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理由

作品:《地府的五千年

    友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相识多年的人未必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初次相遇的人也未必不会一见如故。

    世上的事总是有许多有趣的地方,哪吒送走了曹髦的祖宗曹操,而今又要送曹操的太孙曹髦。

    哪吒与曹髦把洛阳从里到外的转了一个遍。外观上,哪吒和曹髦的年龄很是相似,虽然实际上差了一千多岁,不过交朋友这种事情,本身就无所谓年龄。曹髦的性情赢得了哪吒的欣赏,哪吒的不羁也让曹髦颇为仰慕。

    横死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大抵是件极为气愤之事,可曹髦却并未显露出太多的怨气。魏国的,很早之前就已变了。从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起,曹氏便已经失了朝权,若追究根源,只怕能一路追究到太祖曹操那里,毕竟司马懿出仕就是被曹操强征的,而重用司马懿的,则是文皇帝曹丕与明皇帝曹睿。

    国家之倾覆,岂在一朝一时一帝。曹髦自觉已尽了自己的义务,横死也就显得没有那么痛苦。反而有了一种爽快的感觉,眼下看着司马昭的嘴脸,也没了往日的怨愤,只觉得人真是个有趣的东西。明明想做恶事,却总要给自己寻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司马昭的确在找理由,找一个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由。

    成济光着身子,用尽力气往屋顶上爬,他确信司马昭就在院门之外。弑君是大罪,诛杀弑君之贼,大将军怎能不亲自到场。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此时曹魏江山已成了司马昭口中之物,自己这条老狗已没了价值。

    但若是乖乖等死,又岂是大丈夫所为。他成济对司马氏有大功,即便不得善终,也要司马氏脸上难堪。

    站在屋顶最高的位置,果然看见了司马昭的车架。

    “司马昭,我为何弑君,你清楚的很,而今你要杀我,是何道理!无情无义之徒,不忠不仁之辈,我纵然身死,也绝不与你干休!”

    成济的话落尽司马昭的耳朵里,并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要做大事,就不能吝啬人命。皇帝身死,不能不给下一个交代,成济一家的命,就是他司马昭给出的交代。

    探手拨开车帘,吩咐道:“放箭吧,别让成济继续下去了。”

    士卒领命而去,不过片刻,箭矢飞离弓弦,向空飞出数十步,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落在成济家的屋顶上。扎进他的身体里,手臂、大腿、胸膛。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房顶的瓦片。

    哪吒拍了拍手,对曹髦道:“你在这坐一会,我去把成济带回来,先好,你别动手打架,要不我不好处理。地府的律令严禁私下斗殴,你现在是鬼,归地府管。”

    曹髦点点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动手的,我也打不过他,不然也不会死在他手上。”

    哪吒从院墙上跳下来,又回头道:“你放心,你家老祖宗在地府家业不,会帮你报仇的。以前汉室的那些皇帝就是这么干的,坑了不少鬼。”

    成济的灵魂从身体中脱离,迷迷糊糊的跟在哪吒后面走。他和曹髦不太一样,大概还要迷糊一段时间。绝大多数的鬼都会有迷糊的过程,或长或短。也有没有的,像是昨死下来的曹髦。哪吒搞不懂这种情况为何会形成,也搞不懂其中的时间长短该如何计算。

    不过也没有必要把什么事情都搞得很清楚,新死的鬼迷糊一些也好,有助于往地府遣送。

    “阿髦,你还要继续留在人间么?”

    “嗯…,咱们跟着司马昭,再去宫里看看好不好,看过了你就送我到地府去。”

    哪吒点零头,道:“好,那咱们连成济一起带着。”

    成济这里的事情结束,司马昭的马车开始移动,摆平了宫外,还要处理宫里。只有宫里宫外达成一致,才能消弭一些弑君所带来的影响。

    皇宫眼下显得有些混乱,应该是皇帝身死所引发的后遗症。很多宫人都在恐惧,害怕改朝换代会带来种种清洗。还有这些年都不曾断绝过的兵灾,年年都在打仗,不是和蜀汉打,就是和孙吴打。外面没有打完,里面就开始打,这样的世道实在是不利于生存。

    郭太后的情绪不高,曹髦是她坚持拥立的,因为这个孩子足够聪明,或许能够清洗曹芳留下的烂摊子,像汉朝的孝和皇帝一样,清洗权臣,将曹魏的江山挽救回来。只是没想到曹髦的性情会刚烈至此,见没了希望,就干脆撕破了脸。他倒是一死了之,死的干脆,可人间这个摊子该怎么料理善后?

    在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可还是没有想到什么法子。其实她想什么法子都是无用的,还不是要看司马昭的意思。如果司马昭也不在乎脸面,直接行篡位之实,那么她也没有丝毫阻拦的能力。

    “太后,大将军在殿外求见。”

    太监低着脑袋,声音有些颤抖。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太后和大将军冲突,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太监宫女。

    郭太后停下了踱步,往殿外望了望,道:“让大将军到偏殿等候,去请太傅来。”

    太监飞快的跑了出去,这里他一刻也不想多留。从皇帝的死讯传回来,太后的脸色就一直阴沉着,宫里已经杖毙了好几个内侍和宫女,他不想成为下一个。

    衣衫上沾满了泥土,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苍白的胡子混成一团,眼睛里也是通红一片。这就是司马孚眼下的模样,一个弱不禁风的落魄老头。

    “臣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

    “不必多礼,你且起来话。”

    司马孚从地上爬起来,恭敬的站在殿下。郭太后仔细看了看他的模样,感到有些可怖。司马家出来的,都是这种怪物么?吃了鸡的狐狸,还能跪在鸡的骨头面前哭丧。

    “爱卿,大将军眼前就在偏殿等候,你他是个什么意思?”

    “回太后,大将军已诛杀成济三族,料来无其他心思。”

    “没有其他的心思么?”郭太后直直的看着司马孚,像是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到其他的信息。

    司马孚躬下身子,长袖垂地,道:“太后若是不放心,老臣愿先去与大将军见见。”

    “不必了,太傅,你是大将军的叔父,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司马氏到底有没有篡位的心思?”

    “啊!”司马孚慌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道:“太后不可生这种心思,司马昭如何想的臣不清楚,但老臣绝没有丝毫二心,愿永为我大魏之臣。”

    “好,太傅的忠心,我是知道的。还请太傅给出个主意,看看该如何是好。这宫里宫外一堆的烂摊子,总得收拾好了不是。”

    “太后,常道乡公曹璜如何?”

    “曹璜,论辈分,是不是不太合适?”

    “只要太后与大将军觉得合适,那么就没有不合适的法。”

    司马孚缓缓抬起头,目光炯炯。

    “等我与大将军商议过后,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