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地下客栈的第二十天。

    这日下午，陆宁从打坐中睁开眼来，地下客栈的废墟之中还剩四个人。这些天陆续有躲避战乱的镇阴山弟子来到客栈，最多时不下十人。

    此时距离鬼潮结束已经有三四天，按理来说客栈外应该还会剩一些残兵游勇，不过陆宁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呆下去。将背囊背在背上后，陆宁双手撑地，从满是灰尘的废墟中站起，拍了拍屁股，目光扫过散落在角落里，正在闭关打坐、灰尘满衣、浑身狼狈的三名修士，心里突然响起一声叹息。

    为追寻那看不见摸不着、前途晦暗的仙途，忍受如此苦楚，也不知道值不值得。若自己不是为报仇雪恨，是否还能像他们一般努力虔诚？

    甩了甩头，将杂绪清出脑海，陆宁推开石门，踏上回到人间的道路。

    以他如今的身手，经过连接二级区域的三级区域，自然易如反掌。回到一级区域，一路上仍然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鬼物尸体。

    此处离出口已经不远，基本没有活着的鬼物出没，反倒是从外面前来鬼窟，在鬼尸上捡漏黑碎金的人数量不少。

    沿着盘旋楼梯往上，走出鬼洞时大概是中午时分，阳光猛烈，万物灿烂，阔别大半年，陆宁终于又一次晒到了酣醇浓郁的阳光。

    撒开手掌，太阳在陆宁脸色留下四根修长的影子，透过指缝看去，洞外的战场干净整洁，显然已经被打扫过几遍。

    鬼潮过后，镇阴山的气氛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松热闹，穿过坊市，陆宁回到了山腰别院。赵商量此刻正在龙麒洞当值，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陆宁也懒得找他，梳洗干净，将身上的酸臭味一扫而光后，从背包里取出几粒青花卷耳果、几颗黑色水晶，步履轻松地往山下走去。

    林木葱郁的山腰之间，隐隐透着几角古典雅致的飞檐，落满松针阔叶的院门前，一名青衣童子正抱着一把黄色扫帚，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扫着。

    “敢问仙子，张伊宁张兄可曾在家？”陆宁走上前拱手笑问道。

    青衣童子仰起一张清秀圆润的脸，见陆宁穿着镇阴山的黑袍，于是道：“少爷正在家中，客人自去拜访即可，无需拘束。”

    “多谢仙子。”陆宁拱手谢了，走进院子，张伊宁正坐在树下一张躺椅上睡觉，脸上盖着的一本书，遮住了他的口鼻。

    陆宁拿起书册，轻声笑道：“张兄，好久不见。”

    “唔......”张伊宁极不情愿地睁开半只眼睛，见是陆宁，立马坐起，拉过来一条椅子，笑道：“从鬼窟回来了？”

    “令妹是否安全回家了？”陆宁开门见山地道。

    “回了，你放心，她没事，活蹦乱跳得很。”张伊宁道。

    “怎么没见她人？”陆宁道。

    “她完成任务之后，火急火燎就找掌门兑换奖励去了。如今已经离开镇阴山。”张伊宁道。

    “为何要离开镇阴山？”陆宁有些奇怪地问。

    “她心上人三年前去了金庆宗，她也想追随而去，但掌门不答应。这次立了这么大功，她当然要趁机邀功，得到加入金庆宗的许可。如今她已不是镇阴山弟子，而是金庆宗弟子了。”张伊宁道。

    陆宁听见“她心上人”四个字，心头一痛，如同被划了一刀，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一张脸如同吃了半斤苦瓜，硬是挤不出一丝笑来。

    张伊宁见状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似笑非笑地道：“她俩青梅竹马，起初家父与我也不答应，但妹妹脾气倔，我们也只能任着她。”

    陆宁舔了舔苦涩的唇角，笑道：“我此次来，是想张兄帮我品鉴一下两件宝物。”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青花卷耳果，递给张伊宁。

    张伊宁眼前一亮，接过果子在眼前细细瞧了半刻钟，又用指尖在果刺上拨了拨，然后轻嗅指尖：“上品的青花卷耳果。”

    “张兄认识此物？”陆宁道。

    “没亲眼见过，但听过传说，看过资料。”张伊宁道。“据说此物通过特别的手法熬制，可以炼出能助人突破瓶颈的灵药来。”

    “突破瓶颈？如果我卡在第七符上，此药能帮我快速突破至第八符？”陆宁悚然一惊，想起青花卷耳汁出炉时的药香。

    “按道理是这样的。不过此物的熬制之法只有雷殷山知道，此物在我们手中无用，在他们手中却是无价之宝，可以跟他们买聚气符。”张伊宁道。

    “张兄可认识雷殷山的人？”陆宁道。

    “不认识。”张伊宁苦笑道。“雷殷山虽然名气大，但是弟子极少，像我们这种低等门派，是没资格和他们交朋友的。”

    “此物呢？张兄可认识？”陆宁又取出一枚黑色水晶。

    “这是母水晶，母谭的主要能量来源。”张伊宁眼神奇怪地看着陆宁。“你这次下鬼窟，收获有点大啊。这颗水晶品质极高，只怕价值抵得上百枚黑碎金。”

    “呵呵，此物能换聚气符？”陆宁呵呵一笑，挠挠头道。

    “不能，不过可以找鬼物换黑碎金。”张伊宁道。

    “张兄开玩笑了，我如何找鬼物去做交易。”陆宁笑道。

    张伊宁眼神微微一闪，笑了一笑，没有接他的话。陆宁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也没有多问，继续跟他唠了一阵，说了说半年来在鬼窟的见闻，便起身告辞了。

    ......

    就在两人坐在树下唠嗑的同时，不远处青峰山山巅大殿内，大门紧闭，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大殿，此刻只有四个人。

    掌门唐樵把玩着手中一支玉笔，靠在椅背上，似在等着什么。在其面前，坐着的三人分别是沈机、南宫静平与侯爷。

    一张信纸在他们手中传阅完毕，侯爷将信纸平躺着放在桌上，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唐樵。

    信纸上白纸黑字，因此开头的一串红字显得格外醒目：人鬼与变异人鬼的战争，短时间不可能结束，内耗将导致十年之内无鬼潮。

    殿内气氛略显压抑，南宫静平也不复往日的潇洒淡然，乖巧地端坐在椅上，对面唐樵带来的压迫力让人呼吸比平时要困难一丝。虽只有一丝，但南宫静平何等敏感，这淡淡的不舒服感，足以让他感觉拘束。

    唐樵放下玉笔，开口道：“事情已经妥当了。”

    “赵商量办事我放心，这个判断我认为是可信的。”侯爷道。

    “你呢？”唐樵目光落在南宫静平身上。

    “我认为可信。”南宫静平咽了口唾沫，点头道。

    “那就没问题了。沈机，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唐樵扭头问沈机道。

    “第一件事，扫清四大鬼村。第二件事，发蜕龙丸。”沈机清了清嗓子，机械地读道，在唐樵的眼光示意下，又解释了一下前半句。“要五年之后，金庆宗确认毒药已经消灭了大部分鬼窟鬼物，鬼潮果然没有发生，才会下发蜕龙丸。在这期间，我们需要扫清四大鬼村。”

    “我不希望那些活在阳光下的鬼物，搅黄我们的事。”唐樵补充道。

    “明白。”侯爷道。“不用五年，几个月就能搞定。”

    “那么......我们接下来的重心，就放在消灭鬼村上吧。”南宫静平道。

    “你们商量着做计划，拟好后给我看看。”唐樵站起身道。

    等他离开，南宫静平才轻舒一口气，有些颓丧地道：“只希望拿到蜕龙丸前，金庆宗不要发现我们投入母谭的是变种毒药，而不是致死毒药。”

    “嘴这么碎，早晚被发现。”侯爷白了他一眼，冷笑道。

    掠夺与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