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劫后重逢

作品:《明教志

    鱼腥味,满满的鱼腥味!

    混沌中,梁仕铭仍觉得浑浑噩噩,特别是嗓子,像是被万钧之势冲压着、煎熬着。

    忍耐不下,他猛地侧起身子呕吐起来。

    随着汩汩深色秽血从口中喷出,终觉得不大难受,反而倒是清爽了许多。

    “这是哪里?”

    朦胧中,他眯缝着双眼看去,身边是一望无垠的江面......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一次去看,没错,如今自己正在波光粼粼的江心之上,徐徐清风夹着水波,正带着丝丝凉意缓缓袭来。

    “啊!”他猛然坐起来,发现身上的衣服没了,只有零散搭挂的布条,而身旁手边正放着徐宗主的玄化铃。

    此刻没待理清思绪,他又忽然发现身下坐着的竟是一条床板大的死黑鱼。黑鱼浑身焦灼,死得十分透彻,鱼头也没了,鱼身皮肉似是经过撕咬一般,无序地翻卷着,惨烈之态不可名状。

    “水镇,老头......难道是梦?”梁仕铭双目凝滞,痴痴地念叨着,“不!金娇!”他忽然想到那个红罗霞帔的小姑娘来。她漾动春色的面庞,她绕梁不绝的细语,以及她让自己曾感受到的温暖与美好,都在告诉他那不是梦,或者,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那是梦罢了。

    梁仕铭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到了莫名的失落与哀伤。

    一种欲哭无泪的惆怅似决堤洪荒般自心底涌起,却又被他强按了下去,转而深呼一口气,沉下心来对自己道:“先回家拜见父母大人,报个平安才是。”他自言自语地大声说道,本想了却烦恼,不料却在不觉之中令自己伤心更甚了......

    似乎,人在饥饿难耐之际,总会毫无顾忌,即便是面对一条来历不明且血肉不净的大黑鱼。

    似风卷残云一般,梁仕铭饱餐后便斜躺在黑鱼上休息,还没及思量眼下情急之难,便依稀发现远处,似是有一艘小船。

    这峰回路转的惊喜,瞬间迸发于心底,他慌忙蹦跳起来,双手挥舞、呼喊着。

    所幸,小船似是有了察觉,正漂摇而来。

    见小船驶近,梁仕铭不由得咧开了嘴,辛酸带笑地念叨着:“真是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苍天保佑,苍天保佑!”

    良久,小船渐近,只是不知怎的竟忽然停在了半途。疑虑中,梁仕铭大声喊道:“这位船公,能搭上我吗?”

    听到梁仕铭的喊叫,小船才又疾行驶来。

    小船即到,船头上一位花甲老翁面露惊喜地看着梁仕铭,赞叹道:“这位公子,好生厉害啊!”

    “这位老丈,此话怎讲?”梁仕铭不明就里地问道,虽然此时身上一丝不挂,但见到憨厚可亲的老船公,却丝毫没有顾忌,反倒是像见了亲人一般亲近。

    老船公横起船槁,指着梁仕铭身下的大黑鱼,道:“这......这大黑怪,自老头儿祖辈便有传闻啦。今天亲眼所见,原是真的啊。我们这里有不少人都死在它手里。”

    见老船公还要再说,梁仕铭忙拱手道:“烦请老丈把船靠近一些,晚辈不会水性。”

    老船公憨憨一笑,自责道:“看我这老糊涂,只顾说话了,我这就过来。”

    小船靠近,梁仕铭颤颤巍巍跳了上去,老船公又端详了大黑鱼半晌,这才深撑一槁将船驶开。

    寒暄两句后,老船家好歹找了一身衣服给梁仕铭换上,又倒了一碗水递给他,道:“梁公子你命真大,难道是这大黑怪把你的船给撞翻了?与你同船之人呢?你一个人是怎样把它结果的,你又不会水性!?哎,你的衣衫呢?”

    面对老船公的接连发问,梁仕铭不知如何作答,更不知从何说起,因为事到如今自己都还云里雾里,就像这摇摆不定的小船一样,唯有支支吾吾搪塞过去。

    一顿饭的功夫,江岸上一座孤零零的茅屋渐入眼帘,老船公点手道:“那里就是老头儿的家了!”说罢遂弃槁持桨,悠悠划去。

    小船即停,老船公径直跳下去,道:“老头儿也没有船板,公子将就便罢。”

    梁仕铭忙摆手示意不碍事,卷起布袍跳下水去,跟随老船公向岸上走去。

    岸上,屋前,支支木杆撑着几张破网晾晒,屋后不远即有稀疏桃竹林木,时有水鸟飞落栖戏。此处一派清奇安详,虽不似武进县一般繁闹,却也让梁仕铭有种脚踏实地的欣慰之感。

    “这里就老丈一户人家吗?”梁仕铭问道。

    “也是,也不是。”老船公栓定小船,道,“沿滩上原有十几户人家,每一里地便有一户,后来全都搬走了,如今只剩下老头儿一人,我正说再捞几网也就搬走,不然还救不了你们呐。”

    “你们?”闻听老船公所言似救命稻草一般,梁仕铭急问道,“莫非,除了晚辈,老丈还救了别人?”

    “是啊,几天前我还在江上救了一位道爷呐。”

    “道爷!?”

    “一位中年道爷。”老船公煞有其事地道,“想那道爷必受老君庇护,也不知被树枝撑着漂在江上几日了,好歹被我给救了回来。”

    “不,不是步弘啊?”梁仕铭喃喃道,转而尤感庆幸地道,“晚辈或认得那位道爷,他俗家姓陆。”

    “陆道爷?你们是一起的?这下可好,你二人正可相互照应。”

    “他在哪?”梁仕铭急问道。

    “就在里间屋。”老船公说着当先推门进了屋。

    屋内只此一间,正中处隔了一挂破网,将房屋分为里、外两块,绕过满覆渔具家什的渔网,梁仕铭疾步来到里间屋,见墙角处一片蓬松的草席上,茅山之巅与自己同坠深崖的道人,正一脸难看地闭目沉躺,他身旁墙上则斜靠着那根锃亮的铁棍。

    “这道爷说也奇怪,人都昏了还抱着铁棍死命不放,老头儿我费了好大气力才取下来。”老船公道。

    没去在意老船公的唠叨,劫后重逢此刻再度看到陆野子,梁仕铭竟觉像是见到亲人一般,顿时心下思绪万千,不由得鼻子一酸。

    “我把他救到家中,给他灌了些米粥菜汤。”老船公不无愧疚地道,“本应去请个郎中,只是老头儿我也没有富余的钱使,二来啊,这里距城镇路远......”

    见梁仕铭愣神无语,老船公安慰道:“不过啊,出门前我也试了试,这位陆道爷倒也没有发热。”

    梁仕铭擦了擦眼角,紧走过去摸了摸陆野子的额头,所幸没有异样,刚要回身谢过老船公,却听得一个微弱的声音道:“这是哪里?”

    见茅山道人自昏睡中苏醒,此时正微微地睁眼看着自己,梁仕铭不由得欣喜万分,此时刚要说话,却听道人问道:“你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