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这个隐形的怪物注视之下走了多久，不知不觉之间吕烈身边的呼哈呼哈喘息声就这么消失了。

    “？”

    那呼哈的声音听久了，一下子消失了还真让人不习惯。直到跟着僵尸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吕烈才反应过来。

    “喘息声消失了？”

    吕烈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着周围的声音，他真害怕是自己想多了，别在自己最高兴的时候那声音又响起来。

    可是时间过了良久，黑暗一片的深渊之中，除了附近僵尸踏在树壁上的嘈杂声之外，再也没有人任何声音。

    “那个怪物不再跟着我了？”

    “那个怪物终于换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混蛋，让你他妈的跟着我。现在终于发现老子身上的王霸之气了吧，哈哈哈，狗东西。你应该兴庆自己在老子耐心到达极限之前跑掉了。要是你真的把老子惹到忍无可忍了，你绝对会后悔的！”

    “黎远，”吕烈在心中轻声念叨着，“你再帮我看看，那个呼哈呼哈像是条哈巴狗鬼叫的混蛋，现在又跑去祸祸谁了？”

    而一次，黎远的声音沉默了很久之前才在他耳边响起：“那个怪物……好像不见了。我在人群之中找不到它，它脱离了我的视野。”

    声音之中带着犹豫和迟疑，就像是不肯定自己的判断一般。

    “嗯？难道是我的王霸之气太过强烈，把这个怪物都吓跑了？”

    吕烈虽然在心中这么念叨着，可是作为一个面对过无数生死关头和奇异事物的家伙，他的警戒心绝对不可能这么低。恰恰相反，黎远迟疑的回答让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兆，手中的拳头已经悄无声息捏了起来，只等着周围出现任何风吹草动，就一拳头挥上去。

    周围除了脚步声便是一片静悄悄。

    一片静悄悄……

    静悄悄……

    “吕烈，你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吗？”

    当那个幽幽的女声在吕烈耳边响起的时候，吕烈几乎觉得自己所有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冲。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手脚冰冷，竟是一点点都动不了了。原来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震惊到了极点，真的是动弹不得。眼前就算是同时出现十万个黄泉巨人，或是一千个尧在远处跳海草舞，都不可能让他这么失态。可是这个女声偏偏做到了。

    ……

    她在试探我……

    这是吕烈的第一反应。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

    第一次在深渊之中杀死自己的也是她么……

    第二次伪装成黎远和自己一起下深渊的也是她么……

    为什么她要阻止自己进入黄泉海？

    难道自己在绝望之塔中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一时之间，无数个念头疯狂地涌向吕烈的脑袋，太多的疑惑和不解让他的思路几乎死机。可是就算这样，吕烈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伪装，继续像是一头普通的僵尸一般木然向前前进。

    只是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在试探我……”

    待到吕烈隆隆作响的脑袋稍稍回过神来，他立刻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没有错，她一定是在试探我……”

    “就算是她，也不可能在这么多僵尸之中准确地找出自己。她只是随便找一只僵尸而已，这么随意一问罢了。可是若是当时的自己有任何不协调的举止，就会引起她的疑心。”

    秉承着这样的心念，就算感觉到那个隐形的怪物就在自己的身边，贴着自己的身体看着自己，吕烈仍然无动于衷地摆动着手臂，顺着僵尸独特的节奏前进。

    可惜，这一切终究是吕烈一腔情愿的幻想罢了。

    他感受到锋利、巨大的利刃轻轻划过了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头母棕熊在抚摸她心爱的玩具一般：“是的，你在绝望之塔看到的都是事实。你知道当你们走后，孤零零在那个地方留下侯的我醒来之后是有多么绝望、无助么？我也试过想要靠自己的力量从那里出去，可是经过了无数次的失败，我不得不认命了……一开始我想要用秘术中最为暴烈的一式打通出来的通道，可是在那个环境，我发现根本感受不到一点点炁气。秘术师在那种情况下和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没有任何区别。然后我开始用手指去抓，拿附近坚硬的物体去砸，都不过是滑稽可笑的垂死挣扎罢了！那时候的我在绝望之中一通乱抓，最后十指的每一片指甲都因此脱落下去，就连在那层膜上一个印记都没有留下。那份恐惧和无助，你能理解其中的万分之一么？”

    事到如今，吕烈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伪装的意义了。

    他缓缓停了下来，从浩浩荡荡向前前进的僵尸大潮中脱离了出来。

    “对不起。”吕烈轻声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欠她的。她来讨债了，既然躲不掉，那也不躲了。

    “你不需要对不起啊，”巨大的隐形怪物在空气中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继续用巨大的刃掌抚摸着吕烈的头发，“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熬。在开始的一两年，我还幻想着你会回来救我。我的意中人啊，终有一天他会想起他心念的女孩还被困在巨树上的某一处，突破无数危机险阻回到她身边，对她说一句，让你受苦了。”

    “在开始的前两年，我满怀信心的等待着你。”

    “随后的几年，我开始痛苦不堪，有些失落了。或许你是太忙了，忘了我。我开始抱怨起你，但是如果这时候你愿意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是会无条件原谅你。”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身体的某一部分开始异化，变成了怪物。我仍然在等着你。我开始害怕。我害怕的不是你忘了我，而是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你再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变成什么。”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你仍然没有出现。那时候的我想啊，我恨你，真的好恨好恨，恨不得一点一点杀死你，吃了你的血肉，可是如果你出现在我面前，我知道，我一定还会原谅你。”

    “又过了很久，久到我都快忘了自己作为人类的那一段记忆，可是你呢？我等了你很久，你仍然没有出现。”

    “终于，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你是真的，真的，真的，彻底把我忘了。”

    “现在，你猜猜看，如果我看见你，我会做什么？”

    吕烈轻声道：“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