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雪豹冲进山洞，第一件事便是脚下发力，猛地朝石壁上撞去。到墙壁近前时，蓦地背脊在前，狠狠撞在坚冰之上。

    陆宁后背撞墙，登时胸膛一闷，双臂情不自禁松开来，跌落在地。它这一冲劲道并不小，撞得陆宁五脏六腑如欲着火一般滚烫，连吸气都刀割般剧痛。

    “这厮好聪明。”陆宁躺在地上，感觉灵魂被撞出了躯壳，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独角雪豹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身，两只前脚打着摆子，颤巍巍地盯着陆宁，两只幽绿的眸子依旧威严高傲，只是此刻又增添了一抹憎恨。

    “我今天就栽在这里了？”陆宁瞧着这头结丹中期的妖兽，凶恶地舔舐自己的唇角，忽然想起书中对雪豹习性的描述：先撕开胸膛，食用猎物的内脏，然后再吃肌肉，最后将其它部位一点一点蚕食。

    陆宁此刻五脏六腑里如同灌了一桶烧酒，无比难受，还真恨不得这畜生把它们吃了。然而六条鲜血的血痕突然从独角雪豹嘴边、鼻尖、双耳之中流出，吧嗒吧嗒滴落在地。它眼神一阵涣散，甩了甩洁白无瑕的头颅，转过身，打着摆子往左侧墙壁走去。

    叶巡毕竟是黑铁中期的炼体士，被他一记重拳砸中脑门，一般妖兽确实很难吃得消。独角雪豹虽是异种，十分罕见，但毕竟还未进阶后期。

    陆宁眼睁睁看它走到北边那面洁白无瑕、隐约透着一股深蓝的墙壁前呆呆站着，不知它要弄什么玄虚。

    正在这时，雪豹猛地一跳，窜出有数尺高，同时抬起头伸出粉红色长舌，往墙壁上一朵莲花舔去。

    陆宁这才看见，七八尺高的墙壁之上长着一朵雪莲，碧绿色翡翠般的茎秆深深插进冰壁底部，其根系呈透明之色，似乎布满整座冰洞。

    茎秆的另一头是一朵白色莲花，共两层八瓣花朵，每一瓣都似羊脂玉般温润透明。第一层四瓣完全盛开，即使是素白之色，依然给人娇艳欲滴之感。第二层四片花瓣则微微拢起，其上托着一捧乳白色的花汁。

    独角雪豹伸出舌尖，珍惜万分地轻轻一碰那满得如欲滴出的白色花汁，两滴琼浆迅速融入它唇齿。

    “这是……新鲜的射心八叶莲。”陆宁瞳孔猛地一缩，记得这八叶莲乃是《蛮虫本尊》第二张药方里的主药，十分难得。“看这莲花大小，应该已经超过五十年花龄，难怪能结出莲汁来。”

    陆宁记得《蛮虫本尊》上说，三十年以上的射心八叶莲会在花蕊之上沁出极为珍贵的莲汁，其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乃是连化神修士都侧目的珍品。

    独角雪豹舔完花汁之后，趴伏在地上，两只手垫在颔下，舒服地眯起眼睛，打起盹来。

    陆宁见它双耳温顺地耸拉下来，宛如午后趴在墙脚打盹的猫咪，一点没有刚刚的暴戾凶狠，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念头。缓缓站起身来，强忍着胸口的剧痛，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边，低头看去，雪豹刚好睁开眼皮，见状狠狠瞪过来。

    陆宁心头一跳，右手蓦地朝八叶莲伸去。

    “吼！”

    雪豹喉咙里一声巨吼，风驰电掣般猛扑而来。仿佛动它的雪莲，比杀了它还紧要。

    然而一切都已迟了，陆宁猛地一摇，积攒了二十年的花汁登时登时洒落下来，被陆宁接住口中。

    雪豹憎怒欲狂，一口往陆宁喉头咬去，然而陆宁眼角余光一直锁定着它，见状伸出左手，并指成剑，一插而下。

    雪豹狂怒之下早已失去了理智，一口将陆宁左手吞入口中，发狂地用利齿臼牙咀嚼着陆宁左臂。

    然而陆宁铁皮铁骨，它牙齿虽利，却是无法将其嚼碎。

    陆宁左手探入雪豹胃里，只觉温温热热地，加上白汁入肚，浑身酥软，竟一时间有些飘飘然。

    八叶莲汁的药力在快速修复着胸膛的伤势，几乎两三个呼吸间，陆宁便感觉胸口伤势缓解了许多。然而同时，醉酒的晕眩感也涌上心头。

    陆宁深知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因此勉强还能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左手一阵乱搅，尽量不让手臂滑脱出来，右臂箍住独角雪豹的脖子，不管脑海中如何翻江倒海，双腿如何绵软虚浮，只是双臂使狠劲，死死吸附在它背脊之上。

    如此坚持了不知多久，陆宁忽然睁开双眼，醒转过来。

    山洞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独角雪豹趴伏在地上，身体已经冰冷，然而胃里还是热乎乎的。

    陆宁发现自己就在洞口旁边，显然独角雪豹在临死前想甩掉自己，疯狂撞击冰壁，然而还是无法甩掉自己这条夺命水蛭。

    八叶莲的白汁应该已经吸收完成，胸腔里烈火灼烧般的剧痛早已消散，身上暖融融地舒服已极，仿佛行走在暮春和煦的晚风里，显然伤势已经痊愈。

    他担心独角雪豹还未死透，从腰间拔出短匕，噗噗几刀，割断了它脖子上的大动脉。

    鲜血早已经冻结，没有流出来。

    陆宁松了口气，轻轻拔出手臂，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手臂完好无损，甚至只有两排浅浅的牙印，牙印下肌肉的损伤也已修复如新。

    “这八叶莲花汁果然名不虚传。”陆宁甩了甩手臂，将胃液擦在雪豹的白毛上，用短匕取下它的银角与妖晶，叹了口气，转身摘下八片莲花瓣塞入怀里，往洞口走去。

    洞外寒风凛冽，陆宁却感觉不到一丝冰冷，手脚暖和，头脑清醒，整个人都处在巅峰状态。

    “不知叶师兄如何了？”陆宁远眺山脚一抹若隐若现的殷红，往山下奔去。他虽不如雪豹矫捷，但也不至于被这陡峭山势阻住，不一会奔到叶巡身旁，将其翻过身来，手指往脖子上一探。

    “还有一丝气息。”陆宁心里一松，取出一枚八叶莲来，撕下一半往其上吐了口唾沫，塞入他嘴中。

    八叶莲遇涎即化，在叶巡口腔里融化开来，春雨般滋润着他干渴的躯体。盏茶时分后，他心跳声渐强，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这是射心八叶莲。”叶巡睁开眼皮，砸巴了几下嘴，盯着陆宁手里的半片莲瓣。

    “叶师兄真是见多识广。”陆宁笑道。

    “只是偶尔在藏书阁内见过这灵物的描述。”叶巡道。

    “白霞山上还有藏书阁？”陆宁心中一动。

    “当然，里面各种奇闻杂志、玄功秘籍、笔记书典，藏书在五大派里应该算丰富的了。”叶巡道。

    “此前好像从未听说过。”陆宁道。

    “这藏书阁是跟圣泉洞一样机密的地方，等闲不会开放出来的。”叶巡道。

    “原来如此。”陆宁点了点头，将银角取出，晃了晃道：“东西已经拿到手了。”

    “太好了。”叶巡挣扎着爬起身来。“你这炼骨果然非同一般，居然能斩杀一头中期的妖兽。”

    “若没有你那一拳，我哪里能得手。”陆宁道。

    叶巡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指着山谷入口道：“走吧，我们去左杖山找灯芯道人。”

    掠夺与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