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55章 好诗

作品:《燕堂春好

    沈采苡回到得真园,丫鬟就上前禀告,“姑娘,刚刚少爷遣人来,告诉您,大老爷想约见燕王殿下。”

    沈文和的意思是,这次会面,沈采苡就不用去了,不然的话,若燕王和沈琰之间有了冲突,沈采苡帮那边都不合适。

    帮沈琰,她是要与燕王成婚的人,尚未成婚便与燕王之间会有芥蒂帮燕王,沈琰有可能会不豫。

    她就在家呆着最好了。

    虽然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沈采苡从没觉得别人是傻瓜,如何权衡利害,大伯父沈琰定然清楚的很,沈采苡也不担心。

    “去回哥哥,就说我知道了,这事情让哥哥安排,我不惨和。”沈采苡应了一句,想着她今日想和燕王谈的事情还没谈完,沈采苡就吩咐丫鬟,备了笔墨。

    本来沈采苡觉得,这种事情,还是面谈比较合适,对方有什么疑问,她当下就能解释的很清楚,而且也能商量下,该如何给杨家这些人下套,谁知道燕王竟然落荒而逃

    对,就是落荒而逃!

    虽然他看着步履从容、是不急不缓的离开的,而且说的也是有急事,但是沈采苡莫名觉得,燕王就是受了打击、落荒而逃的。

    沈采苡是有心阻拦的,书信往来,谈重要事情,着实麻烦了一些。

    可燕王说有急事,她要拦总归是不大好,如今只好写信,把自己的其他想法告诉燕王了。

    首先,是要选合适的人,与杨德妃进言,让杨德妃生了利用这些东西作恶的心思。

    这个当然就交给燕王。

    其次,要看三皇子、燕王与自己,分别喜欢什么物件来喝茶或者用饭,并把这些消息,传到杨德妃耳中,并盯着杨德妃,看她是不是真的让人去做带毒的食具或者茶具了。

    若有,就要盯紧了那一批的物件,必要的时候拿出来作戏,平常要十分小心,防止自己真的受害。

    若无,那就想个法子,让六皇子吃点亏,而后再让人挑拨一下,杨德妃能忍住不动手的几率就很小了若她还是不动,那就他们找杨德妃身边得用的人,让他“帮”杨德妃传个令,弄一批东西出来。

    总归有办法的。

    沈采苡写完,让人立即去传给燕王。

    燕王拿到信,已经是黄昏时候,晚霞如火,烧亮了半个天空,燕王盯着如斯壮阔美景,面无表情,内心却有些懊悔和别扭。

    真是,跑什么跑,沈采苡肯定看出他的不对劲了。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沈采苡的才智,让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

    而他,除了带兵打仗时候的敏锐,其他方面,也就是个普通人燕王不甘心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事。

    师公姚瑀就曾对他说,他幼年时候,被耽误的太厉害,才智略有受损,能与普通人相当,已经是不错的结果,就不要勉强与书院中那些极是厉害的学子比了。

    燕王记得,师公姚瑀与他说这话时候,乃是上巳节的晚上。

    当日白天,博慎书院中师生一起,登景山,于溪边祓禊,而后呼朋引伴,饮酒嬉戏,后姚湘君与二十位博慎书院白鹿居的学子,以春景为题,曲水流觞斗诗词,

    能入博慎书院者,皆是一时才俊,是才思敏捷之辈。

    而能入博慎书院白鹿居居住者,则是整个博慎书院的佼佼者,才俊中的才俊,虽不能如曹植一般七步成诗,却也是极为厉害。

    当日场面极其精彩。

    他很想参与其中,只是却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别人的节奏,看姚湘君与人欢畅,他黯然惆怅。

    晚间呆坐,师公姚瑀劝解宽慰于他,师公还说,这时间,聪敏之人,乃是少数,普通者才是大多数,知足常乐、怡然自得,也并无不好。

    却让他更难受。

    一辈子,都无法追赶么?

    燕王当时心中苦涩不已,喜欢的人那般的聪慧,他却勉强被评判个中人之姿,还被明确告知,今生今世,永无追上的可能

    他不能接受。

    还是圆空大师点醒了他。

    “世间路千条,志者存一,矢志不渝,而殊途同归文不成,那就武就。”

    如醍醐灌顶。

    他当下弃笔从戎。

    卧薪尝胆,事竟成。

    燕王眼中闪过怅然神色,自从投军后,一次一次的胜利,已经坚定了他对自己的信任,再入博慎书院,学子们对他尊敬有加,敬他身为天皇贵胄,却以身犯险,守国门、驱鞑虏。

    让他更加自信。

    但这段时日,燕王却还是被打击到了,潜藏的自卑,逐渐漫出。

    若博慎书院的学子,可称才俊,沈采苡,则堪称妖孽,让人深受打击。

    他忍不住想,要次次都这样,以后还有一辈子那么长,怎么过?

    总不能面对沈采苡时候,老是忍不住要退缩吧。

    沈采苡呢?会如何看待自己?

    她曾有过那般出色的未婚夫大靖朝近百年间,唯一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那些曾令他感到绝望的博慎书院白鹿居的才子们,在方承嘉面前,却也不得不摧眉折腰,叹一声服。

    而沈采苡呢?

    他曾在姑苏呆过,并借宿沈家别院,当时隐约听说,沈采苡乃是品貌双全的世家女,还很有些才名。

    但,南园里,沈采苡曾说“献丑不如藏拙”,自认不会作诗。

    当时燕王就想,沈采苡虽然狠毒又虚伪,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也有几分小聪明他当时认为,沈采苡在姑苏的些许才名,是姑苏的其他人家看在沈家的面子上,给沈采苡三分面子,夸赞出来的虚名。

    毕竟沈家乃是姑苏世家之首,沈采苡出门,别人家捧着她,毫无亮点的诗句,别人也会奉承一句“对仗是即工整”的他就曾这么被夸过。

    可沈家的家世,放在姑苏是首屈一指,放在京城,那就不起眼了,没人会去捧着沈采苡,若沈采苡做出的诗句普普通通,别人可不会为了沈家的脸面,着意夸赞她。

    所以拒绝作诗,还谦虚的说“献丑不如藏拙”,绝对是聪明至极的做法。

    他后来听姚湘君说,沈采苡当时曾点评别人诗句,精准而犀利,当时心想,生于书香世家,耳濡目染,不会作诗也会吟,能点评几句,那是正常的。

    可后来燕王有些失神。

    他忆起普安寺往事。

    那时候,晶莹雪中,梅花开的极盛,冷香浮动,沈采苡俏然立于花下,一张口,便比花香更动人,让人失神。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分明是极好极好的诗,她张口便来,那里不会作,是不想作才对。

    所以,沈采苡也是才学过人的。

    她与方承嘉凑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伯牙遇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

    志趣相投,才学相当,琴瑟和鸣。

    沈采苡,嫁与自己,志趣不相投,可会失望?

    “好诗。”听得这声夸赞,燕王才知道自己念出了声,他回头,看到林一一副刚刚回神的样子,满目赞叹。

    林一轻咳一声:“之前不见殿下作诗,忽然来一首,属下心中念了几遍,觉得真是极好极好。”

    燕王没理他,只拆开了沈采苡的信,认真看了,琢磨片刻,让人约见方承嘉。

    做完这些,他才看着林一,“不是我做的。”

    “不要传出去。”

    沈采苡想藏着,就如她所愿。

    再说,她太高调了,让更多的人认识了她,以后行事也会不便。

    林一惊诧,却急忙点头,而后却安排人给方承嘉传信。

    已经是晚上,繁星满天。

    燕王坐在皇子府的花园内,自斟自酌。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便看到一道清瘦俊秀的身影,踏星光而来。

    面目逐渐清晰。

    “下官参见燕王殿下。”方承嘉打扮的很不起眼,却难掩身上清隽气质,燕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方大人喝茶还是喝酒?”

    “茶。”

    松墨上茶,退后立在燕王身后。

    双方都没开口,片刻后,方承嘉才目视四皇子:“燕王殿下说是有了新计谋,可否告知下官?”

    “自然。”燕王也不啰嗦,把沈采苡说的,讲给方承嘉听,方承嘉端着酒杯的手,就不动了。

    “好。”方承嘉眼中闪过挣扎神色,却回答的斩钉截铁。

    构陷他人之事,他已经做过几次,但遇上了,依然心中会觉得难受。

    他会想起一段话。

    “此人受赂,诚合重诛但陛下以物试之,即行极法,所谓陷人以罪,恐非导德齐礼之义。”

    他所做之事,如成功,对方会被抄家灭族。

    更非导德齐礼之义。

    即便对方是恶人,却也不该以恶制恶。

    但杨家不倒,杨德妃不倒,六皇子不倒,庆安公主便不会倒。

    于此事上,良心与德行,皆可两边摆。

    所以他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

    燕王略有惊诧。

    方承嘉入主缉事处,在锦丰郡王全力支持下,大刀阔斧对缉事处做了改革,惩治不少人,也提拔了一批人,更重要的是,为缉事处立了严苛规矩。

    此严苛,非是严厉苛刻之意,乃是严正详细之意。

    有缉事处老人,对这些规矩嗤之以鼻他们做的就是暗中的事情,竟然用酸儒那一套来约束他们,岂不是可笑。

    他们不把方承嘉立下的规矩放在眼中,行事依然无法无天。

    方承嘉第一次劝说,第二次警示,第三次直接命人把这批人斩首。

    有规矩,有人情,却也雷厉风行、刚毅果决。

    倒让人对这个之前只觉得才学过人、文雅清俊的状元郎刮目相看。

    缉事处之后行事,慢慢多了些规矩。

    锦丰郡王因此洋洋得意,自诩伯乐。

    这些燕王都是知道的。

    今日这事,虽没有越过方承嘉为缉事处制定的那些绝不能犯的底线,但燕王清楚的很,方承嘉为缉事处制定的规矩,是在方承嘉自身行事准则之上,放宽再放宽的。

    故而今日之事,绝对是违背了方承嘉所守的规矩的。

    他以为方承嘉会犹豫,但没想到,方承嘉却半点迟疑也无。

    是因为事情关系到沈采苡的安慰,所以,可以轻易违背心中底线?

    燕王觉得口中酒水,滋味不大好。

    他放下了酒杯,与方承嘉商讨了大致的行事方向,至于细节处,到时候随机应变。

    翌日天阴,却是放榜日。

    也是燕王与沈琰约好暗中会面的日子。

    燕王依然是原先的样子,面对沈琰的时候,努力让自己亲和一些,不过显然,有些失败。

    但沈琰也是惯于察言观色之人,看得懂燕王的努力,也明了燕王的诚意。

    双方都是抱着诚意而来不诚意不行啊,燕王手中虽然有些人手,在塞北的军中也是威望极高,但在朝堂,根基却极为浅薄,可谓求贤若渴。

    而沈琰则是要命的把柄就抓在了燕王的手中,他是聪明人,与其三心二意阳奉阴违,某一日被彻底放弃,不如忠心辅佐燕王。

    燕王确实根基浅薄,但沈琰劝自己,他根基浅薄,就更会倚重自己,而隆安帝身体康泰,他们还有很长时间,等到侄女的计划顺利实施,燕王身边会聚拢极多的人。

    再不会势单力薄。

    而自己本是最先投靠之人,又有姻亲关系在,绝对可为燕王心腹。

    所以沈琰态度摆得很正,燕王对他越是礼遇,他对燕王也越是恭敬,而恭敬中,还带着一些亲热。

    分寸把握的极好。

    燕王和沈琰没谈什么你投效我我保你前程或者我投效你你要许我富贵的话题,反而聊起了不相干的话题。

    燕王沉默寡言,大多时候是沈琰再说,燕王偶然说些自己见解,最后也能说得上是相谈甚欢。

    中间松墨敲响了门。

    “殿下,梁伯超中进士,乃二甲十一名。”

    是个挺靠前的名次了。

    有六皇子倾力栽培,想来升迁的不会慢。

    沈琰忍不住为六皇子叹息,这便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不过自己乃是受益者,沈琰也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便并未出声谈此事,反而与燕王说道:“燕王殿下,可打算收在新科进士中,收拢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