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开席时间。

    群臣，嫔妃纷纷来到太和殿落座，用膳。

    太和殿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一片。席间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散席后，婉凉正准备再去福翠宫看看轩辕盼香，却突然被杜衡叫住：“皇贵妃娘娘！”

    “杜伯伯有事？”婉凉转首一看，是杜衡，微笑问道。

    “皇贵妃娘娘，可否进一步说话？”杜衡低声要求道。

    “羽儿，你去给本宫倒杯清水过来。”婉凉支开了身旁的羽儿。

    “杜伯伯何事？”婉凉见羽儿离开，立即问道。

    “求皇贵妃娘娘寻个时间来府上看看我那可怜的贤侄！”杜衡看着婉凉，言词恳切。

    “鸿宇？鸿宇他怎么了？”婉凉关切道。

    “前些日子，堂兄将宇儿送来老臣府上，寻求燕都名医，老臣才知贤侄他……他患了严重的心疾。大夫都说，如若他再解不开心结，便药石无灵！宇儿夜夜在深夜呓语呼喊娘娘的名字，想来他定然很想见上娘娘一面。所以，老臣斗胆恳请娘娘去府上见宇儿一面，开导开导他。”杜衡说起他那痴情的贤侄，语气里都是掩藏不住的悲伤与心痛。

    “鸿宇……”婉凉想到杜鸿宇，心里也是忍不住一阵难过，这个人，她似乎一直都在辜负，从始至终。随即，婉凉对杜衡温言道：“杜伯伯，你回去叫鸿宇好好养身体，告诉他，我过两日便去看他。”

    “老臣代贤侄谢过皇贵妃娘娘！”杜衡真诚感激道。

    “杜伯伯不必客气。终究，是我辜负了鸿宇，是我对不住他……”婉凉还欲说什么，这时，羽儿已端着水杯走了过来。

    “皇贵妃娘娘，老臣告退！”杜衡转身离去。

    婉凉不知，刚才她与杜衡的一番谈话，一字不漏落入了站在右边拐角处的紫莹耳内。

    紫莹听完他们的对话，嘴角斜勾，阴险一笑，心里暗道：“皇贵妃，真是没想到，在宫外你竟还有相好！叫‘鸿宇’是吗？若是皇上知道……”想到这里，紫莹眸光变得诡谲，脸上的奸笑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娘娘，你的水。”羽儿走了过来，将水杯恭敬地递向婉凉。

    “好。”婉凉接过水杯，喝下一小口。原本是无色无味的白开水，此刻，她却无端端品尝出一股涩涩的味道来。她想，鸿宇此生若是不曾遇见她，他依旧还是那个放荡不羁、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风流少爷，他活得随性又快乐。

    “唉……”婉凉端着水杯，望着前方，神情忧伤，缓缓轻叹一口气。

    之后，婉凉就一直寻思着如何跟轩辕宸说出宫的事。若是坦白告知他，她想出宫去看望鸿宇，他定然不会同意。宸的性子，她了解，他即便是同意她去看望鸿宇，也必然会一道跟去。他两素来水火不容，他若去看望鸿宇，只会无端端给彼此心里添堵，谁也不开心，怎有利于鸿宇的病情！

    她到底该如何跟宸说才好？

    五月最后一日，轩辕宸宿在凤鸾宫中，晨起无事，他斜在床头静静看着婉凉梳妆，晨光中，相顾亦有温柔。

    “让朕来。”忽然轩辕宸穿着中衣走下床，径直来到婉凉身边，夺过羽儿手中的木梳，便开始为她梳顺一头黑亮秀发，动作温柔。

    轩辕宸笨拙地为婉凉绾了一个流云髻，发髻有些松散，只能说是将就。偏生，他自我感觉良好，还把婉凉的脸捧过来看了看，骄傲地说：“嗯，娘子真美！”说着，还为她插上一支蝴蝶花型的金步摇，赞叹：“这样，娘子更是美！”

    婉凉莞尔一笑，娇羞转首，“老夫老妻的，也不怕旁人笑话。”

    轩辕宸加深笑容道：“娘子都说咱们是老夫老妻，为夫又怎会怕笑话？”

    “不同你说了。”婉凉站起身，柔声道：“宸，快到早朝时辰了，让我为你更衣。”

    “好。”轩辕宸满足一笑。

    婉凉思索了两日，终是想到出宫的说词，为轩辕宸穿戴整理好龙袍后，笑看向他道：“宸，我想去杜伯伯府上一趟。当年慕家灭门，父王，哥哥们的尸首幸得杜伯伯帮他们收棺入殓，否则他们通通会被丢弃乱葬岗，暴尸荒野……”婉凉顿了顿，“我忽然想去祭奠父王，哥哥们。宸，可以吗？”

    “好。”轩辕宸单手轻柔将婉凉揽入怀中，欣然应允。

    用了早膳后，婉凉便在石青等十几名护卫的陪同下走出了宫门。

    随后，雾莲便将婉凉出宫一事禀报了紫莹。雾莲是紫莹的贴身丫鬟，也是紫莹在宫中的唯一心腹。这几日，紫莹派给她的任务就是远远监督皇贵妃的举动。

    紫莹听到雾莲的禀报，勾唇阴笑。她曾是宫里的暗卫，对燕都城的地形十分熟悉，清楚从皇宫到翰林学士府坐轿，顶多也就半个时辰便能到达。

    “臣妾参见皇上！”紫莹在心里估摸好时间，大半个时辰后，她便端着糕点施施然走进了御书房。

    “平身！”轩辕宸淡淡看了一眼紫莹，继续在桌案上写着什么。

    “皇上国事操劳，臣妾为皇上做了一道点心，皇上，你尝尝。”紫莹将糕点端到了轩辕宸书桌上。

    “放下吧，朕等下再吃。”轩辕宸头也未抬，继续握着毛笔书写着。

    这时，紫莹故意自言自语嘀咕道：“原本臣妾还做多了一份糕点给姐姐送去，哪知姐姐不在寝宫。昨日，臣妾无意中听姐姐说，她要去看望一个叫什么鸿宇的朋友，难道姐姐今日便去了？”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一字不落，清晰地传入了轩辕宸耳内。

    轩辕宸在听到“鸿宇”两个字时，脸色瞬间变了变，手里的笔也瞬间顿了顿，随即，缓缓抬眸看向紫莹，平静的面上隐藏着怒意，“你说什么？给朕说清楚一点！”

    “回皇上，臣妾也是昨日听姐姐说起她要去什么府上看望一个叫鸿宇的朋友，其他的，臣妾就不知道了。皇上？姐姐没和你说起呀？”紫莹故意说得有模有样，好像婉凉真跟她说过一样。其实，婉凉压根就没和她说过这事，不过是她自个听墙角听到的。

    下一刻，轩辕宸便旋风一般冲出了御书房。

    紫莹见目的达到，转身看看空空如也的门口，阴鸷一笑。

    婉凉到了翰林学士，便随同杜夫人一同来到杜鸿宇的房间。婉凉以与杜夫人话家常为由，将石青一行人挡在了门外。

    婉凉看见床上躺着的杜鸿宇面色蜡黄憔悴，眼睛闭着，眼窝深凹，黑眼圈明显，了无生气，整个人瘦得几乎脱了形。自年初二月大草原一别，也不过才两、三月未见，他怎就瘦成这副模样！只一眼，她眼中的泪水便夺眶而出，颤声轻唤：“鸿宇……”

    杜鸿宇虽是闭着眼睛，却并未睡着，刚才，他也听到了推门声，还以为是为他端送汤药的丫鬟，所以，他丝毫不予理睬。却不料，他竟然听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声音，猛然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心心念念的人儿，不可置信道：“婉凉？婉凉……真的是你？”

    “婉凉！婉凉！……”杜鸿宇发现自己竟不是在做梦，激动得要起身下床。

    “鸿宇……”婉凉先他一步坐到床边，眉心紧蹙，微颤着伸出指尖去碰触他的消瘦入骨的脸，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鸿宇……”

    “婉凉！……”杜鸿宇猛地一把将她抱住，力道之大，似要将她嵌入肉里，眼眶湿润，“婉凉，我们去大草原！就像从前居住在大草原一样，做一对寻常夫妻……”他顿了顿，兀自想了想他与她在大草原共同生活时，那些点点滴滴，那些和乐融融画面，想想都觉得幸福得不可思议！

    他转而握住她的肩胛，与她面对面，继续喃喃道：“不做夫妻也行，我们就以知己好友的关系生活在一起，彼此做做伴，说说话……”他的声音渐至凄迷，一脸渴求，望住她，“婉凉，可以吗？”

    他那样的神态，仿佛他很惧怕孤单，很渴盼能有人相伴，让人不忍拒绝。

    婉凉感动于他对她一颗矢志不移的心，眼眶再次湿润，簌簌泪光的迷蒙之中看去，见他一脸诚挚，哽咽道：“鸿宇……你不累吗？”负他伤他，周而复始，他还没受够么？

    他喉咙微微吞咽了一下，脉脉凝注于她：“只要能看到你，每天都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怔怔涩苦道：“我已经不求其他了……”

    婉凉再次落泪，却一时无言以对。

    良久，他投眸紧盯着她，目光仿佛行走沙漠的旅人乞求淡水一般，低低道：“婉凉，可以吗？”

    婉凉见他那样的神情，心中骤然一痛，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汩汩涌上心头。

    没错！是愧疚！

    她有深爱的夫君和孩儿，此生，她不可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去伤害她最在乎的两个人！他们一家三口，一波三折好不容易才盼得如今的团圆，她怎可能不加以珍惜！

    今生，无论他对她如何钟情，她都只能是辜负！辜负他这个人！也辜负他的情，他的心。

    婉凉不忍与他对视，偏过头去，艰涩吐字道：“鸿宇……对不起……”

    杜鸿宇凝神看她良久，容色渐渐带了灰败的憔色，不再言语。忽然，他猛烈一阵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