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该来的,总归要来

作品:《农门茶香远

    “这敢情好,咱们四个一准行!”顾大丫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顾青竹倒有些担心:“你们刚回来,还没在家呆半日,就又要走,叔婶们定要舍不得了。”

    “我娘逢人就说我在外头做双缴丝,挣得多还被管事器重,别提多有面子了,我若和她说,要去面馆帮忙,她只怕更要高兴。”顾小花掩着嘴笑。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又说了会儿话,这会儿明月高挂,夜风已凉,青英舍了石榴,打着哈欠直往顾青竹怀里钻,几人尽兴而归,踩着如银的月光各自回去了。

    第二次,四个女孩早早走了,青山和方奎留在家中,帮着采茶卖茶。

    过了中秋,茶价又跌了几分,顾青竹索性不卖茶了,按了然说的,试着用新技艺制茶,一连几次皆不成功,颇让人灰心丧气。

    顾青竹只得暂时停下来,继续做蒸青茶,连着制了五日,得了六七十斤散茶,留下十斤,预备给梁满仓造房子用,其他的她都背去了慈恩寺。

    深秋早晚凉,中午热,山里每日早上都是雾蒙蒙的,顾青竹爬上鸡冠子山,只见山间雾腾云涌,莲花菁掩在云雾中,只露出山顶慈恩寺金色的庙顶,而老鸦岭和其他山峰如同海上仙岛,在风云奔涌中若隐若现。

    顾青竹坐下喝水,东边霞光漫卷,火红的日头如新生的婴孩,被慢慢托举出来,他甫一露面,就迸射出万丈光芒,山间飘渺雾霭渐渐收敛,化作丝丝缕缕水汽云烟滋润万物。

    天地清明,顾青竹登上石阶,胖胖的慧觉拄着腮帮子在山门处打盹,听见顾青竹轻微的脚步声,眯着一条线的小眼睛,迷离地瞅她。

    顾青竹将两个白面馒头递到他面前,笑着说:“慧觉,你又偷懒,了悟大师知道了,只怕又该罚你。”

    “师父不在,南边法济寺请他讲经,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慧觉低头噘着嘴说。

    了悟是寺里的主持,出门游历,一去数月也是正常。

    顾青竹问:“了然师父总归在吧,我制了散茶送来给他。”

    “你等着,我帮你通报!”慧觉咬着馒头,转身跑了。

    顾青竹放下竹篓,在台阶上坐下,山里风大,吹得她鬓边碎发乱舞。

    不大一会儿,了然急匆匆来了,一见面就说:“你可来了,我没等到你送夏茶,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若再不来,我可就要下山寻你去了。”

    顾青竹屈膝行礼:“我家里有点事,出门了几个月,夏茶是隔壁婶子帮着卖了鲜叶,这不,我这次把夏茶的分量也算上,一并送来了。”

    “快拿进来吧。”了然挥挥手。

    顾青竹背着竹篓跟在了然身后,将散茶交到管茶水的老和尚那里,老和尚刷刷几笔,记在功德簿上。

    “了然师父,春上你和我说过的制茶新技艺,我总是不得章法,你可琢磨出啥来了?”走出不远,顾青竹低声问。

    了然摇摇头:“我依旧不得要领,前些时候差点把自个屋子点着了,师兄遂令我不要试了,他这次去法济寺,会和念空大师讨教,说不定能带回制茶法子。”

    顾青竹有些失望,“秋茶价低,我在家里试了几回,都不成,原指望你有啥新法子,既如此,我再慢慢摸索就是了。”

    “不如,你也等我师兄回来再看吧。”了然提议道。

    顾青竹想了想,不免有些遗憾道:“好是好,可了悟大师还不知何时回转,再过些日子,天气转冷,下了霜,茶树就不能采了,那时纵使得了法子,也不能试,要等一个冬天,如此时日太久,我还是先试出点手感来再说吧。”

    了然点头:“也好,你向来有天赋,定能比我强些,这几日,我把师兄讲的那些都誊抄在纸上,又把自个每次失败的过程也记在上面,虽说不是啥成功的经验,但至少能让你少走些弯路。”

    “那真是太好了!”顾青竹欢喜地笑。

    顾青竹等在山门处,了然折回自个屋子,不大会儿就拿了一卷桑皮纸出来,递给她。

    收好纸卷,顾青竹告别而去,了然站在山门外的高阶上,目送她一步步离开。

    走在山路上,脚步轻快的顾青竹,憧憬着能早点制出新茶,满心雀跃,连过了饭点,也不觉得饿。

    可当她刚走进村子,就见秦氏慌慌张张迎面走来。

    顾青竹远远地打招呼:“秦婶子,你这是赶着做什么去?”

    “我正要寻你去,可不得了了,出了大事!”秦氏一见她,声调都变了。

    顾青竹心里蹦蹦跳得厉害:“咋了?我出门不过半日,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你快跟我走吧。”秦氏一把拽住她,疾步走:“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最近山里毛栗子熟了,家家小孩子都上山去捡,这本是寻常的事,可今儿他们偏遇见顾大宝。

    这个祸害,自个不在地上捡,专在别人篮子里偷,被几个孩子发现,也不知咋的,就打起来了,结果,顾大宝从高坎上摔下来,栽破了脸上的皮,朱氏这会子,正在你家院里叫骂呢。”

    顾青竹着急地问:“青英呢?”

    “你放心,你孙婶子把她领回家去了,朱氏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敢到村长家里闹。”秦氏急急地说。

    顾青竹心下稍安,两人绕道村里的菜园子地,避开朱氏,到了村长家里,孙氏坐在大门前绣花,见着她俩,忙放下绷子,让她们进屋。

    “青英?”顾青竹低唤。

    “阿姐!”顾青英飞扑到她怀里,啜泣:“我没有,我没有推大堂哥!”

    “姐信你,信你,乖啊。”顾青竹抱着她小小的身子。

    青川和铁蛋也从屋里走出来,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真没推!”

    孙氏在一旁搓手道:“顾大宝就是个头脑不好的,许是被树根绊倒的,他们几个小的,就是想推,那也得推得动他那个滚圆的肉球啊!”

    “顾大宝摔倒的时候,除了你们,还是谁呀?”顾青竹将顾青英揽着怀里问。

    青川扳着手指头数数:“就是小栓子,大有,阿美几个,哦,还有顾二妮,没了。”

    “顾二妮?”顾青竹眼角一跳。

    “对啊,他们一起来的,顾大宝摔下去的时候,我们都吓坏了,顾二妮就在旁边,只是冷冷地看着,也不去拉他,后来还是顾大宝满脸血,自个哭着爬上来的。”

    顾青竹心里一下明白了,她安抚小妹道:“青英,你和青川铁蛋玩,姐去去就来。”

    “嗯。”顾青英抹抹眼睛,和两个小伙伴进屋去了。

    “青竹。”顾世福躺在床上,唤了一声,适时阻止了顾青竹的脚步。

    顾青竹推门进来:“福叔,你叫我?”

    顾世福叹口气道:“你婶子在气头上,你别去招惹那个疯婆娘,由着她骂去,大黄在家里,她也没那个胆量砸你家的门。”

    顾青竹摇摇头,心下不依:“这事本与我妹妹无关,我怎可由着她泼脏水,再说,顾大宝摔了,那是活该,至于顾二妮为什么推他,还不是因为二叔他们天长日久重男轻女造成的。”

    “他们是姐弟,哪有亲姐姐推弟弟摔破头的,这话没有实证,不好乱说,不然,被朱氏抓着把柄,又是一顿闹!”顾世福苦口婆心地劝。

    “是不是真的,我那二婶心里清楚得很。”顾青竹苦笑。

    秦氏和孙氏也跟着劝,顾青竹无法,只得留在顾世福家里。

    朱氏足足在顾青竹门前骂了三个时辰,句句不重样,眼见着天黑了,嗓子眼也干得冒烟,她便开始大声地放狠话:“小兔崽子,挨千刀的,坏心肝地想要谋害我家独苗,赶明儿,我就叫人牙子来把你卖了,看你还得意不!”

    朱氏骂骂咧咧,村人都听厌了,起先还有过往的人停下张望,后来家家都闭门吃饭,没人理睬的朱氏,也失去了骂人的耐心,可惜大黄就趴在门口,始终用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她,她一步也不敢动,只得灰溜溜走了。

    直等到吃了晚饭,孙氏才许顾青竹姐妹回家,顾青竹给青英洗了澡,姐妹俩睡下,这夜出奇的平静,平静得不同寻常。

    第二天,顾青竹带青英到茶园采茶制茶,这一天村里什么事都没发生,却又隐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窒息。

    “这婆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秦氏晚间来看顾青竹,她被昨儿朱氏那几句话吓着了,忧心忡忡地说。

    “管她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不信她胆敢怎么样?”顾青竹准备熬红薯粥,一刀将新收的红薯剁成两半,接着啪啪啪,利落地切成小块。

    “你二叔就是个无赖人,顾大宝平白吃了这么大个苦头,他怎么会咽下这口气,不定憋着什么坏水,你还是小心些为好。”秦氏立在昏黄的灯光下,皱眉道。

    顾青竹坐在灶间烧火,红艳艳的火光,映着她的脸:“我晓得了,谢谢婶子,他要敢跟我耍横动粗,我自此也不必认他这个叔,早断了关系早安生!”

    次日及到中午,顾青竹在茶园里制茶,秋茶芽头浪费了不少,却依旧没有如愿制出茶来,她的心情郁闷不已,将废掉的茶叶拢到坑里沤肥,便带着青英回家做饭。

    早上还有些玉米饼子和南瓜粥,顾青竹另蒸了鸡蛋羹,又炒了一碟毛豆,两姐妹正吃着,就听门外一阵喧哗,朱氏和顾世贵的声音,像讨厌的苍蝇似的嗡嗡作响。

    闻声,青英脸色立时变了,白惨惨的,顾青竹将她搂在怀里,拿了几个饼子,带着她出了后门,送到秦氏家里。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