虽然她是不太懂。

    号称很讨厌樊毛毛的谢淮安,是怎么明白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奶娃娃的意思的。

    书院修建的时候,讲究的是整齐划一。

    故而小院与小院之间的布局是极其相似的。

    大概修建书院的人,也想象不到还有人会在自己家里迷路的吧!

    阿蘅从女子学堂出来的时候,比较早。

    本应该在上午讲学的先生,因为昨天晚上用膳时,不小心被鱼刺卡住了喉咙,接下来的几天都不能来讲学了。

    又因为今日上午其他的先生也各有各的事情,所以她们今天就白得了一日的假期。

    出门的时间早,其实也有不好的地方。

    譬如书院青石小径上都看不到其他的人。

    阿蘅是独自一人出门的。

    这会儿想要找个能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幸好她有特殊的认路方式,否则还不得等到学堂里其他的学子都往食堂来的时候,她才能找到路。

    青石小径两旁摆放的花盆都是有规律的。

    而且大多数的花盆都会在角落里标上花盆主人的姓名。

    以免相似的花与花盆会被别人给拿错。

    阿蘅站在需要抉择的路口,按照记忆里的规律,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右手边的那一条小径。

    只是不知为何,她越是往前走,就越是觉得心慌。

    她分明已经看见食堂的屋檐,心中的慌张却越发的明显。

    手捂在心口上,小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剧烈。

    阿蘅站在原地盘算了一下。

    已知,她的心有所感是事先的预兆,最后都会以各种方式实现。

    现在她对于继续往前走,已经感觉到了十足的恐慌。

    那么,现在就可以得出结论了。

    阿蘅果断的转身,虽然她不大记得来时的路线了。

    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感觉离开这个让她越来越恐慌的地方吧!

    还没走出三步远的距离,阿蘅就觉得后脑勺一疼。

    紧接着,眼前就是一片黑暗。

    意识逐渐模糊之前,阿蘅心中满是愤然,别让她知道是谁在背后敲她闷棍的。

    她一定会让那人后悔这样做的。

    手里还拿着木棍的少年,看上去也才十四五岁的模样,身上是白马书院统一发放的书生服,袖口处都已经泛起了毛边。

    他缓缓的放下手中的木棍,有些害怕的看向正往阿蘅头上套着麻袋的另一个少年。

    “哥,咱们是不是打错了人啊!”他语气迟疑的说道,“那人让咱们打的是个男的呀!”

    可地上躺着的这个分明是个小姑娘啊!

    麻袋少年手上一用力,将袋口给扎得紧紧的。

    听见木棍少年的问话时,他一点也不心虚的说“你忘记我们上次看见的了吗?”

    “要不是这姑娘拦住了那小子,我们早就已经打到人,也拿到钱了,娘亲和阿妹的药也能早点配齐了!”

    木棍少年还是很心虚。

    “可咱们要打的人不是她呀!”

    麻袋少年弯下腰,将麻袋里的阿蘅直接抗在了肩上,一手示意着另一个人快些跟上,然后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边走边说“你脑子能不能稍微转点弯儿!”

    “雇主让咱们打的人现在成天在自己院子里带娃娃,一日三餐都有人送给他吃,而且身边还总是跟着人,根本就没有落单的时候,我们要是什么也不做的等下去,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等到他落单!”

    “可这和人家小姑娘有什么关系?她上次还坐在轮椅上,刚才走路也很慢,肯定是腿脚有问题,要不咱们还把人给送回去吧!”

    木棍少年抬手扶了一把麻袋少年肩膀上的阿蘅,避免她撞上一旁的假山。

    他刚才下手后,就后悔了。

    小姑娘倒下去的那一刻,他仿佛就看见了阿妹。

    一想到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会有人欺负阿妹,他心里就格外的不是滋味。

    “哥,要不咱们还是去书院管家那里借钱,就不要再做背地里敲闷棍的事情了吧!”

    肩膀上的小姑娘不是很重,但一直背着还是会觉得累的。

    麻袋少年闷声闷气的说“我们有手有脚的,能自己挣钱,又为什么要去找人借钱!”

    他心中是自有一番道理的。

    旁的人是劝不动他。

    他开始反向劝说着木棍少年。

    “你别看她是个小姑娘,就觉得她可怜兮兮的。”

    “像她们这种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人,哪里会懂得我们这些一枚铜板恨不得掰成三份花的人,是什么样的感受呢!想想娘亲和阿妹,你总要知道人和人之间是有差别的。”

    “再者说,我也没打算对她做什么。只不过是看她和我们要打的那人很相熟,想要借她的手,将那人约出来见个面,挣点买药钱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不仅是木棍少年,他自己也被这番话给劝服了。

    两人扛着阿蘅去了后山。

    后山树木繁盛。

    这两人东走西拐的,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个略为空旷的小平地上。

    麻袋里的阿蘅也放了下来。

    他们还就地取材的找了藤蔓一类的东西,将阿蘅给捆在了树上。

    麻袋少年围着阿蘅转了好几圈,抬头问身边的人。

    “你说,咱们要不要弄点东西塞住她的嘴,免得她醒过来大叫大喊的。”

    木棍少年摇头。

    “还是算了吧!山里头,就算她扯着嗓子喊,也没人会听见的,就不要多此一举了。”

    实际上,他是觉得太折腾人家小姑娘了。

    本来和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

    就因为他们想要赚点买药钱,不仅被砸了一闷棍,还被捆到山里来,小姑娘的运气实在是太差。

    木棍少年也帮不了她。

    顶多是让她少受一点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刚才下手太重,还是小姑娘就格外的体弱,等木棍少年被派出去送信的时候,她都一直还没有醒过来。

    另一边的谢淮安快要被怀里的奶娃娃给折腾死了。

    别人家的一岁奶娃娃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

    但他怀里的这个,见天的跟他嗷嗷嗷的叫,时不时的还憋出个哼哼。

    一开始谢淮安还以为毛毛是在学猪叫,虽然他也不清楚毛毛是从哪里知道猪会哼哼哼的。

    然而过了两天,毛孩子又新学了一个‘找’字,和前面的哼哼一起说,他才觉得毛孩子说的可能不是哼哼,而是蘅蘅。

    不管是还是不是,谢淮安已经约了阿蘅今日一起用午膳,倒是看毛孩子的反应就行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在食堂等了许久,也不见阿蘅的身影。

    莫不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