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姬彻羽回到自己洞府。

    刚打开禁制，一股森冷彻骨的寒意袭来，顷刻间便浸透到了骨子里。

    他随手丢开化为灰尘的通讯符，来到洞府深处，疲惫地坐到角落里的石床上，抵住自己的额角。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频繁地犯困，他倒是不介意睡一会儿，但是一旦躺下，就会做梦梦见小时候的事情，尤其是他跟着父亲云游归来时，看见整个姬家上下被屠得一干二净的画面……

    姬彻羽本能地觉得不对，几次挣扎着醒过来，尝试了很多种办法，却依然无法抵御这种莫名的困意，有时候甚至明明在修炼，不知不觉就会被拖入那个噩梦之中。

    最后他决定去找元瑾求助，至少要确定这古怪的梦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故意动了什么手脚，可是却扑了个空。

    师父和江茕星闭关至今没有结束。

    姬彻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在这之前，他必须自己熬过去……

    不知不觉间，他歪倒在床上，无意识地闭上眼睛。

    那梦境再一次席卷而来。

    姬彻羽又一次梦见自己回到小时候，那时候大概才三四岁，刚跟着父亲云游结束，满心欢喜地回到家，迎接他的却是满地横尸。

    他站在被血覆盖的姬家山庄门口，听见父亲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吼声。

    一个他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忘记过的人影出现，露出恶意的笑容，抬手向他的父亲示意。

    姬云霁痛失至亲，毫不犹豫地拔剑相迎。

    然后，在姬彻羽眼中无所不能的父亲竟然输了。

    但那个人影并没有杀掉他们父子俩，他说了些什么，踩着一地鲜血离开，只留下一个茫然的姬彻羽，和一身狼狈的姬云霁。

    姬彻羽透过幼时的自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这一次他没有试着挣脱，他想看看，这个梦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梦境继续。

    此后，姬云霁带着儿子离开这发生了惨案的家，日夜修炼，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从他们当时住的洞府消失。

    已经长成少年的姬彻羽知道他是去找那个凶手报仇了，并没有追过去，可是没过几天，一群奇怪的黑衣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抬手便是杀招。

    那时候的姬彻羽不过炼气期，哪里是这群黑衣人的对手，危急时刻，石跃人突然出现，解决了这群黑衣人，带着他匆忙离开。

    石前辈救了他，也带来了他父亲死亡的噩耗，和他父亲留给他的储物戒。

    石跃人劝他放弃仇恨，好好生活，不要辜负他父亲的一片苦心，可是姬彻羽当时满心被仇恨占据，根本听不进去，最后索性骗他说自己的亲戚在都城附近，直接离开。

    成年后的姬彻羽看到这里，自嘲一笑，自己当年真是不识好歹，石前辈耗费寿元才把他救出来，他竟然还一心想着自投罗网。

    与石跃人分开后，他想办法打听到了仇人叫游蛟老祖，住在紫鸠宫，是个元婴期，十分好色。

    十三岁的姬彻羽想不到什么好办法，索性换上女装，设法让紫鸠宫那些负责为尊上搜罗美人的修仙者看见，成功混入紫鸠宫。

    看到这里，姬彻羽皱了下眉。

    梦境跟他的真实记忆开始出现不同——他临进宫之前最后一次去山庄祭拜，没有遇到女扮男装的小丫头江茕星。

    梦境里的姬彻羽换上女装，踏入紫鸠宫，跟之前一样被宫中女子妒忌排挤，一直没办法见到游蛟老祖的面。

    直到去都城，被众女留下参加梁家秘境，又回到紫鸠宫……

    等等！

    这梁家秘境一段，为什么也没有江茕星的身影？

    姬彻羽的疑惑更深，却又忍不住继续看下去。

    因为没有江茕星，在秘境中他也没有遇到需要吞服妖丹的致命危险，顺利地出来了——不过他还是留下了几颗妖丹，回到紫鸠宫。

    姬彻羽大概能猜到自己想做什么。

    果然，少年姬彻羽回到宫中，想方设法要见游蛟老祖，最后终于成功被对方注意到，叫到身边伺候。

    得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吞下妖丹，在实力暴涨的情况下，企图刺杀游蛟老祖。

    可是，游蛟老祖是元婴期啊。

    就算他吞十颗妖丹也没用。

    看到少年时的自己浑身是血地躺在地面上，姬彻羽闭了闭眼。

    他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他自己。

    这个梦境所展现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会做的选择，与现实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没有江茕星。

    十几岁的姬彻羽奄奄一息地躺在游蛟老祖的脚边，可是梦境并没有结束。

    游蛟老祖没想到自己身边修为低微得可以忽略不计的美人竟然会暴起杀人，一时没有防备，姬彻羽身上又有姬云霁留给他的高阶法器……

    总之，游蛟老祖还真被姬彻羽伤到了。

    他那群心思活络的下属在外面听见动静，立马反水，紫鸠宫里陷入一团混乱。

    少年姬彻羽趁乱逃到角落里，却无力离开更远。

    丹田里的妖丹反噬，加上游蛟老祖下意识的回击，他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

    可是，杀了他全家的仇人还活着。

    他努力地睁大被血浸透的眼睛，看向不远处混战中的人影。

    不知道那群属下做了什么，游蛟老祖竟然输了。

    他的身躯重重摔倒在地，元婴从身体里飞出，呼啸着逃出人群，向角落里窜去。

    那里刚好是濒死的姬彻羽躲藏的地方。

    看见游蛟老祖的元婴快要逃出去，他着急地昂起脖子——不行，不能让仇人逃走！

    可是外面那群反叛的下属却在忙着庆祝杀死首领，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元婴还活着。

    姬彻羽别无他法，调动起妖丹的最后一点能量，将自己的神魂化为一张大网，结结实实地将那元婴笼罩在其中，收回躯体内。

    他强行吞噬了游蛟老祖的元婴。

    索性已经吞过妖丹，再多一个也无所谓了。

    吞下元婴的少年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等待死亡的来临。

    游蛟老祖的元婴已经被他的神魂绑住，不可能再从肉身里逃脱一次，只会跟着他一同死亡。

    这个结局，真是好得不能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