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尼克斯来说，1986-87赛季，是一个令人心生期待的赛季。

    一个老兵，带着年轻人们打出联盟第一的成绩，队伍里诞生了四位全明星，一个助攻王，一个篮板王，一个新人王，麦克海尔入选双一阵，MVP票选第二，尤因入选二防，盖帽榜上排名第五。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成功的赛季。

    六月，尼克斯和凯尔特人的东部决赛第六场，凯文·麦克海尔随队出征。

    他的态度很明确，要带伤出场。

    但路易坚决不同意，两人为此还翻脸了。

    麦克海尔认为他足以坚持下去，至少要打完这场比赛。

    路易根本没有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说不行，就不行。

    “我他妈恨你！”麦克海尔冲路易怒吼，摔门而去。

    汤姆贾诺维奇当时就在现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真的搞不懂他。”路易摇头道。

    而汤姆贾诺维奇也不理解路易，对他这代的球员来说，麦克海尔所受的伤平平淡淡，如果是常规赛，休息就休息了，但这是东部决赛。

    一般来说，带伤出场才是正常的，人人都这样。

    试问如果你一年得到的薪水是十个普通人的终生收入加起来都难以企及的，却因为受了点小伤就要在赛季最关键的时候高挂免战牌？哪有这种好事？

    对后世的人来说，这种观点，带伤出战即为荣耀的事，很难被理解。

    1969年，威尔特·张伯伦在总决赛第六场第四节因脚伤申请下场，你知道对此最生气的人是谁吗？他的宿敌比尔·拉塞尔。拉塞尔认为那是自己的最终一战，而张伯伦是他认可的对手。结果，他为了一点伤就退出了战斗？不与他战斗到最后一刻？这是在侮辱他。

    当张伯伦清醒之后，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不会被人接受，便想要回到比赛，但素来与他关系紧张，在他申请下场后已经失去理智的湖人主教练布奇·范布雷德·考尔夫（ButchVanBredaKolff）吼道：“我们不需要他！”

    结果你已知道，那支老得冒烟的凯尔特人，在LOGO男口中“你再让他投100次都不见得能投进的”尼尔森之投里，赢下了比赛。

    张伯伦坐实了自己作为那一代的NBA头号懦夫软蛋的名声进入70年代，拉塞尔带着终极赢家的声誉退休，并在退役之后疯狂攻击张伯伦的软弱行径，直到十几年后拉塞尔才就此事向张伯伦道歉，两人重归于好。

    这种情节是有传承的，当你看见拉塞尔、哈夫利切克、威利斯·里德们带伤出战，被无数人歌颂，再看到张伯伦因伤退场，遭无数人鄙视，后来人都知道该如何取舍。一旦有了榜样，就会有后继者。

    嗯，2010年之后不可收拾的抱团潮流，也是这么来的，有个好榜样在前头，大家再怎么变本加厉地效仿，都不会有负担。

    路易来自未来那个球员在场上感觉手脚紧张就可退出比赛的时代，他不可能让自己的球员冒着伤病加剧的风险打球。

    所以，他用一种不容质疑的态度否决了麦克海尔的心愿。

    花园里的第六场，尼克斯带着和之前如出一辙的态度进行比赛。

    凯尔特人收起了“晋级在望”的心态，尼克斯和东部的其他球队不同，他们不懂得什么是绝望，所以在哀悼日史诗之后，他们依然能豁出一切。

    今晚，局势不站在尼克斯这边。

    凯尔特人打出了最好的状态，因为尼克斯带来的挑战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光从防守来说，湖人不可能拿出同等档次的防守。

    尼克斯带来的挑战并不亚于湖人，对绿军来说，他们提前打了一轮总决赛。

    而且，吉姆·皮特森还报销了。

    虽说湖人和开拓者也战得难解难分，但如果他们看看东部，发现尼克斯把凯尔特人拽进了泥地里摔跤，他们会很高兴的。

    四节的比赛，每一节，凯尔特人都是领先的。

    尤因在第五场打爆了桑普森，唯一先生随即在第六场把他爆回来。

    第五场败仗，最不满的人是桑普森，他这个联盟第一中锋被二年级的愣头小子打爆了。

    纽约媒体也吹了好几天的尤因，忍耐了几天的他，在今晚对尤因使出全力。

    尤因力不能及。

    乔治城三年的蹉跎，使他的起点和桑普森不一样，未来所能达到的高度，也不一样。

    桑普森可以摸索自己的上限，而尤因只能尽可能地成长为当代的比尔·拉塞尔。

    威尔逊的表现让人宽慰。

    从第三场开始，路易没让威尔逊首发，这是为了让他避开锋芒正盛的伯德，从而在衔接段登场，快速进入节奏。

    今晚也是这样，威尔逊登场后便有所贡献。

    他从防守做起，犹如基里连科一样，封盖抢断无所不为。

    当路易习惯性地摆出谋杀紧逼阵时，威尔逊同样是这个阵容里的核心，他肯把自己“交出去”。

    老实说，路易没见过几个愿意在防守中把自己交出去的明星。

    伯德、尤因、加内特、格林...不会很多，尼克斯有两个。

    威尔逊进入谋杀紧逼阵的时候，他没有明星的自觉，愿意去防最难的对手，满地打滚、飞身救球、扑到地板上把球抱在怀里死不放开。

    这是路易在他的大学比赛里看不到的东西。

    因为UCLA不需要他那么做。

    这种意愿和无私的拼劲，是在数据上体现不出来的。

    高阶数据不会告诉你，同样每场比赛抢8个篮板的人，有的只是在抢队友的数据，有的却是拿一身伤换来的。

    威尔逊们贯彻了路易的意图，输？当然不是不能接受，但不是开场就接受失败，而是尽了自己所能，被对手击败，如此输，才是没有遗憾。

    凯尔特人万万想不到，尼克斯会在第二节用一整节的全场紧逼。

    这让落后的尼克斯反超。

    同时，也因为犯规过多，导致主力几乎都受到犯规困扰。

    第三节，路易给了替补更多的时间，他们防守还可以，进攻远远达不到主力的强度。

    凯尔特人抓住机会打出一波10比1。

    从那时候起，他们就把比赛攥在手里了。

    路易不断地换人，第四节中段，尤因再次六犯。

    半分钟后，奥克利也六犯。

    又过一分钟，替补上来的罗德曼六犯。

    因为全场紧逼的关系，他们犯规太多，凯尔特人前三节罚球40次，比赛被切得稀碎。

    这是考验意志的比赛，也是尼克斯最终的坚持。

    威尔逊带领一支残破的半主力坚持到最后一刻。

    108比101

    凯尔特人全场49个罚球，命中32记。

    他们的手感被尼克斯的肉搏战术撞得四散，难以把握住罚球，就连伯德都罚不准。

    “这是一场窒息的比赛...”海因索恩说，“尼克斯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比赛结束时，从打球那天起便是球场赢家的本杰明·威尔逊流下了眼泪，这是他第一次尽了全部的力量却不能成为最终的赢家。

    “教练，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威尔逊擦了下眼角的泪水，或者汗。

    路易的手放在威尔逊的肩上，“Benj，我为你感到骄傲，你做得非常好！”

    威尔逊抽泣着。

    路易将球员们叫到身边，告诉他们：“去向我们的对手致意，他们打得更好，也更加强大，我们要心存不甘，但不应失去体面，去祝贺我们的对手，然后，你们可以挺起胸膛离开。”

    在场上拼得你死我亡的双方球员，此时互相握手。

    伯德来到路易面前时，说道：“你带出了一支了不起的球队。”

    路易抿了抿嘴唇，如果说他没有任何不甘，那绝对是骗人。

    三年了，尼克斯终于拥有和凯尔特人一战的实力，就此结束，虽然是实力不济，但也难以接受。

    “明年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路易对伯德说。

    “可千万别在决赛上输了，我希望击败你们这件事由我们来完成。”

    伯德高傲地说道：“那我只好尽量不让你失望了。”

    路易走向现场记者的时候，没控制住情绪，骂了句“F***”。

    “路教练，对于这个赛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其实，那句F***可以解释一切。

    “我为我的球员感到骄傲。”就这样，他没有多余的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