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凭什么？”

    夏月面露不解之色，“有没有想过，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半妖不能获取大景户籍？”

    “凭什么我们半妖不被大景承认是人族的一员？”

    “凭什么我们半妖，一旦被发现就犹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凭什么？”

    她忽然笑了。

    笑得凄凉，笑得悲伤。

    “人族有父有母，妖族有父有母。”

    “而我们半妖呢？”她看着李安，轻声问道。

    “我们半妖也有啊。”

    她眼眸低垂，自问自答道：“我们也有父亲，也有母亲。”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这些半妖就好像……就好像什么邪魔秽物一般被人唾弃？”

    “不应该是这样。”

    “不可以是这样！”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夏月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就连一张绝美的脸蛋也变得略微有些狰狞。

    她一挥袖袍，大喝道：“我在深山之中苦修百年，经历了无数生死危机与磨难，终于跻身了天境！”

    她死死地盯着李安，“为的，就是能以一个纯正的半妖之身，为我们半妖，争口气，说句话！”

    从头到尾一直在低头聆听，不曾发言半句的李安，此时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却是猛然抬起了头！

    他看着夏月冷声道：“创立步宫组织，聚集半妖，屠戮十城，杀死四百余万百姓，就是你所谓的……争口气，说句话？”

    “当然。”夏月平静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让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李安怒吼道。

    “有何不对？”夏月淡然道。

    “喂，你搞清楚啊，不管你们半妖究竟活得有多艰难，可人族百姓是无辜的啊。”李安茫然地看着她。

    “我们半妖不无辜？我们半妖就应该受到这种不平等的对待？”夏月反问道。

    “可……可这和被你杀死的那些百姓有什么关系？”李安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用他们的死，可以让整个大景王朝都想起来我们半妖的存在。”夏月冷冷地说道，“他们死了，是被半妖杀死的。”

    “整个大景，都会知道这件事，都会知道半妖还在，都会知道我们还没有消失。”

    她眼里闪过一丝疯狂之色，轻笑道：“死的百姓越多，大景对于我们的印象就会越深刻，我们步宫半妖的事迹，会传播很久很久。”

    “久到……”

    “从今以后的所有半妖，都会记得，记得曾有过那么一群半妖，为了半妖的生命，为了半妖的自由，奋起抗争过。”

    听着夏月的这番话，李安猛然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你……”

    他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这样做只会让大景更加歧视你们半妖啊！”最终李安还是忍不住大吼一句。

    他看着夏月，不解道：“你不是想让半妖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吗？有很多方法可以办到啊，可以让大景颁布改善半妖处境的法令，可以让大景允许半妖获取户籍，可以让……”

    “没用的。”

    夏月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数百年前早就有半妖先辈做过了，下场都是被秘密暗杀。”

    “那难道像你这样屠城就有用？”李安气极反笑，“啊？你告诉我啊，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

    夏月轻轻一笑，“我虽然会死，我们步宫虽然会消亡，但这件事会永远的传播下去。”

    “全部由半妖组成的步宫屠城之事，已经传到了整个大景的所有半妖耳中。”

    “这就够了。”

    “它在所有半妖的心中都埋下了一个种子——仇恨的种子。”

    “而这个种子，迟早会发芽！”

    “当这个种子足够强大，它一定会发芽，会成长为能让大景都妥协的参天巨树！”

    夏月仰头望天，眼神无比坚定，“在我倒下之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站起来，为半妖的自由而奋斗。”

    此言一出，李安放弃了争论。

    “你入魔深矣，无可救药。”

    李安摇摇头，提起刹那枪，枪尖抵住夏月咽喉，冷声道：“夏月，你创立步宫，屠戮十城，残害百姓，依大景律法，处以就地正法之刑！”

    夏月没有反抗，只是用那对湛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笑了笑。

    “噗呲！”

    李安挥枪。

    头颅高高飞起。

    鲜血飚射而出。

    夏月，这位白发蓝瞳的天境半妖，就此身死。

    李安身前，一本黑雾缭绕的书籍悄然浮现。

    神魔图鉴，理所当然的是魔册。

    一连翻过无数页，夏月的身影悄然浮现，身后虚影是一个浑身长满雪白毛发，生有三条狐尾的怪物模样。

    底下，三字浮现。

    “狐·夏月”

    与此同时，李安眼前忽然闪过一幅幅画面。

    夏月的记忆，显现。

    ……

    淮安郡，淮安城中。

    大雪飘零，寒风瑟瑟。

    路上的行人们皆身穿厚厚的保暖棉衣，但饶是如此，极其寒冷的天气还是逼得他们不断扯着身上衣袍，似乎这样就能让灌进来的冷风少一些。

    可就在这种寒风之中，却有一个身穿单衣的小女孩，坐在偏僻的胡同小巷里，静静地看着行人走过。

    她约莫七八岁，长着一头白色短发，而眼瞳却是湛蓝色的，极为奇异。

    这个女孩儿只穿着件薄薄的肮脏单衣，露出的肌肤皆被冻的发紫，虽然瑟瑟发抖，可她那对湛蓝的眼眸，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平静……与死寂。

    “娘，她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

    忽然，一对母子路过此处，看起来和女孩同龄的男孩指着她，好奇地朝自己娘亲问道。

    母亲先是仔细看了看女孩的白发，在看见她的湛蓝眼瞳之后，这才确定道：“哦，应该是个半妖，小宝咱们走，别靠近这种东西。”

    这对母子走了。

    但很快，那个男孩又走了回来。

    这一次，他母亲不在身旁，却多了数个玩伴。

    他指着小女孩，朝自己的小伙伴笑嘻嘻地说道：“喂，你们快看啊，我娘说这家伙就是半妖。”

    一个胖墩男孩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就扔了过去，“白头发的怪物！”

    “俺爹说，半妖都是怪物，见到就要打，不然就会偷东西！”

    “你们也来打啊！”

    一群半大孩童，就这么用地上的石子疯狂投掷女孩，在其身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伤口。

    女孩没有反抗，只是逆来顺受，双手抱着脑袋，尽量避免石子砸向要害。

    很快，地上石子都被孩童们扔完了。

    先前那名胖墩男孩走到女孩面前，竟是直接吐出一口浓痰在女孩的雪白头发之上。

    女孩猛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湛蓝色的眼瞳里，爆发出森冷无比的杀意！

    她咧开嘴，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而后满是淤青的手臂上，忽有根根白色毛发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