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目不暇接

作品:《晴空开裂

    由于对那些自动闪现的人体解剖挂图太不适应,继续观看便不再那么有趣,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亟盼赶紧来点别的,让饱受冲击的视觉感受柔和一点儿、好受一点儿。但这由不得他们这些乘客自行选择。

    幸好,那无情的紊流列车照旧一刻不停地向前挺进,很快就甩脱了热闹的大马路,逢山开道,遇水架桥,横切竖剖,视任何障碍如无物,场景也就一幕又一幕,不停地变换。

    在它面前,无论是住宅旅舍,还是机关工厂,乃至酒店客栈,学校街道,犁头所至,尽皆掘起,内部隐秘,一一展示,真正是高瞻远瞩、洞察一切。

    当代社会强调**权。人人都有**,人人也希望保护**,但在紊流,这却无理可讲。

    我可懒得看你们的什么秘密——嚓!把人家的房顶掀没了。

    我从不窥探那不该窥探的东西——嚓!把人家的卧室切开了。

    说了别让我看,你们偏让我看——噗哧!把人家澡堂子弄掉了一个角。

    你们告我侵犯**吗?随便——嗤嗤!从你家里的进水管一直剖到厕所的化粪池。

    面对大量涌现的场景,白思孟突然有了做统计的兴致。他边看边扳手指头,在心里大略统计了一下,最后发现,在被这紊流暴露的东西里面,能够大大方方地让人看的顶多占八成。

    剩下两成——甚至不止两成,那种懒相、馋相、贱相、贪相、凶相、淫相、邋遢相,那是怎么放宽尺度衡量都很有些不像话!

    他不由在心里惊异:真是的!好好一个人,包括我白老先生自己在内,不堪入目的时候怎么这么多!

    这样一想,有男朋友相随的朱大小姐此刻该有多难堪多糟心,也就不难理解了。

    当然好的、中性的也不少,不然大家对普通的人性都该感到失望了。

    有一次通过一座什么制造厂,规模不小,生产线长得看不到尽头。沿途各种机器和机械手就像疏密不一的防护林带。

    一长排不但工装一致,身形相貌也仿佛差不多的工作人员正在两旁蜜蜂似地忙碌。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出现,大家看了一会儿,先还有点兴趣,很快表情就复归淡然。

    都要闭眼休整之时,却不料万时明突然两眼圆睁,一下子看得透不过气来,连白思孟要说个什么,用胳膊碰他他也没有回眸。

    朱品声顿时惊觉,以为他贼心不死又在犯规了,伸手就往他后脖颈抓去,却刚到落点就硬生生地停住了。

    原来万时明看的是拐角处一套自动化机器,正在完成一项复杂的包装程序。却又不是全景,而是个十分清晰的剖面图。

    “你看它干什么?”一见是这个,朱品声的口气急转直下,忽然变得不合逻辑的温柔,人也往前亲热地凑了凑,跟手部那险些完成的凶猛的鹰击形成极大反差。

    “我在看——在看——实习时我修过这种包装机……”万时明喃喃的,还一再摇手让人别打扰,究竟在看什么他却一直没说,最后程序完成,机器也逸出视野了,他这才失望地直起腰。

    “看得我眼花!”一直在旁边窥视的小蒋什么异样也没发现,不禁无趣打了个哈欠,“不就是一套连杆在瞎动吗?跟火车轮上安的一模一样。”

    铁路子弟看到什么都喜欢拿火车来对比。

    “你懂什么!”万时明白了他一眼,笑人无知,“最怪的就是那个花键!”他懊恼地嘟囔,“行程怎么没到位呢?就差一点点!还震动了一下。像是什么零件脱落顶住了。可这说不通呀!”

    “他说什么?”白思孟好奇地问。

    “花痴变机器痴了!”朱品声颇为不快,却也无所谓地说,“工科男都这德性!”

    “完了!”万时明忽然在桌腿上猛拍一掌,把正试图站起来的小蒋吓了一个趔趄,几乎掉到水里。

    “你发什么神经——一惊一乍的!”小蒋怒道。

    “真是花键顶住了。换向保险也没反应。那包装机要坏了!”万时明道,“准是修车时螺丝掉了,卡在了键套里,到下一轮再缩短行程,机台就要顶死了!”

    他赶紧回头,想大叫几声提醒一下,机器却已看不到。这时生产线运行的噪音却也忽然没了,远处咕咚一声,飘出一小股青烟。

    万时明在腿上啪地拍了一记,遗憾地叹气——他的猜测是对的。

    “原来你注意的是这个!”小蒋有些佩服地说,“料事如神哪!”

    “过奖!”万时明回头拱了下手表示谦谢,“我们学机械的也只懂得这个……我倒想看商场机密、政治谋划和新式武器试验,可都看不到嘛!”

    “那就看网剧‘纸牌屋’好了,那里尽是谋划!”白思孟也回过头来笑道。

    但他其实不关心别人说着的这些。

    他此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便问:“江叔!不是说泡沫这种异样空间一般不能侵入密度大的实体吗?怎么这条紊流见什么剖什么,水泥砖头、玻璃钢筋、人体牛羊,全都切豆腐似的,眼睛眨都不眨。难道它又是一种特性?”

    “谁说泡沫就什么都挖不了?”江叔感到奇怪,“你的泡沫不是也能透过玻璃吗?”

    “我那是细针、薄片一样透过的,还要分三个步骤,哪像这样明目张胆、大开大阖、随开随闭!”

    江叔一笑,道:“紊流体量巨大,性质跟你那小泡儿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也别看低了你那小泡儿。一般情况下它挺谦虚,可也有张狂的时候,那时大块的铁砧子都挖得动。”

    “什么时候?”白思孟倒是化掉过锁环,也挖过黑板,却没挖过真正的铁疙瘩。

    “我本人没泡沫,怎么说得清!不过它真的能挖掘,只是需要一定的手法。这话我亲耳听郝精粹说过,也见过一个朋友这么做。好家伙!那手一伸,先一个花式转折,随后嚓地斩下去,呼地一下就把铁砧劈了个洞,五指全没。然后他将手一缩,铁砧顿时又复了原。跟这紊流切割大楼简直一模一样。”

    “真的?”白思孟听得简直要流口水,“那人是个什么级别?”

    “也只比你们高两级:预备大士。”

    四个人听了愣了愣,都沉默了。原来泡沫的性质还挺复杂、挺深奥,远不止自己的粗浅成就所涵盖的那些。

    “好了,好了,别想那些。抓紧机会好好看吧!泡沫帮坐紊流的机会可不多呀。”

    就这样走马观花,目不暇接,看到最后,大家都支撑不住了。

    “算了吧!”江叔捶捶又酸又麻的两腿,直起腰说,“虽然是天高地阔,让人眼界大开,却没完没了的,也让人受不了——连续剧也不能这么长啊!好在大致雷同,阅此知彼,闭闭眼休息一下,也不是什么损失。”

    他这还是挑好的说,何止是长呀,那种种令人吃惊的琐碎与不可告人,都是平时难以想象的。

    人的好,大众都见多不怪;真好假好,面上都好。

    人的坏,便有些遮遮掩掩,无法坦率;人的**,则复杂无比,千奇百怪,好多都是闻所未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