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谈判，对于丁远森来说还是首次。

    怎么谈，谈到什么结果，全部由他做主。

    周伟龙只给他划出了一个大概框架。

    “丁先生，又见面了。”

    无论在什么时候，秀岛宽太看起来都是客客气气的。

    “秀岛先生，你好。”

    “你瞧，上海真不平静。”

    他们选择的是一家茶室的雅座，整个茶室，都被他们给包了。

    一楼，坐了有几十个中日特工。

    秀岛宽太给对方倒上了茶：“咱们在这里喝茶聊天，可下面那么多人，一个动作，也许就会引发一场枪战。”

    “不会的，这是一个和平的地方。”丁远森微笑着：“租界有租界的法律，枪击、杀人，都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这倒未必。”秀岛宽太摇了摇头：“就在几天前，正金银行遭到了无耻的抢劫，劫匪还枪杀了两个日本人，巡捕们全力调查，可我知道一定不会有结果的。”

    “为什么这么说？”丁远森一脸的惊讶：“难道你不相信巡捕房的破案能力？”

    “不相信。”秀岛宽太立刻说道：“他们能做什么呢？几个小蟊贼，他们也许能够对付，但面对真正强大对手的时候，他们根本无能为力。”

    丁远森笑了笑。

    这件案子，日方当然早就知道这是军统局第二处做的。

    但彼此都保持了“默契”，谁也没有说破。

    “成了，让我们来谈谈今天的目的吧。”秀岛宽太话锋一转：“我们彼此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件，流了很多的血，死了不少的人。坦白说吧，这次见面，是我向我的上级建议的。我们都在租界生活，发生战争毫无意义。

    一个真正的特务……丁先生，不要否认，你和我都是特务……可笑吗，我们明明从事着这份职业，可却死都不肯承认……你认为一个真正的特务，他的职责是什么？不是整天杀人，而是情报的收集分析……

    袭击、暗杀，牵扯了我们太多的精力了……我们要提防彼此，还要应对来自工部局的压力，毫无意义。因此我建议我的上级，暂时放弃仇恨，大家集中到真正的工作上来，各凭本事，来为我们的组织服务……”

    丁远森怎么也都没有想到，这个日本特务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可以做他是肆无忌惮，也可以看成是坦诚。

    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丁远森都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威胁。

    也许赵胜说的是对的：

    干掉他！

    “你很直接，秀岛先生。”丁远森平静地说道：“既然你如此的直接，那么我代表军统局第二处上海区，提出停战协议。”

    “我赞成。”秀岛宽太连一秒钟的迟疑都没有，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这是万田义男机关长提出的区域划分。上面规定了我们两方彼此的活动范围……”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

    讥讽的笑了。

    丁远森知道他在嘲笑谁。

    万田义男！

    怎么可能划分出区域范围？

    就算现在达成协议，划分好了，但难道彼此真的不进入对方所谓的控制区域了吗？

    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这种协议根本就是一纸空文。

    “我们的这位万田机关长，很有来头。”秀岛宽太很认真地说道：“他在军方有人，过去，他并不是负责外勤的，只是负责情报分析。上海机关长的位置空缺出来以后，不知道他走了什么门路，居然谋取到了这份差事。

    他做事，总是异想天开，总是认为一份纸上的东西就能够约束住彼此，我是他的部下，总得顺着他。”

    “我同意。”

    丁远森开口说道。

    “你不看下信里的内容？”

    “没有这个必要。”

    丁远森淡淡说道：“你刚才已经在那强烈暗示，这种协议就是一纸空文，没有任何的约束力，既然这样，不管信里写的是什么，我都同意。”

    “和你谈判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秀岛宽太叹息了一声：“所以，不管贵方提出什么协议，我也一律同意。我们的原则只有一条，在最近一段时期内保持和平，不再发生流血事件。如果有了冲突，我希望双方能够尽量克制，由我们来进行谈判解决！”

    这是丁远森第一次参加谈判。

    而且还是一场荒谬无比的谈判。

    但他确信，暂时的和平时间被争取到了。

    其它方面？

    全是放屁！

    “我欣赏你，丁先生。”秀岛宽太凝视着对方：“你没有矫揉造作，很爽快，所以，我也愿意当着你的面，和你说这些事情。我们之间，不可能成为朋友，这点你我都知道。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如果有一天，你落到我的手里，我一定会给你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

    “我会尽量避免这种可能发生。”丁远森笑了一下：“而我可以保证的是，如果有一天你落到我的手里，我会在第一时间杀了你。你很危险，极度危险！”

    “我越来越想和你做朋友了，可惜啊。”

    听到对方这么说话，秀岛宽太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你坦诚的让人敬佩。我的确是个危险分子，你也一样。我幻想着有那么一天，你和我都成了上海的最高领导，然后，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较量一下了。”

    上海的最高领导？

    丁远森倒的确这么想过，但那实在太遥远了。

    一楼，似乎起了一些争执，中国话和日语在那彼此对骂。

    秀岛宽太皱了一下眉头：“真是煞风景的一群人。”

    “我想，我们也谈得差不多了。”

    丁远森站起身来说道：“那么，我们可以回去交差了？”

    “可以了。”

    秀岛宽太和他一起离开了雅间，冲着楼下喊道：

    “八嘎，你们在叫些什么，难道不懂礼貌吗？”

    楼下，日本特务立刻安静了下来。

    “待客之道，你们都不明白吗？”丁远森来到楼下，看着自己的部下：“日本人大呼小叫的不懂礼貌，难道咱们身为东道主，这点规矩也没有吗？”

    秀岛宽太笑了：“丁先生，有一天，在上海，我会以东道主的身份来招待你的。”

    “你没有那个机会了！”丁远森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永远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