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心中不安了

作品:《晴空开裂

    白思孟就在他旁边,听这位老好人嘟嘟囔囔,最后竟叹了气,不解其为何刚才还好好的,忽然会有这么深的感慨!

    他心中隐约觉得这含义不大好。怎么说再要看见青鹄楼,白胡子都要多出几十根?难道这回出国去中欧,他也就顺便移居国外,好多年回不来吗?

    但老人家经磨历劫,不比年轻后生,沧桑感重那是免不了的,自己体会不了,又何必问,徒然打扰人家吟诗怀古的清兴。

    这样一想,他便不再关注,当即用手使劲划了几十下,让书桌冲破水葫芦的重重包围,移到了紊流的边缘。这两种空间的分界线就是水葫芦排成的翠绿的一条边,那是再清楚不过的。

    他估量了一下安全度,觉得没问题,就转而下眺,就像扒在摩天大楼顶上往下看,津津有味地观看呈现在身下的恢宏景色。

    这儿离江口城区还不太远。他首先向那边望去,只见巨厦幢幢,翠绿点点;公园像盆景,河渠像银带;气势磅礴、鳞次栉比的无尽街区被一条条绿线分割成格,高高低低的房屋就像细小的积木玩具。

    街区的海洋中,火车与轻轨列车缓慢地来去,比钓鱼人挂在钩尖的红蚯蚓还要纤细,天空偶尔飞过的大型客机却远比蜻蜓大,银光耀眼,只是还赶不上近处上下翻飞的山雀。

    “我家在哪儿?”他心里热切地想,抬头远望,竭力辩认所在街区的地标,却没找到。倒是先看到了熟悉的一小片房顶——那是自己的学校。再往后找,便发现了帝王宫大影楼的皇冠形屋顶,他不由歪着嘴笑了笑。

    “嚯——”他在心里惊叹,“事情是怎么个一糊弄,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还24小时都不到,就已经天翻地覆。昨天还是学生和儿子,被人骂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天却已经直上三十三重天,腾云驾雾,几乎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了。人事竟可以这么变幻无常呀!”

    想到家,便心里温暖亲切一回;想到父母,又局促不安内愧一回。他突然又想起帝王宫里那一大堆旅游照。

    坏了!现在自己不在家,那些照片怎么办?自己不去领,他们会不会直接送到家里去?要是送去了,那可是五千块的大礼,准把爸爸妈妈吓一跳!

    他们要是不相信这是真的,就会质疑。帝王宫的人要说服他们接受,就很可能给他们放录相、放录音,以证明所言不虚。再有他言的话,说不定连活动公告、抽奖海报都要拿出来。

    “你看!你看!什么都事先安排好了……”他想。

    他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味儿。是什么不对?是这“什么都事先安排好了”吗?

    为什么安排好?是怎么安排的?

    中奖、电话、照相、录相、吃饭、留言、通知、验证……

    怎么突然就中了大奖被请去大照特照?照相就照相吧,还录音录相摆花架子,还请外国人、还要发表感言、还换那么多场景。弄那么多繁文缛节干什么?

    这一切才结束,马上通知开会。那么头一天的繁文缛节是不是跟自己这次被召唤有关?

    此来四个人就有三个在帝王宫同一天照了相,怎会有这样的巧合?我们不是稀有得跟朱鹮一样吗?

    那些照相、录音、录相就是为了跟各人的家里交代吗?还要分别扮作在不同的国度、不同的地方?

    其实召唤自己去,并不是要到那些假扮的地方去,对吗?那么实际又是要我们去哪里?去干什么?

    他一下子就产生出许多怀疑,并迅速激起强烈的不安。

    这有点不对头了。

    他回头望望,只见远处那四个人仍在谈笑风生,似乎一切如常。再看看,再听听,还是一切如常。他慢慢地呼出一口长气。

    船已经上了,旅程已经开始,江叔就在身边看着。他是我们的运输经理,正负责运送我们。

    从他的话,从我们上来的这条紊流,都听不出看不出有什么可疑。这就是我们一派的风格,也是我们一派才能采用的方式。虽然有些意外,却也一点也不违背通知上对我们旅途安排的说明。

    那么该不该怀疑?又怀疑谁的什么行为呢?

    怀疑帝王宫,怀疑江叔,都还可以想一想。

    怀疑三世乐汇?

    那想都不要想,这就是拔起自己的根基了。自己的特别之处,只有乐汇的人知道;自己的迷惘,也只有乐汇的人能解。乐汇里的人,都是跟自己有一样的苦恼和向往的人。

    所以现在,乐汇说去哪儿,那就是去哪儿。乐汇说是干嘛,那就是干嘛。别的?别想了!别想了!

    他两手抱紧脑袋,静静地眯了一会儿,才又把眼睛睁开,目光转而投向下方。

    与陆地相比,脚下的景象更加平静疏朗。宽阔的江面上,来去的轮船一个个从容不迫,就像小河里浮荡着的木条木块,虽然慢得几乎像是凝固,却都一刻不停地在走。

    它们的数量真多呀,就像中局的棋盘,疏密不一,分布凌乱,但多半都在行进。这么繁忙的航线,居然交错有序,一点乱子都不出。

    长江江城段的上下游江面上已经有好几道大桥了,据说规划中还有上十条。不过类型虽然各有区别,外行人望过去却是大同小异,只是有的有缆索拉抬,有的没有,不是专业人士,几乎区分不开。

    看了一会儿,他又将目光转向江东那边。

    这一望却是蹊跷。只不过是一江之隔,却真正的十里不同风。江口那边清清楚楚,江东却有一片从江中升起的雾霭,就如幕墙一样,从左到右,把它完全掩盖起来。除了岸堤,什么都消失了。

    江东这边本也是高楼林立,栋宇云屯,特别是这里还有规划中的亚洲第一高楼,眼下却只留下费人寻思的一大片铅一样的灰白。

    “真怪!”他心想,“明明刮的是五级西风。风劲云飞,雾再浓,也保持不了多久。可现在都快十二点了,还不消散。活该我们看不到那边的风景。”

    这些疑惑,在他的心里上下翻腾。他想问问同伴,可小蒋和万某等远在紊流的对面那一侧,江叔则留在中间原地,叫一声容易,要一问一答却有些难。

    算了吧!他心想,反正已经进了**阵,一切都得听安排。尤其在这高不高低不低的半空中,多饶舌徒乱人意,且于事无补。

    他决心乖乖的,安静地坐等紊流落地,心想此后一定会有人接。那时,说不定有另一种奇迹在等着他们——在这边是紊流,在那边,难道不会是一张地道的飞毯?

    想到飞毯他不由笑了。那种神奇东西,上上下下自由来去,比紊流自然惬意多多,却也有个大大的缺点,就是既不能避风,也不能挡雨。

    就像一个人慵懒地躺在运货的大马车上。你可以打瞌睡,也可以跷着脚,仰面朝天地哼小曲,却蹚不得河,过不得夜,还要时时操心走向。哪比得上紊流这么温暖适意,自动驾驶,还昼夜不停?

    “啊!‘观夫海洋,洪涛接天,巨浪如山……而我之云帆高张,昼夜星驰!涉彼狂澜,若履通衢。”这是郑和向永乐皇帝报告下西洋旅途情况的奏折中的一句话,挺豪迈的,拿来形容现在紊流中的他们,似乎也很恰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