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 六十七

作品:《起票

    六十七

    政府的海捕文告贴出以后,阳武县界内的土匪如惊弓之鸟,不敢妄动了,可以说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就连张老三也觉得不同以往,这次是来真的了。以往都是喊一阵子,呼噜大雨点稀,风头过去,政府没人管了,换个新的,他的政策又变了。你说,民生哪个不重要呢?都重要,你抓那个都是对的。剿匪这个事儿是掏力不讨好的差事,不挣钱,净花钱,所以,都是喊一阵子,造造舆论完事。看这次的剿匪,从省里开始,他还真的打上门来,带着队伍到村里真剿了。来到这里,比南沿儿还邪乎,到处都是捉拿他张老三的文告。再加上这个韦大壮,暗地里追踪截杀他的队员,这让张老三感到了空前的危机。他从韦家集出来,顺着黄河北岸往东流窜,一直走到快出了阳武界,他停住了。以前,他在这里拉游击的时候,知道有一个小村子,叫三不管,原来归祥符管辖,后来归开封管辖,划归豫北道以后,都把它忘了,封丘不管,阳武不管,开封也不管,就这样,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小村。这个村子不到一百户人家,紧邻黄河北岸,每逢发大水就淹滩,村里的人大多数都去讨饭,很穷。现在这个小村已经从地图上彻底消失了。张老三带着人跑到这个小村子里躲风避雨,住在一些破破烂烂的残垣断壁以内,虽说条件简陋,倒也清静些,无人打扰了。韦大壮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个小村字,所以,他在阳武的地图上搜寻过来搜寻过去,到底也没有找到土匪头子张老三。张老三在这里住下,村里的人倒也不受他的危害,都是穷的叮当响,没东西可抢,没票可起,所以,彼此相安无事。不过,几十个人的队伍,还要吃喝用,不可能在这里等着饿死,他们毕竟要出来搜寻食物和衣物用品啥的,这就免不了要与外界联系,不去阳武就得去封丘。只要出来,就会有影踪。土匪就是土匪,这些人出来当土匪就是图个逍遥自在,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你让他躲在几间破房子里受罪,他宁肯出去被人杀了。这些土匪他根里不是土匪,他是西张庄的农民,家里也有老婆孩子,老爹老娘,跟着张老三出来拉游击,是为了弄些钱花,自己也图个快活。实际上,不用出来也能活的。这一群人,逼急了他会自己渡过黄河,回到南岸家里,过他平常人的生活。张老三也不是个省事的,他出来也就是图个逍遥快活,他不会像老鳖一样,缩着个鳖头不出来,那个比鳖头长不了多少的脖子,要不了几天就要伸出去观望风景了。

    小村里的烟火,似乎比他们来到之前还旺盛了些。有些饿的快要死了的孩子,还大着胆子去讨吃的,这些土匪也是人,也是有孩子有老人的人,看到一些孩子饿的皮包骨头,也给个饼子啥的吃吃,有时候碰巧了还会弄点肉解解小馋。这些孩子听说以后,都相互转告,全村的孩子都跑去碰运气了。张老三看了,也不去管,他想着这些孩子也坏不了他的啥事。这样一来,村里的人并不恨这些土匪,反倒认为这是一帮子仁义的队伍。村里没有富户,也不是张老三得打劫抢劫的目标,他用抢来的大洋肆无忌惮的挥霍着。有酒有肉,喝得劲了还会唱一段祥符调《三上关》。不过这个地方毕竟不是个温柔富贵乡——他哪里能够耐得住寂寞。他一是想念他的相好的小石榴,再一个是想着清河集许家斑的戏啥时候能够唱到这一带。往年的端午前后,他记得顺河街的古庙会上有一台大戏,李彩云主唱的祥符调豫剧《三上关》,男生花旦,他特别喜欢。他掐指算算,离开戏也没有几天了,他想着,一定要去听听。那么多的人,谁能认出谁是哪个?就是你认出俺张老三了,你能奈我何?那么多人,你官兵不怕人死,我更不怕人亡,你开枪我也开枪,到头了还是你们罪大。

    这两天他就想念那个水蛇腰小石榴,那一盘小屁股,那小腰,简直就是一个小妖精转世,迷死俺了。张老三心里暗暗的想着,眯着眼睛回味着他们的恩爱场景。他不喝酒就已经三分醉了。这个时候,张老三还不十分清楚阳武县的武装实力,更不知道阳武县有一千支能用的长短枪,兵力也要强他几倍。原来的那种局面,现在彻底倒过来了。张老三如果知道了这些真实内情,他会跑到封丘县境内去,再也不想回来。他更不知道他的对头是刘明礼这个书生,是他拿了人家钱,不救人家人,眼睁睁的看着被牛家人害死媳妇的刘明礼。www.kmwx.net不要看这个文弱书生,不上他的法眼,这一次可能要栽到人家手里了。他不知道最好,他要是知道了这里的情况,说不定他也会想出更加恶毒的主意。好了,咱看看这个土匪头子怎样去和小石榴幽会吧。

    这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家伙,也是个狂妄自负,色胆包天的家伙,晚饭以后,他看看漫天的星星闪烁,有听听河里那野鸭子的叫声,还有水沟里蛤蟆的“古哇古哇”的呼唤,他就想起了小石榴那雪白的大腿,还有那一双柔软的纤纤玉指,还有那膨大的胸,他禁不住梦游一般要骑马寻找他的美人去了。不过,他还不是十分迷糊,他没有忘记带着两个心腹,这是他的保镖,关键时刻能够替他抵挡一阵的兄弟。他不敢对他兄弟老四说明,他只是说他想到一个村里踩一下点儿,他准备去起一个裁缝的票,这个打算他早就告诉过张老四。老四信以为真,就没有多想,临走的时候,分外嘱咐他的兄长说:

    “哥,风声紧,看看就回来,别在那里很停留。”

    他答应着,骑上马,顺着黄河北岸往西一直摸去。上次差一点儿要了他的命,现在他又忘了。他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如果是白天,早就到了河西小镇,今天到了镇里时,已经接近二更天了。他悄悄摸到石榴客栈,发现门开着,里边的客人们还在来回走动着,都还没有安歇。他站在门外,看见石榴在院子里扭着那个圆圆的小屁股在和谁打招呼。他小声对心腹说:

    “你去看看,有没有可疑人走动。你去对这个小妖精说,我来找她了。”

    那个小心腹答应一声去了。

    不一会儿,站在黑影里的张老三看见一个客人低着头从里边走出来,他隐约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这个时期也可能过于敏感,他没特别在意,看着那人出门往北一拐,走进黑影里消失了。这时候,心腹也笑眯眯的出来,来到黑影里对张老三说:

    “三哥,石榴叫你进去。那屁股,嘻嘻,我…”说着,似乎要流出口水来。

    “滚,我的人就是你嫂,你敢对你嫂起意,看我收拾你。给,你俩去喝酒吧,玩玩儿,别喝醉了,看着点人。”说着,掏出几个大洋,塞到那心腹手里,自己也学着刚才那个男人的模样,顺着暗影里,从门一边掖进去了。

    这边,两个小心腹到屋里要了酒菜,又喝起来。边喝边让伙计李玉堂给找个娘们儿玩儿,李玉堂知道这这几个人是政府通缉的要犯,逮住就是死罪,上完了酒肉,赶紧一边歇着了。

    这个时候,李玉堂多么希望他表弟带人过来,把这几个土匪拿住正法,他忐忑不安的看着大门口能出现警察,出现官兵。

    黑影里藏着石榴,她也看见了张老三,等张老三走近了,从黑影里扑出来,一下就搂住了张老三的脖子,对着张老三得脸猛啃起来。张老三抱着石榴,走进了石榴的卧室,“呼嗵”一声把门关上,把石榴放在床上,黑暗中,两个人忘情的抱在一起,极尽温柔缠绵,忘乎周围的一切,这个时候,就是手枪顶住脑门,也不去顾及了。图个啥呀,命都不要了,这就是色胆包天。

    就在这个时候,客栈里住着一个年轻客人,他就是王太华。他和刘明礼这是第二天来河西小镇监视,天快黑的时候,刘明礼对王太华说:“今天黑里,我咋感觉张老三可能要来,你住这里一夜,我先回去。我怕你师傅不放心找过来,那咱们就会暴露,以后就不能来了。你发现张老三来了,你千万记住我的话,不能贸然行动,一定要悄悄的骑着马,回阳武叫人。千万记住。”王太华答应着,吃过晚饭,他不想睡觉,一个人到街上溜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几个骑马的人,在客栈门口下马,躲在黑影里,一个人进去,一会儿又出来,咕咕唧唧的,王太华就觉得这几个人很是可疑。他躲在一边观察,看看这几个人到底是干啥的。他等这几个人进了客栈,也尾随进去,看见黑影里站着一个人,仔细看了像是老板娘,一会儿,一个男人过去,两个人就随后,他又发现黑影里的一男一女两个人变成了一个很粗的人,快步向里走去,随后,听到一声闷响,就没了声音。

    这边的饭店门口,站着伙计李玉堂,他给那两个人送完酒肉,便急急慌慌的退到一边去了,他呆呆的站站在黑影里,不动,看着那两个人在屋里吃喝,听着两个人的笑声从屋里传出来。王太华悄悄来到李玉堂的跟前,正要说话,被李玉堂摇手止住;又往后边撤了几步,还是站在黑影里,很专注的看着,好像是怕耽误了这两个人吃喝,怕不能及时赶到跟前伺候一样,小心等着。

    “哟,这是哪里来的贵人哪,你伺候的皇帝样?”王太华在暗中问。

    李玉堂又朝王摇摇手,示意不要说话。停了一会儿,看来实在是憋不住了,就悄声对王太华说道:

    “你还是快点儿去睡觉吧,这些人你惹不起,他是张老三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让王太华的心狂跳起来,他浑身的血液急速流淌着,他摸摸怀里的枪,又摸摸兜里装着的燕子飞镖,马上有了要拿人的冲动。不过,他想起了刘明礼临走的时候说过的话,有耐着性子问了一句:“就这俩人?看把你吓得,他能把你吃了?”

    “他不吃我,他一抬手就会要了我的命。你还是离远一点儿吧,别让我的血溅到你的身上。”

    王太华又故意问:“我明明看家仨,咋就俩人呢?那个去哪儿了?”

    “在掌柜的屋里。”用手朝石榴的屋里指指。

    “怎么办?”王太华的心里矛盾着,他想着,自己上去就可以把这两个土匪解决掉。暗中打枪,一定没有问题。可是,屋里那个人一定会跳窗逃跑。或者是出来抵抗,不能保证全部歼灭,更不能保证能拿住他。拿不住张老三,走了他等于错失了这次良机。回去叫人,又怕这三个土匪跑了。他举棋不定。他试着几次伸手去掏燕子飞镖,不过,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想着,我要是在这里一个人消灭了土匪张老三,我可是大功一件。到那时候,我就成了这里的英雄。他想着,那种年轻人急于建功立业的冲动,从他的内心深处一阵又一阵的翻涌涌着。不过,他又想起了刘明礼临走交代过的话,他最后一咬牙,转身出了客栈,顺着路边的黑影,往北快速跑去,他要趁着这几个人喝酒鬼混的功夫,回去叫人。他来到车马店里,掌柜的还没有歇息,他付了几个铜板,牵着马出来,翻身上马,踏着夜色,顶着满天的星星,还有那一弯西斜的月亮,快速朝阳武县城的方向跑去。路上,他也顾不得有没有土匪劫路,只嫌胯下马走得太慢。到了阳武县府门前,他下马以后,飞快的跑进院里,还没有来到张虎和刘明礼的屋里就开始喊了:

    “师父,快,快点儿,张老三去了…”

    屋里,两个人正在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明天一定要做的事,听见王太华的喊声,刘明礼和张虎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伸手把枪往腰力一插,从屋里跑出来,大声叫着;

    “老套,小六,快出来!”

    张虎知道张老三出现了,不用细听汇报,就开始喊人。这边,扭过头来,问王太华:“几个人?”

    “三个,张老三在那个浪孙娘儿们屋里,另外两个在屋里喝酒。”气喘吁吁的说着。

    刘明礼说:“我也去,我要亲手毙了这个土匪头儿!”

    张虎唯恐刘明礼有失,又担心刘明礼暴露了,伤及家人,一扭头,斩钉截铁的对刘明礼说:“不行,你在家里坐镇,这活是我的。马也不够,你不能去。快,牵马,不能让这个狡猾的家伙再跑了。”

    很快,张虎的四个徒弟,老套大毛,出动了六个人,骑着马,出门向河西小镇跑去。路上,几个人都不说话,王太华带着路,其他人都跟在他的马后,不停的打着马,喊着“驾驾”;那马也奋力往前冲。毕竟是些老马,得夜草和精饲料的时间不长,没有后劲,跑不多远,速度便明显慢了下来。

    来到河西镇以后,张虎命令:

    “我领着人往里冲,老套大毛在外面看着,他们只有三个人,我们人多,打他个措手不及。记住,就地正法,一个不留。”

    大毛也想往里冲,他说:“我不想在外面看门,我也想亲手杀了张老三。”

    老套说:“听队长的。准备。”

    “这是命令,防止张老三跳窗逃跑。他出门你不正好可以开枪么。执行!”张虎说着,拿出枪来,带着人向客栈院里冲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人们都睡下,王太华领着人先去堵住刚才那两个土匪的门,一脚把门踹开,里边没有人。又出来寻找,大声叫着:

    “师父,张老三在老板娘的屋里,在里边,快点儿,别让他跑了。”

    说着,几个人朝里边跑去,到了老板石榴的门前,王太华上去一脚就把屋门踹开,大声喊道:

    “张老三,快出来,放下枪饶你不死!”

    屋里死一般的沉静。

    里边有一盏小小的油灯,灯芯已经烧焦,还没来得及剥掉积碳,灯火发出幽暗的光,照亮了屋里的床和桌子。借着灯光,大家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身首异处,到处都是鲜血,脖子那里的血还在“汩汩”地向外渗出。几个年轻人见了,一扭头,干呕几声,继续在屋里搜寻着张老三的踪迹。

    “师父,张老三把石榴杀了。”

    王太华喊着,用枪指着屋里的每个角落。

    这时候,李玉堂从屋里出来,他发现几个拿枪的人在院子里来回寻找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敢近前,站在黑影里看着。

    “到院子里找找。”

    张虎又带着人出来,在院子里来回寻找着。

    王太华看见了李玉堂,他上前问:“张老三呢?”

    “你找张老三呐,他走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李玉堂吓得不敢动弹。

    “你们掌柜的被张老三杀了,你知道不知道?”王太华问着,并不住在院子里观察着。

    听说石榴被杀,李玉堂大吃一惊,他急忙说:“不会呀,张老三是骑马走的,不像是杀人的,他,他还笑了,他,他还说那两个人,下次找个女的。”说着,来到石榴的屋里,看见床上的惨象,他捂着嘴出了屋门。“这是谁干的呀?这可咋办呐?张老三他不会呀,石榴对他很好,他不会…”

    这时候,听见院里说话,老套和大毛也持枪从外面进来,持枪站在院子里观察着。

    老板娘被杀,跑了张老三,大家来的时候,就像一个充满气的皮球,鼓得崩崩的,现在,一下就卸了底气。

    “又让他跑了!”

    一旁有人狠狠的说着。

    “不会呀,”王太华很纳闷,他弄不清楚张老三为什么要杀石榴,“他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走得时候还笑着,这就把人杀了,土匪杀人就想杀鸡一样?”

    王大毛气哼哼的接上说;“土匪都没有人性,他们把人杀了还吃人心下酒呢。他杀个女人算什么,这个女人也该死,谁让他和土匪勾连哪。”

    李玉堂看见表弟老套,俩人没敢说话,不过,他心里明白,这是来剿灭张老三的。此时,他心里很害怕,石榴的娘家是本镇人,还有娘家兄弟,天明了,他兄弟来了,这该怎么说呢?他就自言自语起来:

    “一会儿他娘家人来问,这可咋说呢?”

    张虎说:“你就说是张老三把她杀了。全体归队。”

    这拨人鱼贯出了石榴客栈,骑上马,顺原路慢慢腾腾,少气无力地回去了。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杀的呢?是不是张老三呢?为什么要杀死一个女人呢?不管怎么说,这个石榴客栈不关门也要改换主人是确定无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