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千三十九章 另辟蹊径

作品:《国潮1980

    世上的事儿还就是这么绝,总会发生阴错阳差的情况。

    宁卫民可是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仅仅因为他对银座坛宫实行了限入制度,拿会员制当敷衍雅库扎进入餐厅的借口。

    蛟川春树竟然就诚惶诚恐到这种地步,上赶着要给松本庆子的奖项竞争贡献绵薄之力。

    这绝对是错有错招,是一个相当搞笑的误会,一个极为荒唐的笑话。

    其荒诞性和巧合性,堪比《三国演义》的故事里诸葛亮用空城计吓跑了司马懿。

    不过如果蛟川春树要是知晓宁卫民的底细,弄明白这件事居然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他可笑不出来,一定会直接吐血三升,连自己都得承认自己犯二了。

    因为说实话,宁卫民之所以会这么做,真正的原因可不是来自于实力骄傲满满的自负,而是迫于残酷现实很无奈的自保啊。

    不得不承认,总屋会上次派人来搅扰的那一次,对银座坛宫的买卖而言,伤害着实不小。

    因为越是高档的餐厅,客人越在意用餐环境。

    舒适是一方面,奢华是一方面,如果能有独特的文化氛围更是令人惊喜加分项。

    可这一切都远远没有安全感来得重要。

    谁能受得了吃饭的时候受这样惊吓啊?

    尤其是养尊处优的高端人士群体,人家花得可是商务价啊。

    上次总屋会的几个雅库扎这么一闹腾,当场就吓跑了至少五十多名顾客。

    而且当天晚上预约前来的客人也会发现店里情况的反常——人太少了。

    等到经过询问后,所有这些了解到当天晚上发生什么的顾客,此后就再没有人光顾过。

    甚至这些人还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的朋友们,这就造成了银座坛宫的声誉和营业额直线下降。

    谁能分得清楚坛宫是得罪了雅库扎,还是饭菜里真有苍蝇?

    再说了,也没必要分清楚,反正无论哪种原因对于来光临的顾客都是致命伤。

    哪怕银座坛宫的菜味道确实不错,不是日本人能轻易品尝到的。

    可有钱人能享受的东西多了,同时也需要保持身材和健康,美食的诱惑其实没那么重要。

    于是一周的时间过去,银座坛宫原本越来越红火的买卖几乎像是给人硬生生打断了两条飞奔的腿。

    直接从每天五百万円左右的流水跌落到二百五十万円左右。

    真是兢兢业业全白干,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呢,最糟糕的宁卫民认为那些雅库扎很有可能故技重施,再度登门寻衅。

    要知道,当初沼泽四郎可是报了蛟川春树的名讳,还留了狠话要宁卫民给松本庆子转达的。

    可宁卫民只是强作镇定,半懵半吓地敷衍走了对方。

    那在他看来,也许过不了几天,这帮家伙就会再度回来讨要说法。

    为什么大家都说“流氓像弹簧,你弱它就强”啊?

    就因为流氓无赖最是欺软怕硬,这是难以改变的秉性。

    如果不让对方吃个苦头,就凭几句空话,对方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可真要是再照方抓药来上这么一回,那银座坛宫可真承受不了,弄不好宁卫民也只有饮恨收场,看着银座坛宫倒闭了。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不为别的,就因为餐厅是讲究客层的,常来常往的客人,就代表了餐厅的格调和层次。

    如果一家高档餐厅屡次被雅库扎骚扰,那么无论无辜与否,绝对会被日本上流人士集体排斥。

    又有哪个有身份的正经人愿意和那些脸上有疤,言行嚣张的家伙同一空间里用餐呢?

    雅库扎就像老鼠苍蝇一样让人生厌,见到这种家伙,避之不及才是正常人的选择吧。

    所以哪怕这些雅库扎就是来宁卫民的餐厅进行正常消费,对银座坛宫的品牌都是一种伤害。

    如此长久以往下去,早晚坛宫会变成只有雅库扎才来的专属餐厅。

    决不能让这些老鼠屎败坏了银座坛宫的氛围。

    另外,假如对方再回来,那也肯定是有备而来,会更加不好应付。

    恐怕宁卫民很难再像上次一样过关,说不准整出什么新的幺蛾子来。

    真要是对方再针对餐厅的食品安全做局,且让这些消息公之于众,混肴视听。

    那宁卫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所有投在银座坛宫上的心血都将付之东流。

    可想而知,宁卫民又多苦恼,他又怎么肯冒这个险呢?

    于是一琢磨,他觉得两相其害取其轻,干脆搞个顾客准入制度好了,但凡麻烦的客人统统不接待,不就安全了吗?

    具体的做法,就是为防止对方来阴的,假扮普通客人滋事,任何没有提前预定的陌生客人统统恕不接待。

    从今往后,餐厅只接待大企业和熟悉客人的电话预定。

    为此,这才有了沼泽四郎两次登门都被拦于餐厅门外的事。

    也是由此导致了蛟川春树对于银座坛宫强大背景的无限遐想。

    不过虽然有了这样额外的收获是惊喜,但毫无疑问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么一来银座坛宫的客源当然就更少了。

    每天原本不多的客流进一步下降,几乎到了打回原形的地步,每天餐厅流水能做五十万円以上,接待三十人就不错了。

    除了阪和兴业,大和观光这样的关系企业在坛宫办过几次聚餐会,其他时间坛宫都在赔钱。

    而坛宫的员工们只有再度开启大吃特吃,研究新菜的模式,否则每天送来的食材只能白白烂掉。

    说白了,买卖做到这个地步,连京城跟来的那些员工都在跟着发愁。

    大家比宁卫民本人还着急。

    虽然这样的日子是舒坦,干活少吃得美,并不耽误大家拿钱。

    可谁都清楚,不可能老怎么舒坦,要么买卖得重见起色,要么买卖早晚关张。

    他们大家打道回府也就罢了,权当出国旅游一趟,吃香喝辣,大开眼界,还挣了外汇。

    可如此厚待他们的宁卫民却免不了要承担这巨亏的责任的,大家的心里可过意不去啊。

    毕竟没人知道宁卫民外面有多少产业。

    人人都怕他的一世英名和工作成绩遭遇滑铁卢而毁于一旦。

    所以银座坛宫上上下下目前都有点心慌和焦虑。

    除了那些没心没肺的日本人,国内来的职工没人乐得出来。

    至于宁卫民本人,也不像他表面上那样淡然和镇定。

    他也知道最迫切事情,就是要想办法开源,找到既稳定又安全的客人,改善经营状况。

    否则他个人在东京捞肥了,却让公司和天坛、服务局跟着拉亏空,说不过去啊。

    更何况现在的东京可是歌舞升平一片繁荣景象啊。

    由于资产泡沫带来的繁荣,无论企业人事招侍的需要,还是男追女的泡妞需求,都给饮食行业注入了强大的活力。

    这就导致企业招侍交际餐饮开销日益增长,大企业已经到了一顿饭不花个十万円,就没办法谈下去的境地。

    而男孩子请心仪的女孩吃一顿正餐不能少于五万円,否则就是没有诚意。

    在东京,如今随便一家大众餐厅每天都差不多能月入百万。

    至于日本人所崇尚的法国料理,更是最先开始极力追求食料奢侈。

    昂贵的鹅肝、鱼子酱、高级洋牛肉、松露、香槟、莆萄酒,往往是客人必点的。

    通常法餐人均消费五万円起,一晚能花上百万円的也大有人在。

    可就是这么好的年景,偏偏银座坛宫成了餐饮业全行业的吊车尾,居然买卖做的入不敷出。

    这又是多么不公且丢人的事儿啊,宁卫民的自尊心根本受不了。

    所以他也积极地做了一些事妄图改变这种局面。

    就比如说效仿国内和旅行社的合作,主动加强和大和观光几个分社社长的联系,希望他们能把来东京旅游的高端客户带到银座坛宫用餐。

    而自己这边可以分部分利润给他们。

    只不过效果真的不太好,除了大和观光目黑区分社的高桥社长比较厚道,让他的下属经常热心带人过来。

    其他的几家分社好像兴趣不大,也就是面子上的意思意思,或偶尔顺带手的满足客人的要求而已。

    对于坛宫整体情况的改善,这一手所起的作用只是聊胜于无。

    后来宁卫民终于搞清楚怎么回事了。

    敢情是这帮干旅行社的人眼高了,嫌这种事不划算,不愿挣这几个小钱了。

    本来现在旅游行业就是热门行业,谁也不愁买卖做,每天从早忙到晚,就是签合同。

    一个月奖金百八十万円不再话下。

    更别说他的拉杆旅行箱卖出一个,这些旅行社的人就能根据销售品牌拿五千円、七千円,一万円不等的提成。

    弄好了,每天光靠卖拉杆旅行箱,旅行社一个人就能拿走十万八万的提成。

    谁还愿意大老远带顾客吃饭拿个一两万的走啊。

    就连陪客户吃饭,他们都嫌弃太耽误时间,有这工夫多卖点旅游产品和拉杆箱好不好?

    这样一来,没有足够的利益驱动,宁卫民就知道大和观光怕是指望不上了,必须改路数。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宁卫民的心眼子多灵光,一转眼珠儿就一个主意。

    对他来说,遇到困难不怕,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这件事虽然失败,可他没有灰心,因为他明白不是办法不行,而是条件两不相称。

    就像男女谈恋爱似的,条件差距太大,当然没法走在一起。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很快他就又盯上了另外一个行业的人,同样可以给他介绍他所急需的高层次客人。

    而且客源还很安全,对方会更方便,也会更乐于与他合作。

    那就是在银座酒吧和俱乐部上班的那些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