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8章 金鳞之物

作品:《大周内卫

    赵苟同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又改了称呼,他说道:“晚生不敢。”

    孙思渔没有多说什么,静等茶壶中的气泡如连珠一般冒出,他将带着热气的新茶倒入杯中说道:“二沸之成就,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少年心性驱虎吞狼未尝不可,但千万不能一口吃个胖子,消化不了还有可能被撑死。”

    赵苟同这次是真的不敢说自己懂了,他诚心问道:“晚生不明先生之内涵,请先生赐教。”

    这位儒学大家好像很满意赵苟同的问话,他嘴角笑容更盛,只是再一次作揖的赵苟同看不到而已。

    他说道:“我说的是你做人之道,入稷上学府,有才不是必要的条件,要有德才行,俗话说,成才之前,必先成人,你若是有才无德,最终学成也是祸害苍生,人生如煮茶,如一沸提升自我,二沸认识自我,和别人讲道理的时候,先说服自己,才能说服他人,这次你可明白。”

    孙思渔淡然的看向堂下少年,若是此人有才无德,稷上学府是万万不会收下的,他宁愿那半分气运消散,宁愿那位文曲星下凡一生不开窍,也不愿稷上学府中出现一个为害苍生之人。

    文人无德可比武人无德的危害要大上许多,武人无德无非就是对一城之地荼毒,而文人无德的话,进入庙堂之后,荼毒的可就是天下苍生。

    赵苟同这次可算是听懂一些孙先生的意思了,孙先生是用煮茶比喻一个人,也用煮茶来提醒自己,做一个人就要像一沸二沸那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同时也要保持内心清明,能分善恶对错。

    赵苟同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有是有些谨慎,他小心翼翼道:“晚生这次真的……懂……懂了……”

    孙思渔看着这名少年他哈哈大笑道:“看来你是真的懂了,这一道考试你算是过了。”

    赵苟同一听,垂下的眼帘笑意甚浓,“多谢先生!”

    孙思渔说道:“抬起头来,这话我不想再说第三次,你进来。”

    赵苟同抬头面带笑容,得到孙思渔首肯入内的言语,就像是中了举人一般,他脚步十分轻盈,身后桃花跟随着他的脚步旋转起来,颇有几分“春风得意,看尽院中花”的味道。

    “坐。”

    赵苟同诚惶诚恐的入座,屁股儿也只是轻轻挨着椅子,比习武之人扎马步都要难受的姿势,正襟危坐在孙思渔的对面。

    “你从何处来?又去往何处?”

    “晚生从广陵姑州而来,到这儿求学。”

    不料孙思渔又问了一遍,“那么你又从何处来?又去往何处?。”

    赵苟同不敢再轻易作答,他皱眉沉思,孙先生又发问一次这是何意?我从何处来?又去往何处?两次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而且这不是佛教的禅语,怎么会出现在儒家的问话之中了……

    赵苟同百思不得其解,他正要再回答一次从广陵郡而来时,孙思渔突然说道:“这虽是佛家金言,但你也要从心而论,用心作答。”

    赵苟同被这么一指点,他正色道:“我从本性中来,回到本心中去,我心大善,性决定不了心,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是个有悟性的人。”

    赵苟同看着桌上已经沸腾到极致的茶水他说道:“先生说煮茶有三沸,还剩下第三沸便是如此了吧。”

    孙思渔轻轻点头,“这第三沸的茶水,已经‘老’了,入口刺舌,没有半分余味,这时再加入茶叶综合,茶味会苦,再加水的话就清淡了,所以啊,在你学识饱满时要懂得藏锋,否则就会这样……”

    左祭酒先生拿起茶壶将沸腾的水泼了出去。

    “煮茶三沸求一悟,翻书半卷得千言。”

    孙思渔非常满意,这少年简直是上天给他的福分,不,应当说是齐得黄给他的福分,届时由这个少年为引,让文曲星开窍,稷上学府可就能反胜国子监一棋。

    孙思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苟同。”

    这位孙祭酒捋了捋胡子,点头称赞道:“苟天下大同之事,赵可有扶龙之用!赵苟同,你可愿做我的门生,以后做那相皇之人。”

    赵苟同听言,后退一步双膝下跪说道:“学生赵苟同,拜见孙老师!”

    古有淮流顺轨,畅出云梯,南北支川纲纪井然之称的淮水,两岸旁分别驻扎了两支大军。

    让这历史悠久十分平静的淮水,显得有些波澜。

    淮水以南,刘字王旗。

    淮水以北,大周三军。

    李自真看着渝州城那边传来的谍报,他呵呵笑道:“于老二就是有能耐,这样都守住了,真不愧是恶鬼之师,凡经他手的军伍,战斗力都上了一个阶梯,密恭,你说等于老二回来,我把他调到什么职位上好一些呢。”

    淮安军谋士李密恭笑了笑摇头道:“这样岂不是更加坐实了淮安王你是派于有俊去镀金的吗?依在下所见,等于有俊归来之后,再与刘肃那边打一场小规模战役,打赢之后两个大功加在一起,便可将他扶为三品云冠大将军,这样更能说得通些。”

    “好好好!是我太过心切了,就这么着!”李自真顿了顿问道:“听闻宋嵘那老家伙也要被调过来了,密恭你有何看法?”

    李密恭轻摇羽扇说道:“坐镇胡广郡,无非就是三点,一是以防陆子语占了西蜀郡三州之后突然发难,由颍川郡向东吞噬,宋老将军也算是颍川郡的大后方,让颍川郡进可攻退可守,二是和我们汇合,以犄角之势攻打刘肃,率先将那所谓的南王灭掉,无后顾之忧后再由宋老将军带兵向西奔杀,灭掉西蜀郡,这一次算是他的隐退之战了,这三嘛……无非就是监视我们淮安军罢了,淮安军是唯一一个由地方藩王坐镇的大军,天子也怕我们勾结南朝,暗行谋反之事。”

    李自真听到第三点,他不屑一笑:“谋反?还真亏得朝堂中那群吃饱着撑得没事干的狗屁文人能想的出来,密恭,别这么看着我,你这个文人不知道能甩他们几条街。”

    李密恭摇头苦笑,“当然,第三点可有可无,我们淮安军不会谋反也不能谋反,哪有自家反自家的勾当,要说的就是前两点,就这还要看西蜀那边如何行事,才能断定宋老将军此次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自真啧啧道:“渝州是真的惨,估计全天下都知道大周要放弃渝州城,以退为进,就他渝州城不知道。”

    “知道了也没用,就算要退,也要打个胜仗出来再退,这是没办法的事,领兵在外必听皇命,否则都会被戴上谋反的大帽子。”

    李自真左右看了看,整个营帐之内只有自己和军师二人,他说道:“将在外,也有军令有所不受的那天,若是我哪天也被冠上了谋反的帽子怎么办?”

    李密恭一笑,“有我在,绝无可能。”

    刘肃现在有些难受,表情就像是吃馒头吃出一半苍蝇来,十分膈应,借给西蜀王陆子语一万五千骑卒去攻打渝州,没料想到大周是想赢一场再全城撤退,那么陆子语大可故意撤军等到渝州城空之后,不用一兵一卒就能占领渝州。

    可惜,现在因为胡广郡已经成为军镇,向西的消息压根放不出去,他也没办法通知陆子语,只想那位新生西蜀王能早早判断出来,要么撤退,要么直接攻打入城,千万不能拖到淮安军的援助到达,导致痛失大好士卒。

    刘肃身边亦有几位身穿黑甲的将军,他眼睛扫视,对这几位将军问道:“王毅,你认为陆子语能在淮安军援军到来之时,攻下渝州城吗?”

    下首位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站了起来,他脸上有一块几乎横穿整个脸庞的伤疤,看起来极为赫人,此时他的嘴角还有笑意,十分狰狞。

    王毅说道:“末将以为,既然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在西蜀拉起王旗,应该有着不俗的判断力,陆子语应该不会和渝州打持久战,估计也就这两日时间,要么就入城,要么就撤退,他手下可是还有着南朝一万五千精锐,不管能不能用得上,都要变本加厉的还给我们,在渝州城耗尽了兵力,陆子语得不偿失,末将猜测,陆子语最多仅用两千士卒的性命去填这个窟窿,再多过两千,这西蜀王就不是一个傻字能形容的了,简直愚蠢至极。”

    “我和王将军的看法不一样。”

    王毅转头,一个独眼大汉阴测测说道:“那陆子语出身蛮夷,能拉起王旗不过是运气使然,绵州、荆州地形虽然复杂,但毕竟不是重镇之地,没有什么有名的大将守城,破城肯定十分迅速,就拿他那个绕道城池后方奇袭来说,若是末将守城,就有一百个办法让他有来无回,攻打渝州这样的重镇,而且渝州背靠洛水,两面环山,正前方又是一马平川却又有许多天然坑洼呢地形,陆子语想讨着便宜非常困难,若是这位西蜀王脑袋不开窍,他有可能真的死磕渝州,咱们要做好那一万五千兵赔的血本无归的准备。”

    刘肃轻轻点头,“做最坏的打算未尝不可,听说渝州城有于有俊和童言海这两位,都是淮安军的猛将。”

    王毅嗤笑一声,对这个独眼大汉有些针锋相对,他说道:“张统领的话不失道理,但是行军打仗可不是讲道理的事情,据我所知,童言海不过是马上功夫了得,步战守城战还不如我账下副将,于有俊虽说是位名将,但是他可有守城的半点经验?三万大军可不是个小数目,就是三万头猪也能拱下一座城池!”

    刘肃这时突然展颜,他笑道:“好了好了,莫要再这个上面争论了,我借他一万五千卒就是抱着半借半送的姿态,能回来最好,回不来也不心疼,咱们还是好好商谈这淮水对面的大周叛军,以及咱们西边的新立军镇胡广郡,现在咱们虽不是腹背受敌,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众将士一阵默然。

    于有俊他揉了揉眼睛,昨夜竟然就在城顶之上睡着了,喧嚣的大鼓震的他耳朵发麻,他轻轻拍了拍有些阵痛的脑袋,走到城楼上,守城士卒全部严阵以待的站在城墙边,注视着前方黑压压的一片。

    西蜀叛军夜间并没有进行攻城,于有俊有些纳闷,攻城车可还在城门之外躺着呢,云梯也变成了一根根木棍散落在地,这些西蜀叛军不趁着夜色奇袭,光是正面进攻,没有了云梯的他们,如何能攀得上城墙,难不成要用古老的搭人梯的方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