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

作品:《桃花穴上的一家人

    .

    .党隼础?br /

    “啥时交货?”天魁问。“

    晚上,大白天不好办事。我刚才和你刘婶子去跟人家说好了晚上去。钱货两清。”

    玉观音看着天魁,飞过一个魅眼。天魁没有理。

    “表叔,晚上是你和我一块去吗?因为是谁,我也不知道,不认识,再说是银子钱的事件,有个中间人最好。”天魁对王满银说。

    不料王满银摇摇头,说:“本来我是打算跟你一块去的可刚才有一个窄峪口的人,说我在窄峪口的一个朋友捎话让我马上去一趟,我问了是什么事,可捎括的人只说有好事,什么好事就是不肯说。并且要我今天就动身,说是去迟了怕跟不上了。”

    天魁笑笑,“表叔,该不是你害怕了吧。我一有事了,就是要跑?”

    王满银说:“我跑什么?跟你说吧,你的这个事,不是我拉扯成不了的,你刘婶就不让拉扯这样的事……”

    玉观音扭扭p股说:“拿刀弄枪是你们男人的事,我是女人,才不会管这样的事,也不想拉扯进去了。今天你们说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王满银拍拍玉观音的腰说:“这事是我拉扯的,跟你无关。你别怕。”玉观音显然不想跟人说这个,她扭着身子出去到外面的桌子上坐了。王满银把嘴巴凑到天魁的耳边说:“本来我想让刘四老婆和你一块去,可这娘们不去,说是半夜更不方面。这事只有你去了。晚上你带好钱,去火神楼外的石墙的那道巷子,进到最后一家,然后拍三下门, 人家就知道你是来拿货的。明白了吗?”

    天魁点点头。他心里知道这是在海龙的家里,这个地方他去过。娘的,现在还得去一回。老子跟这个地方有缘哪。

    说完了话,天魁和王满银到了外面,和玉观音坐在了一桌。天魁要请请这个表叔,人家可把事给拉扯成了。正在这时,一个带着蓝田口音的人进来,对王满银说:“你在这里啊,我再来靠一遍,你的刘哥一再让我给你捎话,让你去他家一趟,说是有好买卖,让你接到信就去。别耽误了啊。”王满银和天魁让来人坐下一同吃饭喝酒,可那个人转身就走了。

    六十四、恩冤两清

    半夜里黑乎乎一片。

    月亮出来了,可是一种恍恍惚惚的毛月亮,可怜地在天上只是一个黄白色的小片。风很大,冷风吹得人全身的r皮子一阵一阵地发紧。

    远处在狗在叫,声如巨豹,震得巷子发颤。

    天魁用一个气死风的毯帽,把自个的脸全给挡住了。只露出一只眼睛能看清外面的世界。他来到这里已经很久了,就在海龙的房子不远的地方。

    这个地方他以前来过。来就点了海龙的房子。那是因为海龙曾经打过他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天魁,这个生活在溺爱中的人,却特别地爱恨。一切东西,只要不合他的心意,立即气得他胸脯起伏,全身哆嗦。一个善于仇恨的人,可能不适合跟人打交道,因为跟人打交道,招来的只有痛苦,而痛苦又让他更加仇恨。

    来到海龙家,天魁还有有点害怕,因为这个人是他的仇人。一看到他,或是听到海龙的声音,一种仇恨就涌上了天魁的心头。

    天魁的手上拿着一把刀,这是一把给猪放血的刀。非常锋利。这不是天魁买的,而是他的父亲任之初用来防身的。在这个山村,有许多人的枕头下面,都有一把宝剑或是一把刀子,据说是为了避邪。其实在那个混乱年月,说是防身更确切一些。当然,大人为了不让孩子学坏,不让孩子们过早地接触到人世的险恶,说是避邪更文化一些。

    夜很静了。

    整个镇子上已经没有人家有灯光了。人们全都沉睡在梦乡。

    这时候的天魁却守在海龙家的外面,他在等着大家的入睡。

    脚已经麻木了,脸已经给风吹得发硬,全身不住地哆嗦。

    天魁站起来,走到海龙的窗户底下,用手拍了三下。里边没有人动静。天魁又去拍了三下,还是没有人动静。天魁只好一再地反复着这个动作,也许是十次,也许是八次,直到里边有人应声了:“谁家,半夜天更的。”

    天魁还是不理睬,他只是重复着拍三下窗户。

    这个海龙家,房子只有一间,独立在街上的最西边,又在一个高坡处。它的高度可以与火神楼对等。怪不得人家叫他碉楼。

    里边的人清醒了,点亮了灯,然后又在慢慢地穿衣服。

    天魁等在外面。

    等海龙开了门,天魁进到了里边,原来屋里竟然是一个人。难道是卖枪的人没有来?天魁想。

    不海龙现在老多了。最少有五十吧,嘴前边缺了一颗牙,说话也漏风。

    天魁问:“人呢?”海龙说:“我不就是个人。”

    这个人妖,走路扭扭搭搭,象个娘们。现在站在那里,也是一条腿前一条腿后,男人谁这样站。天魁感到恶心。

    “我是来取货的,响货。不是来开玩笑的。”天魁压低了声音说。

    海龙哧地笑了,“钱够了吗?可是要二十块现大洋,一放在耳边能吹出响声的现大洋,你娃娃有吗?”

    天魁拍了拍身上的一个捎马,又从底部把现大洋弄得呆叮当响,表示枪是有的。

    “拿出来,让我看看钱是真是假?该不会是灌铅的货色吧。”

    天魁骂道,“羞你先人,没见过钱啊。你把卖枪的人叫出来。要是没有,那我就走了。”天魁朝门口走了两步。

    海龙说:“慢,我就是。”天魁扭回头,望着这个老光g,这个快到死了的老光g,他竟然是卖枪的人。他能有枪?

    天魁冷笑着说:“你没做梦吧,有就拿出来,没有别跟老子话。”

    “狗崽子,挺横啊,没枪都这么凶,有了枪一定是个好土匪。好,我喜欢,跟我有点象。我是有年轻二十岁,也拉杆子上山了。”

    “快拿出来。”天魁低声喝着。海龙走到墙外,拿出一把镢头,走回来,走到他放n桶的地方,挖了几下,挖出一个坑来,又从坑里取出一个明亮的箱子,那上面明亮的东西,是蜡。弄开箱子,从时里拿出一枪瓦蓝的小马枪。这是骑兵用的东西。马家军全用的是这种枪。

    天魁一见,眼肯发亮了。这东西太漂亮了。“这东西能用吗?你使给我看。”天魁说。海龙拉着枪栓,放进去子弹,眼睛闭了一只,做了一个瞄准保的动作。

    天魁接过枪,扔过去身上带的大洋。海龙一见钱,急忙去验真假数目去了。天魁就学着海龙的样子做着拉栓瞄住处的动作。当然,他知道一扣扳机,就会发s子弹。

    “有子弹吗?”天魁问。海龙说:“有,要加钱,一块两洋两粒。”要放枪的箱子时,有十几颗黄色的子弹。有的已经变绿了。天魁弯腰取了子弹,装在自己的捎马内。海龙急了,“你还没有点数,也没给钱,怎么就装了我的子弹呀,会不会做生意?”天魁从身上又摸出两块钱,扔在海龙的面前。海龙一脚踢开了钱,说:“太少了,我不买。把子弹给我。”说着就来枪。他在天魁身上一摸底,就摸底到天魁腰上c的那刀杀猪刀,“给我,不能我不客气了?”海龙大喊。

    天魁手里正拿着寻支小马枪,他想都没想,手指一动,一声轰响,海龙倒下去了,子弹从他的左胸穿过。黑血冒出出来。

    天魁一瞬间吓傻了,明白过天,他从地上拾起那些大洋,一口气吹了灯,就从后坡上悄悄地溜上山,看山下镇子里的动静。

    六十五、界牌

    散集的时候,也就是两三点钟。

    山里的集市,本来就象山里的太阳,一晃就没有了。人们都叫这为露水集。

    太阳刚到山顶,那些来赶集的人们,都三三两两地相跟着朝回走。赶集来就是为了图个热闹,大家一块说说话,看看人,买点吃食,把自己要买的要买的弄好了,也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在人们散去的时候,王满银没有向东西,而是跟着向西的人们朝西边走着。

    那时候正是秋天,风刮起来,凉凉的。走路的人都走得不慢。后来回忆起王满银的人都说,那一天王满银穿得很精神,黑色的布衫,黑色的裤子,腿上扎着白皮脚裹缠,脚上是一双新的麻鞋。

    这样的服装,在现在是一个标准的山民打扮,属于老土,拿出手,看不顺眼,可在当初,这可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时兴的装束。谁能有黑色干净的一般衣服?谁有能丈二长的白布脚缠?谁能有一双新的发白银亮的一又麻鞋。只有他王满银有。也只有他能穿得起。别人治不起这样高级的叶子。没有钱嘛。

    至于穿这样的服装,为什么在山里时兴,主要是在山里走路,穿布鞋容易打滑,一不小心就挂扯了。麻鞋走路不滑,又比草鞋结实。要是走长路,一百里路,穿破几双草鞋,一边走着,一边得背着干粮草鞋,那才叫可怜。走远路,身上少一斤重量,走起来轻松得多哩。

    腿上裹上了白布脚缠,就象我们现在看到的电影中的军人一样,走路时裤子就不会挂了树枝上柴草上。也不所蛇咬什么的。特殊的地域,产生了这种时兴的装扮。

    王满银走得很得劲。

    散集的时候,王满银在集上的饭馆里,买了二手锅盔馍,一半吃了,一半拿在身上。馍太干了,他还买了一碗羊血汤就着喝了才走的。现在他浑身是劲,走得满头大汗。

    蓝田是一个县,它和牧护关近邻,可是另一个专区的。属于渭南。但两地人关系却好。儿女结亲的,认干儿干女的特别多。蓝田人上集也来牧护关,关上的人做生意也到蓝田县。关上的人称蓝田不叫蓝田县,而是象蓝田人一样的叫县里,让不明白的人一听,以为牧护关也是归蓝田县管的。王满银在蓝田朋友很多,多是一些赌友。他们常常结伴去金山后镇一带合伙使坏钱赌钱。这种钱的中间加了铅,怎么转都是一边向下的。那些老实头子农民们不懂,就让王满银和他的哥们收拾了便宜。一个村子玩两天,一圈转下了,他们的兜里便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朋友这么紧地叫王满银,王满银好高兴,心里想着可能是这些地方秋忙后有生意了。秋忙以后,人们卖了粮食,正是有钱的时候,当然,到了过年过节,人们心里高兴,爱耍的人也很多。

    王满银朝西走着。有熟悉的人见了问:“满银啊,你是不是糊涂了,怎么散集了不回家去,怎么朝蓝田跑呀?”

    王满银笑呵呵地说:“我朋友叫我,怕是有什么事,我得去看一下,朋友一场,人得讲义气。”别人也就笑着招呼着他快去。越往西走,身边的人越是变少了。一路上的同伴,都让王满银丢在了牧护关。到了最后,王满银一个人走着。他经常一个人走长路,一个人走得更快。

    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王满银走到了一个叫四道河的地方。

    这里河水流下来,左拐右拐,走路的人就得过四次河。其实根本不是过四条河。过了这道河,就是蓝田,往东走就归牧护关。

    一座碑子立在这里,人们叫它界牌。或者叫做蓝界牌。

    蓝界牌的上边十七八里没人,下边几里也没人。不过听说这里的深沟时住处有几户人家,可不在路边,要走着羊肠子小路好几里,没有人去过那里。

    王满银是个细相人。对他的衣服和鞋子很爱护,过河的时候,他就脱了鞋子,提在手上,把白布脚缠卷成两个筒状,抱在怀里。因为要过四道河,所以他只光着脚走着,并不急着穿鞋。

    秋天的河水很凉。水中全是圆溜溜的石头,上面长满了绿色的苔藓,踩在上面很滑很滑。

    过完了河,王满银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穿着鞋子包着裹缠。

    穿好了鞋子包好了脚布,王满银正要起来赶路,却见身后有一个人。看了一眼他的样子,个子很低,一脸黑色,穿过得破破烂烂。一看就是这一带的土农民。王满银没有理这个人。他才赖得理这些穿得脏巴巴的人。理他们掉自己的身份。

    那人走过来看着王满银,问道:“乡党是牧护关的不?”王满分银觉得奇怪,这个人怎么知道我是牧护关的。出门多年,王满银早养成了说假话的习惯,于是他笑着说:“我不是,我是蓝田窄峪的。”

    那人说,“你不要哄我了,我一看你的穿着打份就认得你是牧护关的乡党。”

    王满银笑着不言语。那人说:“你看你的麻鞋脚缠。”

    王满银问:“有事吗?没事我还忙着赶路哩。”

    那人说:“是这,乡党,今天我这里跟我老婆干活,遇着一个大闺女,说是给人拐出来了,那人在半路糟蹋了她,跑了。现在她小脚走不回去。我老婆心善,就让我在这等个关上的人,让回去捎个话,让她屋里人接她回去。”

    王满银心跳起来,问:“你没听是谁家的女子?”那人说:“人家说话我听不太明白,你看,那不是,人就在那里。”随着那人手一指,王满银看见,路边的沟里四五百米处果然坐着双位包着白头巾的妇女。

    那人说:“你去看一下嘛,还是乡党哩。”王满银心一软,就向沟里走去了。

    六十六、遇上故人

    王满银跟着那个矮个子人进入了沟里。

    这条沟很窄很小,也就是一两丈宽。这条沟也很陡,差不着三四十度。从下往上走,人得猫着腰,撅着p股。没有一会儿,王满银就不想去了,说:“哎呀,这么陡,谁家的姑娘啊,我也不认识,去看啥?再说我又不回去,也不能相跟着她给领回去,去看也白看。”

    跟着王满银的人就在身后,看见王满银要走下来,就说:“你还没看,咋知道就不认识,也许还是你一个熟人呢?上了半坡了,去看一下,不认识没关系,你问一下她是那里的人,叫啥,我们也好捎话叫家里人来接。”

    王满银问,“你叫个啥名字,咋看着不熟呢?”

    那人说:“我叫赖根柱,是蓝界牌的人。”

    王满银想了一下,不离,也不知道这个人。于是他又问:“你们界牌不是有个叫周安树的人,你认识吧。”

    那人说,“咋能不认识,那就是我媳妇的叔辈哥。一家子。你跟他熟呀,他是近在家呀,你一会想去他家看看不?”

    王满银想了一下,自己还要赶几十里的路,那有时间走亲戚看朋友。再说他跟周安树也不熟,就是坐席在一块坐过,知道他叫周安树,是界牌人。

    看着都是熟人,王满分银觉得安全了许多。可是他还是不舒服。心慌心路,腿肚子发软,走路没有一点劲儿。

    不过不远了,再走几百步也就到了。

    王满银停了下来,拿手擦拭着脸上的汗。说:“你别看我人是关上的,可是我常在蓝田一带跑一带住处,所以走山路不行。看样子还不如你哩。”

    那个人笑着说:“当然,当然么,我们是土生土长的,整天在这山上跑,走山路跟在平处跑一样,你一看就是个细相人,不象我们是粗人。”

    王满银乐得嘿嘿地笑了。

    走近了半山沟,果然看到两个人坐在一条石堰的边上。头上包着头巾,背对着沟下。好象是在说着什么,又可象是没有说什么。

    王满银问:“乡党,你不是说一个姑娘吗,咋成了两个?”

    那人说:“是一个,另一个是我老婆。她在劝着呢?”

    沟时边是一道一道的石堰,成了一道一道的梯田。在下边,只能看到人的上半身,还是个背影,王满银有点失望。他喜欢的女人,是那种长辫子红衣绿裤的女人,这样穿着一身黑的女人不太喜欢。

    跟在后边的矮个子对王满分银说:“你快走嘛,马上就要到了。”

    王满银嘴里答应着,可脚下走得更不快了。离那两个女人坐的地方只剩一道堰了,可以看到他们的身体了。粗粗笨笨的样子。象一个几十岁的老女人。

    王满银心里有点烦。

    因为看着上面的两个妇人,王满银的脚下可就没看,给一块石头或是土巴绊得差点摔倒了。

    “妈日的,咋遇着了绊死鬼?”王满分银骂着,可回头一看,原来在这一块地上,挖了一个很大的坑。于是,他奇怪了,“乡党,好好的萝卜地,你挖这么大的坑干啥?明年不想种地了,想把嘴巴挂起来不吃了?”

    矮个子嘿嘿地笑着说:“这是萝卜窑,冬天窑萝卜用的。”

    “你个笨货,窑萝卜不把窑挖在家门口,窑在这里还不叫人偷光了?”王满银嘲笑着说。可是那个人并不生气,说:“我们这人少,没人偷,放在这里是为了过年拉上关上的集上卖时容易些,离路近。乡党,你看我挖这窑咋样?”

    王满银走到坑前,看了一下,老深了,有一人多深,就说:“你个二百五,挖这么深的坑,将来萝卜可昨掏得出来呀。”

    那人说:“你说的对,这坑到填一些才对。”说着拿起了一把镢头。王满银说:“你不是让我看那姑娘是不是关上谁家的么,咋就弄开了萝卜窑了。”那人不好意思地搔着头,突然用手一指山上,乡党,你看那是不是个黑熊?”王满分银眯着眼睛往沟上看着。那人抡起镢头,朝王满银的腿上砸去,一下子把王满银砸进了坑里。王满银滚下去,半天爬不起来,一条腿断了。

    大痛不痛,伤筋动骨的痛,反而不痛了。

    王满银半天才从坑中爬起来,抹着脸上的土泥,说:“乡党,你我平生无仇无冤,咋下这么黑的手呢?我身上只有十几块银元,要了拿去,兄弟这命不值钱,把命留给兄弟吧!”

    那人说:“钱扔上来。”王满银从身上掏出那留作赌资的十几块银元。

    矮子看看王满银,说:“看你也可怜巴巴的,不象是外凶狠的人,这事我说了不算。你跟当家的说吧。”然后对上面喊着:“当家的,人我弄住了。”

    那边没有应声。过了一会,有人走下来了,原来是刚才坐在上面堰上的两个女人。这两个人身高马大,样子一点不象女人走路扭扭搭搭地样子。等他们走近来一看,老天,原来是两个男人装扮的。其中的一个人把头上包着的白帕帕用手抓了下来,露出了光头,王满银一看,天啊,原来是他。看样子今天是活不了啦。

    六十七、有情有义

    王满银摔倒在土坑中,半天爬不起来,后来勉强地用两手撑着地面,扶着坑沿爬起来,努力地想站起来,发现自己的一条腿怎么也动弹不了啦,只能拖着,他知道,自己的这条腿断了,今辈子也完了。可是一种求生的本能,自然而然地从他的身上涌现了出来,他尽力地可怜巴巴地跟着那个一镢头把他从地上砸到坑下的矮个子蓝田人说着好话,要求人家放他一条生路,结果这家伙让王满银跟他的当家说去,王满银还以为是让跟这个人的老婆去说,心中就又涌起了一点希望。可是等坐在石堰上的两个穿着黑布衣包着头巾的人转身走来时,王满银觉得一个的脸好熟,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这不是郝八吗?

    来人果然是郝八。

    几年不见,这家伙人整个地变了个样子。脸色变得黑了,黑得象非洲的黑人。全身穿着黑色的衣服,可他的皮肤还是黑的,脸也没有以前做生意时那么胖了。而是成了长条子脸。

    这种黑色,王满银当然熟悉。这是长期特别是在夏天三伏,在太阳下暴晒的结果。陕西关中的农民都是这样的皮肤。(现在有了收割机,农民不用在伏天在太阳下暴晒了,现在这个地方的人白的也有了,特别是女孩子们。)

    在坑中的王满银惨然一笑,说:“这不是郝八兄弟吗?你也说了这买卖?”

    郝八也咧嘴一笑:“噢,是满银啊,你还能认出来我。我都怕自己变得没有人能认出来了。认出来就好,认出来就好啊。”

    王满银看看自己早已从身上掏出来的那十几块银元,在夕阳下闪着白色的光亮就说:“兄弟,钱可全掏出来了,都在那里。”

    郝八过去用脚在地上踢了踢说,“你不是糊涂人,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

    王满银说:“你要啥?言语。”

    郝八说:“我要你的命。”

    王满银的脸色一下煞白了,一股热的y体从他的身上淌下来。他n了裤子。可是他还是不死心,问道:“郝八兄弟,你我平日无冤,近日无仇,咋这么黑的手哩?”

    郝八说:“杀人的父亲,这不是仇吗?”

    王满银说:“郝八兄弟,你可不敢听旁人胡说乱道,郝伯不是我杀的,我发誓,真不是我杀的,要是我杀的,让天打雷劈了我,让我全家死光。”看见郝八还一直在笑着,王满银又说:“这可是血咒,你不信吗?”

    郝八说:“别发咒了,那只在那些要给你脱掉裤子的女人面前有用,我会信吗?”王满银知道完了,小声地说:“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你看我,面黄瘠瘦的,连个j也杀不了,我是能杀人的人吗?”

    郝八说:“你不用装,跟你说实话吧,这几年我一直在后镇呆着,那里离张家坪只是一座岭,翻过就是咱们的湘子沟,弯沟,过来的人过去的人,都帮我打听,后来弄明白了,杀我爸的,是武先生,送信给他的是你,你是跟菜菜娃联系的对不对。你以为大家不知道,我不知道,告诉你,这是我的一个亲戚从菜菜娃嘴里打听出来的。他后来知道杀的是我爸,也没弄了钱,就后悔,说是你害了他们白害一条人命。”

    王满银一下子没有话了。看样子人家全知道了。不过他还是觉得冤枉,“兄弟,这事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是玉观音和他们有一腿,那个s货早跟武先生有一腿,是她出的主意,我愿意回去跟他对证。”

    郝八说:“不用了,她是个女流,没有这么毒,跟她的账也有算清的时候。”

    王满银声音一下子变低了,还流了眼泪,说:“唉,也怪前几年我年轻,跟你在酒场上弄得不痛快,心里想不开,就干出了这事情,要是没有那些事,咋会有后来的事情。”

    郝八说:“那是酒场上,大家喝多了,你骂了你,你骂我呀,骂不解气,你打呀,打不解气,弄掉我一条胳膊一条腿也行,你咋能下那么大的毒心,要让土匪灭我一家人?啊?”

    王满银闭上了眼睛,呻呤似的地说:“不说了,不说了,现在说啥也迟了,你就给我来一个痛快吧。”

    郝八说:“我爸可是给人用小火慢慢地烤死的,谁给他老人家过痛快?”

    王满银说:“不说了不说了,随便吧。”这不是假话,王满银一条腿断了,一点也不痛,软软地,没有一点感觉。

    郝八说:“兄弟们,动手吧,送他上路。”另处的两个人,开始拿起铁掀,把地上的虚土,信坑中填。

    郝八背过身去,说:“慢些,不要往他头上脸上扬。”

    王满银也闭了眼睛,等着死亡的来临。他的面前已是一片黑暗。大滴的眼泪,从他的脸上淌着。

    郝八说:“你走了,你的两个娃后边怕没人管,你放心,我会在你的身边留二百大洋,将来抬你回去的人要还是个人,把这些给了你娃,娃也能过得去。”

    王满银说:“谢了,难得你有情有义。其实我现在最想的是我妈。”

    郝八说:“别提你妈你爹,他们生了你不管,饿死活该。”

    王满银就闭了眼睛。等土一点点地埋过头顶。

    埋得只剩个头了,王满银憋得瞪眼张嘴,很难看。矮个子对郝八说,“哥,给他头上一镢头吧,看着他难受。”郝八说:“算了,还是用土先也头也给埋了吧,明天天不亮,你再来给挖开,再给关上捎个话,让家里抬人吧。我要给他留个全尸,免得娃娃回去害怕。”

    矮子几掀土,就把王满银的头也给埋上了

    六十八、冤枉事

    第三天又是牧护关的集日,四邻八乡的人们又来这里赶集。

    天魁这一天也来了。不过,他不是来买东西,也不是来卖东西的。他是想看一下,干掉了海龙之后保上的动静。这几天,他在家里,不时地和人们交谈打听着,自然地把话往街道的西头引,目的是想让别人说起海龙。可是怪了,就是没有人说。今天是集日,他来上集,是想看看一动静。每一次死了一个人,保公所都要动静一下,派几个保丁,背着枪来看一下,然后做出要破案子的样子。其实王和安保长也是一个怕事的人。因为报的案子多了,他这个保长也难于坐稳了。于是,他用了一种欺上瞒下的办法,给老百姓们说他给上面报了,可他真去了上面,反道说人是病死的,说是土匪打死的是造谣。

    今天天魁来到集上,没有乱跑,只是钻在酒馆中一个人喝着闷酒,紧张地看着外面的动静,他非常怕王和安保长突然带着人来抓住了他,然后去枪毙。

    喝着酒,吃着菜,时间就过得特别地快。转眼太长就在天中间了。酒馆中的人越来越多。生意开始红火了。

    天魁就一个人躲在最后的一张桌上子,头上戴着一顶毡帽,理也不理外面来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魁的桌子上又坐上来一个人。也是要了一壶酒,一盘狗耳朵吃着。吃的声音很大。天魁抬起头,看了这人一眼。那人大概是感觉到了别人看他,也抬起头,看着天魁。

    “乡党,你认识东牧护的人吗?”那人用关中的口音问。

    天魁说:“我就是东牧护的,咋了?”

    那人说:“别生气,我是蓝桥的,今我上集来,走到四道河,看见一个人,象咱东牧护的乡党,所以一见你,就多嘴问了一句。”

    东牧护大了,一个镇子,也是上千口人呢,你在路上遇见一个人,有什么奇怪,用这种办法,跟人家套近乎,也太老土了。天魁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端起一杯酒,一下子倒在自己的嘴里,嘴巴动都没动,酒就下了肚子。

    一杯酒下肚,热辣辣地,天魁一抹嘴巴,忍不住又好奇地问:“你遇见我们东牧护谁了?”

    那人说:“象是王满银。”

    天魁想,怕是我表叔回来了,路上遇见的,于是就问:“他跟你一块回关上来的吗?”

    那人说,“没有,他在四道河那里坐着哩。”

    “那他咋不回来,今天是关上的集,没事还可以到谁家耍几圈,真是的。”天魁心理想。一想到表叔,天魁就想到他们一体赌钱的光景。两个聪明人在一起,赌起钱来,别人根本不是对手。赢得好厉害哟。

    “他说他腿痛,让家里去几个人抬他去。”那人还是那么慢条斯理地说着。

    天魁一听表叔的腿不好,也不知道是摔了,还是磕了,更不知道是轻是重,于是就着急地问:“他腿怎么了?严重吗?”

    那个人抬眼望着店门外街来拥挤的人群,喊道,“牛哥”,然后一回头对天魁一笑说:“我遇着一个熟人,刚才过去了,我去叫他来,我们一块上集来的,一会再给你讲王满银的事,你在这等着啊,我一会就来,一会就来。”

    天魁点点头。那个人手里拿着筷子,就追出了门去。

    等了一会,不见那个人回来。

    天魁看看门外,接着又低下头喝酒。一壶酒喝完了,还是不见那个人回来。桌子上的一盘猪耳朵,满满的,还有一壶酒,天魁想,那人一会可能来吧。

    直到天魁把面前的菜吃光了,酒也见了底,就是不见那个人回来。天魁就站起来去开自己的酒菜钱。

    酒店是郑家的。是熟人。一壶酒,一盘菜的价是死的。天魁把钱递过去,老板却关天不接。天魁不明白问:“咋了,给你钱,你要不要?”

    老板嘿嘿一笑:“不够。”天魁睁着眼睛问:“涨价了?”老板说:“没有。你要了两壶酒,两盘猪耳朵,现在只给了一半的钱。”

    天魁急眼了,“我可只要了一盘菜一壶酒。”

    老板说:“不错,可你朋友还要了一盘菜一壶酒。”天魁发誓说他不认识那个人。那人是蓝田的。老板说:“怪了,你不认识人家,人家跟你坐一起,还说得那么热火?人家来要酒要菜,说了是你要的。”

    天魁赌咒发誓说:“谁要认得那个人,把他家的房子叫火烧了,全家死光。我要是没有,谁赖我也是一样的。”

    围观的人一听明白了,天魁发的是血咒。一般人是不会赌这样的咒的。老板一听,谁要是赖了天魁,也要全家死光,房给火烧了,就不再辩白,只是脸上苦笑着说:“你要把咒发到这,我啥也不说了,一盘菜一壶酒,我也能赔起,你的酒钱我也不要了,你走吧,以后甭来我这。咱谁不认得谁。”

    这时老好人王满金从人群中挤出来了,说:“你们俩说了半天,都是熟人,拉扯一下还是亲戚,是这,今的酒菜钱我出了。别吵了,让人笑话。”

    天魁一见王满银,就拉住了说,“大表叔,刚才跟我坐的那个蓝田人,说我二表叔在四道旁的一个沟边腿出了毛病,让我捎话让家里人往回抬。我正要问是咋伤的,要紧不,人家让我在这等着,说他去喊个熟人一块来喝酒。你看,我一直在这等着那个人,可老板硬说我认识人家,还说那伤酒菜钱要我出,你说冤不冤?”

    六十九、招魂j

    王满金一听兄弟王满银在四道河伤了,脸色大变,立即从怀里掏出酒钱和菜钱往桌子上一扔,对周围看热闹的东牧护的乡党们说,“我兄弟满银前天出去,听说在四道河受伤了,要往回抬,麻烦在场的乡党们帮下忙,去几个人跟我把满银抬回来。”人群中当时有十几个东牧护的乡党,因为是出力气的活,大家就挑了四个年轻人一块去抬。这几个人都是身体壮的,能吃能干的那种人。去的人,全是要出大力的,满金就招呼大家在饭馆吃饭,还上了r,加了酒,声明大家回来,会给算上一天原工钱的。他知道,兄弟的名声不好。这个死满银,两个毛病,一是爱赌钱,二是爱串门子,看见谁家的小媳妇大闺女话多。

    本来是不要天魁去的,满银知道他吃不动,也干不了,去是白掏出份工钱。可天魁要跟着去;“咱是亲戚哩,我不去象个啥样子?”天魁这时候,倒显得明白事情,有情人义。

    从关上到四道河,也就是十几里,好小伙子走,也就是一个多小时。可去的这几个人,只有满银穿着麻鞋,天魁是一双布鞋,其他的几个人,全是草鞋,走不到七八里路,草鞋底子就磨穿了。这是在路在,没有卖鞋的,大家只好光着脚片走。这是这一带的路,全是碎石子路,走上去垫得脚心生痛生痛。而且走一段平路,就在上一座山,然后下一道沟,再过一道河。走得人满头大汗。

    满金因为想着兄弟,听着大家叫苦连天,只好把怀里装的纸烟,一根一根地发给大家,让人抽了提神有劲。

    半下午,他们到了四道河,前看左看右看后看,就是看不到这里有人的影子。

    一行人就坐下来歇息,想着会不会是蓝田人哄人哩,故意骗他们玩,也许就是一个恶作剧。坐在河边,四外一看,这时候正是深秋,山上的树叶,红得象火,黄得象金,冷风一吹,坐着的人身上发紧,大家都想着快些回去。

    天魁坐了一会,感到肚子很痛,就钻进旁边的一条小沟就拉屎。他走了几步,就开始解裤子,那几个年轻人骂着,“你拉屎也走远一点,那里正是上风头,风一吹臭气全下来了。”连走了三次,天魁才解开了裤带,蹲了下去。

    正拉得痛快,天魁突然听到自己的不远处,有乌鸦在叫:“哇_哇_”乌鸦叫,在农村是大大的不吉利,它的声音跟猫头鹰一样,听到了,谁都觉得霉气。天魁一边拉着屎,一边看着乌鸦骂着,“哇你的妈的p,你家死了人了,你叫!”要是人,给这么一骂,早就跑了,可鸟鸦是听不懂人话的东西,依然在那里叫。

    提了裤子的天魁,在地上摸了一块石头,悄悄地走向乌鸦们,闷足了劲,把一块石子飞向乌鸦们。哇地一声,鸟鸦们飞了,天魁也就朝沟口走,可没走几步,乌鸦们又在树上叫了起来。天魁又一次追了上去,第二次以飞石投向这些不吉利的乌鸦们。

    不过乌鸦们这次没有飞向高处的树上,而是飞向了对面的白皮松树上,哇哇地怪叫不已。天魁拧回头,朝那边一看,一个黑色的人头埋在土里。吓得天魁怪叫一声,就朝沟下跑来。

    那几个坐着歇息的,正在等天魁拉完了屎,要大家一起回去,现在一听天魁怪叫,以为他遇到场狼或别的野物,也就拿起了一路扛来的两根杠子,飞跑上来。

    天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看看,那里有个死人头。”

    大家看了一下,什么也没有。于是有人就骂天魁,“你马n喝多了吧,大白天说梦话。”

    天魁说:“哄人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不信你们上去看吧。”说完了用手一指。

    到底是王满金年龄大,胆子也正,听到天魁这么一说,就带着头跑到了天魁说的那个地方。

    大家一看,果然在地上分阶段着一个人头。土是新的虚的。谁家埋人埋得这么浅?这样招野物们来糟蹋。

    年轻人不敢往跟前去。王满金只好自己去看了。他是老辈人,知道遇上这样的事,不看清楚不行。当他走到死人头边弯腰看了一会,一下子哇地大哭起来。他认出了那边是他的兄弟王满银。他一边哭着,一边用手疯狂地在土跟刨着。黑沙土,又是新的,一会儿他就刨出了那人的衣服。那也是他兄弟穿着出去了。

    王满金对着下边的年轻人喊:“娃们呀,快来帮一把,帮我把你叔拉出来。”年轻人一起上来,七手八脚地把王江满银从土里拉出来了。

    人早已经硬了。在死人的不无无处,挂着一条白布,是王满银的白布脚裹缠,上面用血写着:给土匪作眼线的下场。安歪歪扭扭。

    因为是活埋,屎n全在裤子里。臭不可闻。年轻人扭着头,嫌脏,不肯动死人一下。王满金就一个人,用拿来的绳子在王满银的身上绑了一个单架,弄好了,把自己的衣服盖在死人脸上,然后用绳子绑好,等着大家来抬。

    年轻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动弹。

    王满金说:“娃们啊,不管咋样,咱们也要把你叔抬回去。回去了,一人我给一块大洋,一会到了新店子,给大家买酒喝。”

    王满金哭成了泪人,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看着他可怜得要给大家下跪,年轻人们这才捏着鼻子开始抬着死人往回走。王满金见大家走了,就去一把扯下树上挂的白脚裹缠,塞在了怀里。

    往前走四五里,就是新店子。满金在店里买了五斤白酒,让大家放开了喝,剩下的全酒在王满银的身上,来掩盖死人的气味。他还买了一只五彩大公j,绑在抬着的单架上。这是用来给死人招魂的。怕的是亡魂找不着回家的路。想必死人的灵魂,看见了公j就一路跟着回来了。

    抬人的年轻人可不这么想。他们觉得,把一个暴死鬼招回牧护关,又不知道将来又把谁缠了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七十、上山

    乡村本来是一个安静的世界,平时难得有点热闹的事情。如果有了,那怕是一点点,就会引来许多人观看。

    一行人抬着王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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