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6章 七十六

作品:《起票

    起票七十六

    有时候,男人就好比风筝,女人就好比那牵风筝的线,男人走的再远,也终究会被风筝线引回去的。www.luanhen.com就连那土匪也不例外。张老三始终忘不掉河西小镇,石榴手中的线拐在远远的拽他回去。他从石榴客栈回去,给了石榴一个承诺,就是三天以后他还会再来。石榴其实心里并不想频繁的让张老三来她客栈,原因是那个河工始终在吃张老三的醋。石榴也想和河工保持长相厮守的关系,河工虽然好吃懒做,但河工年轻,充满活力,河工可以满足她的无休止的**,张老三就不能。但是,张老三可以满足她在金钱方面的需要,还可以为她撑腰,可以保证在这个小镇上没人敢欺负她以及她的家人。这都是河工做不到的,河工只能算是一个吃软饭的,石榴的面首罢了。石榴都需要,一个女人的各种**其实和男人一样奇怪,总是永远都不满足,有了这个还想那个,一直到了最后了,她或者是他都想不明白。张老如约而至,等他的却是石榴被杀的噩耗,而且还是在他走出石榴客栈之后,这让张老三十分恼火。后来,她听说杀石榴的人是本镇的一个小孩儿,而且还是他的情敌,已经被阳武县給逮走了——他誓杀此人!枪毙这一天,张老三的人来河西小镇,是来踩点准备起票的,不想正好赶上,张老三没有出面,他躲在一旁,因为这里认识他的人很多。他还是有所顾忌的。他安排他的人混在人群中,借机杀了河工,解了他的心头之恨。他们侥幸逃脱之后张老三发现,阳武的兵力不容小觑,那家伙,一排枪打过去,不是枪手准头太差,说不定他的人会死几个的。从这一点上,他害怕了。回去以后,他就和张老四商量,下一步何去何从。

    一行人回到他们的老巢,一个穷得人口一直减少的小村里。张老三卧地休息之时,想起了他目前险恶的生存环境,他问张老四:“四弟呀,我看这里是越来越不咋地了,下一步咱们往哪里去呀?”

    其实他不问张老四,老四也早就开始考虑下一步的去向了,他回答说“三哥,我早就觉得这一次不似以往,这个冯玉祥看来是要下狠心灭了咱们哪。我总觉得阳武在搞什么名堂,这一次你也见了,他们是不是和以前的不一样啊?”

    “是不一样,兵强马壮,那打枪的姿势都一个样,很整齐,不像是过去的县府武装,更土匪差不多。这次,他们穿的衣裳,脚上的鞋,都他娘的一样。我觉得这里出了能人了。”

    张老四忽地一下坐了起来,他问:“三哥,你下一步准备咋办?”

    张老三迟疑了一阵子,慢慢的说道:“我想,我想回开封一趟,找找咱大哥,看他有没有好办法,想听听他的主意。你看咋样?”

    “中,我也是这样想得,我觉得咱们一直这样扛下去,终究会被阳武县的武装吃掉的。现在他们是在寻找我们,一旦发现咱们在这里隐藏着——不敢想啊三哥!”

    “是啊,咱们张家的顶梁柱都在这里呀。这样吧,我今天就走,你在这里先撑几天,暂时不要有啥行动,等我回来了再说。还有,你不能听导包的话,这个货好胡弄,弄不好就坏大醋了。”

    张老三站起来,喊了一声二孬和另一个他的近门本家兄弟进来,对这两个人说:

    “您俩跟我去开封一趟,去找找大哥,让他想点办法,咱光在这里躲着也不是个戏。这一回不比上一回,我看形势有些吃紧。您俩跟我回去一趟,现在就走,这里先又老四招呼着。你俩准备一下,也给他们说一声,就说去开封了,一两天就回来。谁有啥事可以带个新回家,不过,也可能回去,也可能不回去。有的想捎个钱回去的,也行。去吧,快一点儿,争取黑了到开封城。”

    俩人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三个人正要出门,张老四跟出来说:“找几个人送到船上吧,万一遇到…”

    张老三说:“不用,人多招眼儿,这里离河又不远,不要紧。”他从来不在乎什么劫路土匪啥的,他本人就是土匪的祖宗,这里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开封来了个冯玉祥,但是,没有人不知道他张老三的。

    几个人带了不少大洋,这是给他大哥准备的见面礼。他的大哥不是白白给他当保护伞的,就像那些受保护费的地方势力,这都是有偿服务。他们出了这个接近荒废的三不管小村庄,急匆匆的朝着渡口方向走着。路上的水草长的非常旺盛,几乎掩盖了那些纵横交错的蜿蜒小道。

    坐上渡船后,张老三看到坐船的人不少,大家都在说着不同的话题。有个做生意模样的人说:

    “我说掌柜的,你这船啥时候能靠到南岸哪?我们要赶到开封去。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路上土匪还多,不能太晚了。听说这一带闹土匪张老三,杀了不少人,抢了不少人家。阳武县几百人的保卫团都拿不住他,这个人厉害的很。”

    一旁有一个人接上说:“可不是,县知事都让他杀了。现在又换了一个,听说是原来的副知事。眼下主事的实际上不是这个知事,是从开封过去的人,叫啥?叫剿匪队长…”

    撑船的老艄公听了不愿意了,他对这些议论的人说:“唉唉,我说老客啊,咱们别提这些事儿,这都是政府的事,这与咱们无关。咱们走咱们的路,做咱们买卖,注意祸从口出。”用手朝自己的嘴指指。

    有些人坐在甲板上,有些人站着。张老三坐在离人们较远的地方,面朝北看着,耳朵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他听见阳武县知事死了,把这个罪名安到了他的头上,他龇着大黄牙不由得笑了,他心里说,阳武县所有的坏事都成了他张老三干的。他倒不是感到冤枉,这两个字在他的字典里就不曾收入,他到底做了多少这样的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多一件少一件的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他只是想到,这些传言对于他们的生存越来越不利了。他注意到了后头那个人说的,现在主事的事开封去的剿匪队长,这倒新鲜了,开封咋会去阳武一个剿匪队长呢?一个小县城,值当吗?是不是冲着俺张老三去的呢?不会,现在到处都是劫路杀人起票的,也不是就俺张老三一人是个土匪,还会从开封派人去?要么就是这个冯玉祥来了以后,在全省剿匪,哪里都有剿匪队,哪里都派人了。他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就引起了省里的注意,这可不是个好事。他不知道这个姓冯的到底想干什么,想在河南出什么风头,又是剿匪又是禁烟禁娼的,破除封建,提倡新生活,净是搞一些新玩意儿,以前谁听说过这样的事啊。搞这个无非也是收买人心。张老三开始关心起政治来了。不过,他从心里感到很是不以为然。

    船靠岸了,他随着拿大包袱小包袱的渡河人跳下船,当他们的脚踏上南岸的土地时,张老三们还是有几分欣喜的。这里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土地,过了这条汹涌澎湃的河,就是人家的地盘,在那里驻足,这心里总是没有这里踏实些。他朝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说,家里可能已经开镰收麦了。他的儿子还小,不过,也过了束冠,停两年也该说一房媳妇了。对于儿子娶媳妇,他想到自己这半辈子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在这一带臭名远扬,谁家的好闺女会愿意嫁给这样一个土匪家庭呢?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惆怅。每逢这个时候,他就对自己说,现在说这个还有啥用呢?挤着眼过吧,过一天少两晌,说不准那一会儿,两眼一闭,两腿一伸,啥都不知道了。有时候,他还这样想,现在这个世道,人善被人欺,说不定还有些人家为了找个靠山,不受别人欺负,还愿意找个他这样的土匪爹呢。

    “三哥,我看这个地方往南走,不一定是开封的方向,我觉得咱们应该朝西南方向走。这里往南可能就是开封以东了。”二孬眯着眼睛往南遥望着。

    张老三看了看,龇着黄牙眯着眼睛,明显的,这个老土匪的眼睛有点花了。老了,比起前些年的光景,大不如前了。他往西边天上看了看,日头就要落山,一抹晚霞映红了遥远的地平线,远处的云在天空浮动,如山峰一样踊跃着,似乎还有闷闷的轰鸣声隐隐传来。他对二孬说:“走吧,只要是往南的路就不会错。别再沤几了,在耽误一会儿就黑个丈人啦。”说着,大步向南走去。

    这三个土匪走到开封城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三个人的肚子都开始叫起来,二孬年轻,早就饿的不想挪动脚步了。他落在后头,不停的叫着“三哥”。

    “再坚持一会儿就有饭店了,等一会儿咱们弄点儿酒喝,再买一只道口烧鸡,弄二斤牛肉一吃,你就不吵吵肚饥了。”

    一句话说的二孬口水都要流下来,他紧走几步赶上张老三,盼望着那只道口烧鸡马上就要到他的口中,他想着那香味儿,不由得吧唧了一下嘴巴,这样一想,肚子更加难受了。

    终于看到一个打着酒幌子的饭店,几个人紧走几步来到门前,二孬看见一个人从屋里出来,就问:“有道口烧鸡没有?”

    黑影里那人笑了,他冲着这三个饥肠辘辘的渡河人说:“看来是刚过了河,饿坏来吧?想吃道口烧鸡,我还没有吃过这东西呢。我只是听说过,连见过这东西啥样都没有。不过,我这里有刚煮好的牛肉,还有猪蹄,猪肝,还有蒸好的瓜豆肉,你们吃不吃?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听说有这么多的好东西,二孬顾不得许多了,他催着掌柜的说:“别说猪肝了,就是人肝我也吃了。快点上来,三哥,你看看都要啥,我是想”

    张老三看了一眼二孬说:“饿死鬼托生的。老板,每一样都来一盘吧,只要别下了**就行。”

    老板听了回了一声说:“大哥你可真会说笑话,我这里又不是孙二娘的人肉店,下**干啥。我还怕官府把我当成土匪剿了呢。你们进屋坐着,屋里点着灯呢。外面瞎摸,进屋先喝口水解解渴吧。”

    “我日他个万奶奶!到那里都离不开土匪,这年头都是土匪的世界了。”张老三心里说着,一丝担忧压在他的心上。他小心的随着店主人进了屋里坐定。其实他这是多余的担忧,到了这个地界上,他是土匪的祖宗,吃这晚饭的人,提起他的名字,没有不熟悉的,他的名字在祥符一带比冯玉祥的剿匪方略都要深入人心。

    不一会儿,店主人端上来几盘肉,二孬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拿起筷子夹起肉就往嘴里塞。肉还是热的,有些烫嘴,他嘘嘘呵呵的在嘴里搅动着,不敢嚼动下咽。

    “慢点儿,别叫噎死了。上辈子就是饿死鬼托生的,你看你那个下作样儿。”张老三看着二孬的狼狈相,又是气又想笑的。

    好一会儿了,二孬才算把嘴里的肉伸伸脖子咽下去,憋出两眼泪来。他急忙端起桌子上的水碗,猛灌几口,这才顺下去了。笑着说:“你说咱们张家的老祖宗积出了我们这样一群土匪,三哥,是不是咱的哪一辈祖宗有人做了恶,老天爷对咱们张家的报应啊?”

    这句话,把张老三气得,抓起筷子照着二孬的眉头敲了一下,怒嗔道:“刚才那块肉咋不把你噎死啊!你再敢胡说,我把这些肉都扔了喂狗,饿死你也别想吃。”

    一旁的小土匪儿看着二孬的狼狈相,又听了二孬的话,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快吃,吃罢饭还得赶路,从这里走到开封城还需要半个多时辰。”张老三催促着。自己也开始吃了。

    这时候,老板有提上来一小坛子酒,打开了,放在桌子上,又拿来三个小黑碗,倒上,说了一声“慢用”,转身走了。

    张老三正想端起酒来往嘴里倒,被二孬止住了说:“三哥,你先别喝,这里说不定还真的下有**呢。咱们大河都过来了,还能叫在这个小阴沟里翻船?我先喝一碗,等一会儿要是不死,不被麻翻,您俩再喝。”说着,端起一碗酒喝了下去。又拿起筷子夹肉,放在嘴里嚼动着说,“别慌,临死叫我再吃一口肉吧。”没怎么嚼就有伸伸脖子咽了下去。之后,又喝了一口水说,“我要是死了,你们可要为我报仇啊。”

    你还别说,这个张二孬的举动真的让张老三心上温馨了,他没有马上去喝,看着二孬连吃带喝的样子,临死也要落个饱死鬼的誓言,他倒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想的是,这一帮子人要是跟他当了兵,干点大事,到那时候他不敢往下想了。

    眼看着没有妨碍了,二孬才说:“三哥,你们俩吃吧,没事儿。我净是却你们咧,我怕你们把肉抢着吃完了,我吃不到。吃吧,没事儿。”二孬说着笑话,几个人就连吃带喝的,弄了个肚儿圆,打着饱嗝,出了门,朝着开封城的方向继续前进。

    平时别看张老三有一副蛇蝎心肠,他对他的小土匪们还是比较关照的,一是这些人都是他们张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种血缘关系;二是他这个人不贪财,就是那种挣一个花两个的败家子型的,不知道大洋金贵。他把抢来的钱、东西,除了吃喝嫖赌大肆挥霍,其他的大部分都发给了他的小喽啰们。这些小土匪们都愿意跟着他,他能让这些穷得叮当响的人,一夜发财。尽管也可能是一枪毙命。所以,像张狗王,张二孬等,对张老三还是存有忠心的。张老三心里也明白,所以,有张狗旺在,他看重张狗旺,没有了张狗旺,他看中张二孬。他看不中的是张导包这个货,心里的弯弯绕绕很多,也能带人办一些事情,就是到了关键的时候,他的私心就来了。他对张老三的忠心就更谈不上了。盗亦有道,贼自己内部也讲究义。

    进了开封城,街道上秩序井然,路边的各种店铺都已掌灯,可以说是华灯初上了。有些商户的门头上挂着灯笼,喝茶的,吃饭的,喝酒闲聊消磨时光的,街上挑挑子叫卖的,整个开封城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张老三他们三个身上都揣着家伙,张老三让把枪藏在包袱里,夏天衣服单薄,插在腰间容易暴露。让巡街的警察抓住,也是一个死罪。这个时期,非常时期,对待个人持枪进城,一律定位非奸即盗,拿住就是个不得了。张老三还对二孬格外交代,要在嘴上安个把门的,不能信口开河,以免让那些便衣警察,别有用心的人给惦记了。三个人沿着路边的青砖走着,一直朝着他们本家大哥,那个省国会议员的家里走去。这个人还在政务厅兼任要职。

    来到议员的家门口,这是一个不小的院落,议员早在满清的时候就来开封居住了,他在开封有好多房产,现在都租给一些商户了。他住着一个院落,大门自然是格外的气派,那肯定要比张封家的小门楼要高大美观。张老三敲了几下门,里边出来一个妇人,这个妇人开门见是张老三来到门口了,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往远处和张老三的身后巡视了一遍,小声说:

    “快进来。”张老三等人进门之前也向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没有盯梢,就放心进了院子。

    几个人进了屋,一个白头发老头站在屋子当中,高高的个子,白净的脸庞,看样子衣食无忧的生活使他保养的很好,又加上身上穿着得体的衣裳,屋内豪华的装饰,使他显得高贵有有威严。他站起来迎接他的近本家的土匪兄弟张老三,他早就知道张老三的作为,每逢张老三来看望他,他也嘱咐这个兄弟收手,孩子都到娶媳妇的年龄,要考虑后代的培养问题。不过,张老三答应着,就是到了那该拉游击的季节里,他的灵魂就跟着了魔一样,身不由己;又加上本家的那些兄弟们撺掇,就有骑马挎枪,把人拉到河北岸,当起了他的剪径贼。这一次是冯督军剿匪,他张老三不得不逃亡在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土匪也不例外,他跑到远处也没有他们的饭吃。更不用说生存问题了。

    等几个人坐定,老头问道:“老三哪,你的人都跟你到河北沿儿了?”

    张老三回答:“原来跟我的人都去了,就剩一个张狗旺没去,在家里待着。”

    老议员扭过头来,看着张老三很奇怪的问:“上次警察厅剿匪,没有把他怎么样啊?”

    对于张狗旺的事,张老三走后一直没有回去过,他一无所知。但是,他凭感觉,这个张狗旺不应该有事,有那两个孩子保驾,他想着警察也不会把张狗旺就地了。他照实回答说:“大哥,这个事儿我就不知道了。我走了以后,也是头一次来到咱们河南岸,一直没有回来过。”接着,就把那两个牛家孩子的事说了。

    老头点点头,想了想说:“嗯,这个张狗旺是个聪明人,不过,要是遇到了糊涂官,也难说他没事。现在的主政是冯玉祥,这个人脾气犟的很,他想做的事情,在咱们河南没人能管得住的。就连他的顶头上司吴佩孚他都不尿,姓吴的拿他也没有办法。这个张狗旺啊,就看他的造化了。”

    张老三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钱袋,里边装着不少大洋,看起来沉甸甸的,他把钱袋放在眼前的桌子上,发出“呼通”一声响。他说:“让大嫂买点啥吧,来的急促,也没拐弯儿,啥也没带。”

    女人看见一袋子大洋,眼里立刻放出了光芒,她赶紧说:“老三哪,家里啥都有,你还花啥钱那。你哥我俩都不吃外面的东西,家里有佣人做饭,我们都不会花钱了。孩子们也都大了,都有自己的差事,不用你哥我俩操心。”

    看见钱袋子放在桌子上,白头发议员也没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张老三说:“老三哪,你准备咋办呢?这样长期躲在河北沿儿也不是长事啊?”

    “大哥,我就是来问问,看看现在的风声紧不紧,冯玉祥这个人走了没有。眼下不敢回来啊,万一被警察厅的知道了,还是要坏事的。逮住就齐了。”

    议员说:“我对你说老三,现在这个冯玉祥不像是要走的样子,他的那个团长叫什么?叫鹿钟麟,他是个剿匪司令,还是警察厅的厅长,这个人我对你们说,年轻老资格,十几岁都跟着冯玉祥闯荡,宣统皇帝就是他给轰出北京城的。这个人,对冯玉祥的话那是唯命是从,这么说吧,冯玉祥放个屁他都说是香的。现在,他带着他的兵到处剿匪,前一阵子去了南阳,说是南阳的匪患严重,咱们这里他也没有放松,说是天子脚下,岂能任那些土匪逞狂,一但遇到土匪,不问三四,就地正法。杀了不少人了。这开封城现在不乱了,不敢乱了,宝德全的那些散兵抢劫商户,被逮住那就是一个死罪——一律就地正法!你说现在他风声紧还是不紧?”连比划带说的,把自冯玉祥以来的剿匪情况说了一遍。

    “那这个冯督军就真的在这里扎根了?”张老三听了大哥的话,心里有些泄气。

    “这个事儿很难说。我对你说,现在还不敢回家,你要是被他们逮住了,我敢说,谁都保不了你。你大哥我恐怕也不行了。他就不给你时间去说,当时就这样了。”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等你知道了,人也就躺地上了。至于他姓冯的会不会长期在咱们河南落脚,这个很难说。现在是北京直系掌权,说不准他走还是不走。看眼下,他是不打算走,他准备在河南把这几件事都办了,禁娼,禁赌,放脚,剿匪,显摆显摆。这些根深蒂固的顽疾杂症,他不是一句话就可以治好的。看来,他近时期不会走。你还是再等等回来吧。这个时候你让他们抓住,就凭我的老脸,我觉的我保不了你。”

    二孬和那个人一直没敢说话,见到这样的大人物,他们从心里有些胆怯发怵。

    这时候,老头指着二孬二人问道:“他俩也是咱们庄的?”

    见问到了二孬,张老三就按家族辈分远近分支向老头做了介绍。

    老头听了以后,点点头说:“嗯,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又说了一些家常话,张老三看看天色不早,就向老头大哥告辞:“大哥,我们走吧,在你这里时间长了不合适,你说这个意思,我们再停停回来?”

    “这个时候,我感觉,形势仍然很近,你还是再停停吧。”送到门外了,老头有权张老三,“老三哪,该收手了,你这样下去总得有个头吧?孩子都大了,也该想想给孩子娶个媳妇了,这样下去,无论怎么说,他名声不好啊。”

    张老三点点头回答着:“是该了,是该了。等这一次风头过去,我回到家里,就哪里也不去了。”

    几个人从议员老头家里出来,来到大街上,看到张贴着戏报,张老三看了看,是许家班的五朵云之一石倩云的戏,他实在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就撺掇着都去看戏。今天唱的是《美人图》,时倩云扮演狐狸美人,张老三没有看过,只是听说过。他很想看看这个石倩云的扮相,他听人介绍说,这个时倩云,男旦,扮演的狐狸美人绝了,人还没有出场,只要一亮嗓子,看戏的人都疯了。人一出来,好家伙,亦真亦幻,飘飘若仙,俏丽生动而不轻佻,妩媚娇艳而不做作,一时红遍了黄河两岸,红遍了开封城。那时候,谁不知道祥符调时倩云呐。那时候,人们都管时倩云叫“狐狸美人”。张老三实在是憋不住,这次机会难得,他一定要饱饱眼福。

    二孬不好看戏,他说:“三哥,咱还是找个地方去睡觉吧,走这么远的路你不使的慌啊。我是可想睡觉,要看你去看吧,我还不胜去找个小妞玩玩呢。还在开封城东,火神庙那儿,多远哪。”

    张老三说:“你去不去?你要不去,我去了就不管你了,我从那里直接就走了。走吧走吧,你三哥我不是好这啊,咱坐个车去,不让你走路中不中?”

    三个人就去了城东火神庙看戏,果不其然,时倩云的戏简直唱绝了,人山人海的,都是叫好鼓掌的,张老三迷得,仰着脸,听得如痴如醉,散场了还没有醒过神来,还在那里张着嘴龇着呀往戏台上看呢。

    几个人看罢戏,张老三问二孬:“你说唱咧好不好?”

    二孬说:“好个球。你看看那个狐狸精,还是个男的,捏住个**女人腔,唱的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现在还痒痒呢。你说说三哥,你胜不胜找个小娘们玩儿玩”

    张老三找不到知音,有点恼,他瞪了一眼二孬说:“你知道个球!那叫旦角,男的扮演的,你看看那一副狐狸像,真的一样,我,我,你知道个球!”其实,他也不知道怎样去形容的好。

    仨人又坐着人力车回到城内,找了个客栈住下。二孬想要去嫖,张老三对他说,现在是禁娼,你去嫖了连你一块儿抓起来,这才吓得二孬作罢。三个人去住旅店,报了个假名,一觉就睡到了天明。醒来以后,张老三心里说,这就是比睡在那快塌了的黑屋里强啊。

    天刚刚亮,住店的客人们都起来早练,起来解手,张老三也起来到茅房里蹲着,突然,他听到院子里有人喊:

    “都起来,查房了。警察。有人举报,昨夜从城外流窜过来几个土匪,全城搜查。”

    张老三吃了一惊,他急忙提上裤子,扎进腰带,躲在茅房里不敢出来。并观察着逃生的路线,这个茅房的东墙外是一条南北路,院墙也不是很高,从里边踩着小便池可以爬到墙上去,再翻到墙外,就可以顺着路往北逃窜了。看看,当土匪也不容易,也不都是杀人放火的为所欲为,也有担惊受怕的时候。

    “楼上的,都出来,一个也不准留,快点儿。还有茅房里,厨房里,杂物间的人,都给我快一点儿出来!”

    院子里的警察又大声喊叫起来,还听到拉枪栓的声音:“呼啦!”

    张老三一激灵,赶紧往东墙根凑了凑,离墙近些,伸手可以扒住墙顶上的砖头。

    “你俩要干啥?你给我下来!听见没有?说你呢,快一点下来。别耍花样,谁敢耍花样,我给你说,我这枪可不认识他——就地正法!”

    又来一个就地正法,这一段时间,张老三听到这个词太多了,他一听见谁说这几个字就浑身发毛。他站到了便池上,迟疑着要不要上墙。

    “你俩咋会事儿啊?说你呢,小个子,怎么,你还想跑啊,你只要敢跑我就将你就地正法。你,快点给我下来!”

    又听到一句就地正法,张老三又发了一次毛,他用力一扒,墙上的砖掉了,发出“呼通”一声响。

    外面又喊起来:“谁在茅房里,快一点出来,再不出来我开枪了。”

    张老三又听见另一个人喊道:“你给我下来,你还想跳墙,我告诉你,你就是跳过墙也跑不掉。哟嗨,你还真的想跑。快点,这个小个子想跑,快一点儿,别让他跑了!”

    张老三心想,小个子是不是二孬啊?他想着,正要再次往墙上窜去,忽听外面的枪响了:

    “砰,砰砰!”

    “呼通”,有人真的跳墙了。

    “快,土匪跑了,追!”

    话音一落,只听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从院子里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喊着:“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已经开枪了,还咋呼呢。

    “砰!”又是一枪,外面喊道:“打中了,快点儿,别让他死了,看看他的同伙在哪里!”

    藏在厕所里正准备翻墙逃跑的张老三心里说:“坏了,二孬去球啦!”

    他从茅厕里探出头来观看,发现二孬他俩正在楼上拿着包袱准备下楼。张老三庆幸,刚才被打中的不是他的人,他马上从茅厕里出来,朝着二孬一招手说:

    “快走!”说着,低着头,一转身,从大门出去了。

    他的身后跟出来二孬二人,三个人夹着包袱,顺着路边的青石砖路,匆匆忙忙的往警察追人的相反方向跑去。

    走出去很远了,二孬说:“三哥,还没有算账呢。”

    “算我咧球咧,快点儿走吧,一会儿警察来了就麻烦了。”

    二孬说:“三哥,你也怕警察啊。”

    “废话,哪有土匪不怕警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