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青玄城，将军府。

    步宫之事已然结束半月之久，李安又回到了无所事事的清闲时光。

    此时的他躺在庭院的一张摇椅上，闭目假寐，优哉游哉，享受着清晨的温暖阳光。

    忽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安微微睁眼看去。

    原来是府中婢女。

    “将军，请问今日早膳需要准备些什么？”

    李安想了想，却道：“不用准备了。”

    他从摇椅上起身，朝将军府外走去。

    这几个月来一直都是吃将军府的精致早膳，不知为何，今日忽然就很想吃吃寻常的东西。

    比如豆浆油条。

    李安一想到油条沾豆浆，然后一口塞进嘴里的口感，就连脚下的步伐都忍不住加快了些许。

    没多久。

    他就在青玄城的街道上看见了一个卖豆浆油条的铺子。

    李安咧嘴一笑，连忙走过去。

    “老板，来三根油条一碗豆浆。”

    “好嘞，来，小心烫。”

    李安接过豆浆油条，坐在铺子旁的小桌前就开始了狼吞虎咽。

    而此时，其他食客的议论声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诶诶诶，你们听说最近那事儿了吗？”

    “啥事儿？”

    “最近还能有啥大事儿，步宫半妖那事儿呗。”

    “那谁能没听说过啊，屠了整整十个城啊！”

    “我跟你们说，我有一远房表亲，路过桦城的时候啊，还在城外数里地，居然也能闻得到城里的血腥味儿！”

    “可不是嘛！那些挨千刀的半妖啊。我听说桦城现在半个月过去了，那地上的血还是洗不干净呢！”

    “啧啧啧，真吓人呐，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未听过这种事儿。”

    “就是，我以前一直以为大景的半妖都死绝了，谁知道还有这么多啊！”

    “而且还个个都是修行者呐，这半妖杀起人来，那真是不眨眼啊！”

    “对了，那些个半妖，到底为啥子杀人啊？”

    “我听说……好像是为了让朝廷把他们半妖当人看。”

    “对对对，桦城一条街道上啊，还被那些半妖用人血写了一篇文章呢。具体写的啥忘了，反正大概意思就是要让大景把半妖当人看。”

    “吓人，吓人呐……”

    李安低头喝着豆浆，眼神有些阴沉。

    半个月过去了，百姓们对步宫半妖的舆论还未停息，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现如今的大景百姓，不止是青州，大景九州之地，可能都已经传遍了步宫之事。

    李安忽然想到了夏月的一番话。

    种子。

    她和步宫，亲手为大景的所有半妖，种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这种子，难道真的会发芽么？

    ……

    ……

    大景东境，青州。

    一座无名大山之中。

    一条山涧小溪旁，一位容貌俊美得挑不出丝毫瑕疵的青年蹲在溪边。

    此人极为奇异，竟是生得金发金瞳。

    而他此刻穿着件朴素长袍，袖口挽起，居然在水里洗刷着一件女子亵衣。

    “夫君……”

    忽然，一声婉转千回的娇媚声音响起。

    一位柔若无骨的娇嫩女子，身穿一袭紫色长裙，来到俊美青年身后。

    她轻轻搂着青年肩膀，将下巴搁在上边，娇声道：“夫君，你别洗衣服了，奴家刚刚听到了一件大事。”

    俊美青年停下洗衣，回头笑道：“何事呀？”

    娇嫩女子看着他的脸庞，眼含春水，柔声道：“有一群半妖自称步宫，接连屠了十座城池呢，听说死了四百多万人呢。”

    “哦？”

    俊美青年眼睛微眯，淡淡道：“因何而起？”

    “为了……让大景承认半妖的地位。”女子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

    俊美青年面色一沉，回过头，继续洗刷着手里女子亵衣，“毫无意义。”

    女子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黯然，轻声道：“因为你七百年前失败了，所以就没有意义？”

    青年手上洗衣动作不停，没有回话。

    女子见此一咬银牙，继续说道：“夫君你只是失败了一次而已啊！连那些修为低下的半妖都敢反抗，你就不能再跟大景斗一次？！”

    “再跟大景斗一次？”

    青年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可我当年并非输给大景，也并非输给人族啊……”

    女子疑惑不已。

    但青年没有解释。

    “娘子……”

    青年握住了女子的手，眼神温柔，轻声道：“咱们就别掺和这些事了。”

    “能活着，比什么都好，不是么？”

    女子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青年也回过头，继续清洗手上的这件亵衣。

    良久，女子才又说了一句。

    “有些事，比活着更重要，不是么？”

    青年在洗衣服，没听见。

    或者说，不愿听见。

    ……

    ……

    大景南境，边界，镇蛮城。

    将军府之中。

    姬如雪身穿甲胄，独自一人站在一面等人高的镜子前，久久无言。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着自己那异于常人的白发，还有那对赤红如血的眼瞳。

    白发赤瞳。

    这就是她身为半妖的特征。

    “步宫……”

    姬如雪轻叹一声。

    她也是半妖。

    即便幼时身份尊贵，是大景八大姓的姬家之女，却也受到了歧视和欺凌。

    连她这等身份都是如此，那其他半妖呢？

    其他身份平凡的半妖呢？他们又会遭到何等压迫？

    姬如雪知道，自己这类身份尊贵的半妖，总归是和普通半妖不同的。

    就比如她当年来镇蛮城参军。

    若非她曾经是姬家人，镇蛮城岂会让她这个半妖进入军中？

    当然，现如今自己在大景的威望，和在镇蛮军中得到的尊重，则是靠自己的努力，在战场上一步步拼杀得来的。

    不过……

    关于她现在的身居高位，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涉及到景帝和镇蛮城的朱厌，情况复杂至极，也不能和普通半妖相提并论。

    也就是说，虽然她现在的生活并不差，但只是她自己而已。

    这个世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半妖，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压迫之中。

    “我是不是……也要为半妖做点什么事呢？”

    姬如雪喃喃自语。

    步宫屠城，自然是荒唐到不能再荒唐的大错事。

    可步宫的屠城，却也引发了她的深思。

    大景朝堂之中，只有她一个是半妖，而且是一个执掌南境百万兵权，位高权重的半妖。

    如果真的要为半妖发声的话，那么只能是她了。

    姬如雪的眼神逐渐坚定。

    明年！

    明年的一月，便是景帝的百岁大寿！

    届时，她要为半妖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