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白岭山上客

作品:《月地云阶录

    “呛”

    一声震耳的兵刃交接声,天火大军极目难测的演武场上,火海一片,此刻在火海正中,两个身影乍合骤分,兵器的交接又迸溅出许多焰火。

    场上两人,一人手持燃火大枪,魁梧如神将,另一个手中赤鞭如火龙般绕身,丰神俊逸,气宇不凡!

    “哈哈哈哈!痛快!”

    战神般的叶蒙收了功法,抖了抖手中还在嗡鸣的长枪,欣慰地言道:“你小子比之你爹当年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才短短几个月时间你便进步如此神速,倘你驯服了那枚金丹,恐怕你大伯我也望尘莫及了!”

    “大伯过奖了!”

    展飞收起“赤蛟鞭”,待周边火势消糜,伴着叶蒙踏着焦土边走便道:“都是大伯让着我,要不然我哪能撑的了一招半式!”

    “别太谦虚!”

    叶蒙拍着展飞的肩膀道:“你的悟性和资质绝对是我平生仅见,若是你那堂姐堂弟有一个能有你一半优秀,你大伯我也足够欣慰了!”

    展飞这些日子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奢侈。他本就灵脉被全部打通,在极品灵丹灵药随意取用,就连吃的饭菜饮的茶水竟然都是增进修为所用的情况下。虽只几月时间,但是已经抵得上他平日数年汲取的灵气资源。本来还在灵真中期徘徊的展飞竟然一跃突破到了凝丹中期。

    感受着源自亲情的真实流露,展飞也觉心里暖暖的,出声说道:“说起来我也真想早日见到他们,自小我被师傅收养,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孤儿,可能这一辈子都难找到亲人了,很是羡慕别人有亲眷家人。可没想到我真的有一天也能和家人团聚,享受亲人之间的欢乐!”

    “团聚就好,团聚就好!”

    叶蒙搭在展飞肩上的大手紧了紧,叹息了一声道:“你爹当年就是我们叶家的骄傲,若不是当年那场祸事,有着父母和亲人的陪伴呵护,你定能快乐成长。只可惜天忌妒英才,你爹遭了玄元子那奸贼的毒手,也连累的你这十几年来与亲人分离。”

    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娘自你爹去后,这些年来倍受煎熬,我们也都看在眼里,现在你回来了,希望你能多陪陪她,让她欢心。”

    言罢说道:“玄元子的实力我是真实领教过的,据我估算就算你将你爹留给你的金丹炼化恐怕也难是他的对手,所以……”

    “大伯!”

    展飞打断叶蒙的话,说道:“我知道您想对我说什么,也知道你们是担心我,但是这件事我一定要去做!”

    “好吧!”

    叶蒙见说不动他,点了点头道:“那你也要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行,我们先回天火城,待你炼化金丹后,你娘对你后面还有安排。”

    “要回到天火城再炼化?”

    展飞皱眉道:“那会不会太耽搁时间了?”

    “放心吧!玄元子现在可没空去忙别的,那群被你大伯我护送回去的东土修士已经安然回到了各门派,短期内有的那厮忙的了!”

    ————

    白岭宗,白岭峰。

    极目四望,皆是白色。

    山峦覆雪,湖壑冰封。这里仿佛就是一片冰雪的天地。

    两道白色的身影跃跳在白皑皑的雪涯上,若不是乌发墨睛,那连脖颈都被雪色绒裘包裹着的两人还真不易被人发现。

    少女踏涯飞纵,娇纤身形驻立涯间,青锋出窍刺入冰凌之中。在女孩雪狐皮所制的精致小蛮靴前,生着一株仿似晶石雕刻而出的“冰晶雪莲”。

    “师哥,这里有一株冰晶雪莲耶!”

    女孩欢悦的声音飘上涯巅,雪衣青年闻言连忙提袍跃下。两人手持利剑刺入冰封山崖稳住身子。一人执出小银刀,一人轻扶雪莲,那小心的模样,仿佛生怕它化在了手中。

    “嚓”

    一声微响,冰晶雪莲被齐根切断,两人捧着雪莲跃下山崖,面上难掩兴奋之色。

    这两人便是白岭宗的弟子了,而采集冰晶雪莲这些白岭山脉特有产物便是他们的日常功课。不过瞧两人兴奋之色,不难看出,这灵药仙草可不是那么容易采得到的。

    涯风卷着两人踏落的雪沫,飘向远处一座覆盖了整座山头的恢宏宗门。

    宗门口悬挂晶石牌匾,上书“白岭宗”三个鲜红大字,在白雪的映照中显得格外显眼。

    凉风继续前行,刮过几名袖着手的弟子,掠过热闹的前宗,飘向后面寂静的长老别院。

    厚及足螺的雪铺满了庭院,这处位于白岭宗后山别院,原是白岭宗长老白慕松的居处。

    而此时在铺满厚厚白雪的屋檐下,却站着一名满头雪发的女子。女子清丽的容颜毫无表情,木然看着院中纷扬飘落的雪花,以及那远处层峦满目的雪色。也只有当她思到某处时,才会因心痛而牵动一下眉头。

    白岭山之所以叫做白岭,便是因为其在一年四季中有大多数时间都是被白雪覆盖,这里地处东土最北,长年严寒。

    白岭山方圆千里都属白岭宗的势力,虽然这白雪皑皑的白岭山脉看似资源贫瘠,但实际上这里却出产很多修炼人士梦寐以求的东西。

    就比如疗伤圣药“冰晶雪莲”,那便是一朵万金难求,因为它只有白岭山脉少有的几座山峰出产,而且产量还极低。

    又比如白岭宗弟子常用的“俘魔乌金网”,那也是由白岭山脉一种特有的乌金蛛所吐的丝所制成。其丝刀剑难断,一般修为不高的修士若被缠住,那是万没有挣脱的可能,就是修为较高的想要弄断这金石难断的丝线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白岭宗坐拥着这千里财富,按理说应该实力非常雄厚才对,但反之,因为数代没出什么杰出的人才,而导致了白岭宗现在的实力恐怕还不及一个中型门派。

    因此白岭宗高层总是绞尽脑汁的想抱住一条“大腿”,因为有着那么多令修炼人士垂涎的资源,白岭宗总是感觉很没安全感,毕竟周边一直在觊觎他们的门派可不在少数。

    这也就是为什么白慕松会纵容白宏宇助他得到镇东王的女儿了,哪怕是用些卑鄙的手段也可以。可没想到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弄的白岭宗差点下不来台。

    不过现在白岭宗的一帮无耻之徒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因为他们终于抱上了一条无比粗的“大腿”,凌霄宫宫主玄元子的大腿!

    别院前庭,白慕松一身雪白的裘服,发髻高挽,拢袖于前,看起来还是有那么几分长老的既视感的。

    他来了有一会儿了,话也说的有些令他口干,但是眼前的人却好像只当他是空气,压根把他的话连放屁都没当过。

    白慕松不是因为脾气很好,也不是因为他在求着这个人,而是因为这个人是玄元子带来的。

    看来只有用杀手锏了!

    白慕松呼了一口热气,说道:“你那徒弟展飞并没有死!”

    “你说什么?”

    仿佛万年寒冰终于有了一丝开化的迹象,白发女子眼中亮起了光泽,但随即又暗淡了下去:“你不用骗我了,我很明白那一剑已经切断了他的心脉,他万无活着的可能!”

    “那他若是有叶啸留给他的金丹呢?切断心脉算什么?一个堪比地仙的金丹想护住主人的心脉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白慕松较真般的辩道:“你又不是没见过那小子在千幻迷踪阵中变成火人那种可怕,若是没东西护着,他能只是断了经脉那么简单?”

    看着女子逐渐又浮起光泽的眼眸,白慕松完全忘记了他语中的破绽,试问就连人家师傅展苧云都不知道展飞体内有叶啸留下的金丹,他是如何知道的?当下依旧喋喋不休地道:“据说那林雪依事后便被天火女皇请去救治他了。你想啊,你一剑捅了天火女皇的儿子不要紧,可是我们可就惨了!被天火大军足足围了两天两夜,后来却无缘无故地被他们放了,而且那叶蒙还带着十万大军护送着我们回来。倘若她儿子真的死了,你觉得她会这么大方?恐怕我们早就在那里陪葬了!”

    “小……小飞真的没死?”

    展苧云喃喃的道。

    “当然没死!”

    白慕松重申道:“我就不明白了,他是你仇人的儿子,你杀他本就是天经地义,但你却为他一朝愁白了满头青丝,你对的起你死去的亲人吗?”

    没有回答,展苧云仿佛又回到了她那冰雕般的形态,看着落雪,不闻它声!

    “玄元子尊上为了你的家仇这些年帮了你多少?你却为一个仇人的儿子置大仇于不顾。现在天火帝国实力日盛,有了展飞回去新仇加上旧恨,不日天火帝国的大军就可能杀来东土,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当初为了你展家牺牲了那么多高手的各大门派着想一下吧?”

    白慕松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回答他的只有院中松树因承载不住积雪的厚压,时不时落下来“扑簌簌”的声音。

    “你也见过那焚天功法的恐怖,倘若被她们得到了你们展家的那份下卷,到时候东土还有谁能与之抗衡?玄元子尊上也是为了东土各大门派和整个东土的安宁考虑,你若把那下卷交给尊上保管定能安全不少。”

    “我早说过,那下卷,我已经毁了!你无需说太多,请回吧!”

    展苧云仿似终于看累了,转身向房内走去。

    “请回?回哪去?这可是我家!”

    白慕松说了半天只被噎了这一句话,不由翻了翻白眼,心中郁闷加咆哮。

    但是看着静然走进房门的展苧云,对这个鸠占鹊巢的女子他也只能在心里发泄一下不平。

    抖了抖身上的落雪,白长老只能摇摇头悻悻地离去,他能有什么办法?单不说玄元子将她带来时吩咐过让他们小心看顾,就只是畏于她徒弟展飞以及展飞身后那恐怖的势力他也不敢做丝毫出格的事。

    威胁?

    那女人死都不怕还能用什么威胁她?敢动她一根指头?天火大军杀来的时候恐怕他们白岭宗首当其冲就要被辇成残渣。

    因此在展苧云被送来的这些日子里,白岭宗非但没有把她当犯人一样看着,反而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不敢有丝毫差池。也只有白慕松像做功课般,时不时来做下毫无功用的思想开导课。

    偌大的别院又安静了下来,展苧云在窗前坐下,枕着素手伏在紫檀桌上,一头的白丝随意垂洒。

    她现在的心是真的静了,十数年来她为了仇恨奔波,从不敢有丝毫停歇,一直以来仇恨两个字便是她的精神支撑。

    但是当她发现自己这些年来所奔的方向竟然是错的,不过是被人耍弄利用而已,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玄元子,只是她不敢去相信。但是经过这次东海一役,她再傻也能看出来,当年那场屠灭她展家满门的祸事谁才是最终的受益者。

    展飞,一个才出生几个月的孩童,叶啸不可能把他单独置于险地,可是只有他逃过了那场灾难,若说不是始作俑者玄元子一手策划,谁会相信?

    自己竟被傻傻地利用了这么多年,想想就觉得可笑。而现在终于知道了仇人是谁,她却已无力去报仇,无论是人还是心,都是那么的无力。

    展飞,那个自己从荒岛残骸中捡到的孩童,被自己一点一点拉扯长大,他开口会叫的第一句话,就是“师傅”!

    从蹒跚学步便一直爱粘着自己,把她叫做师傅,却更把她当成母亲。

    可是,到头来她却一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这些日子以来,每晚她都会梦到那个场景,梦醒时已是泪满宿枕。

    落雪寒,心亦凉!

    仇执着,恨茫茫!

    凌天一剑断仇肠,

    青锋冽,入心伤!

    情所注,思难偿!

    唯有青丝化白茫!

    月地云阶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