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十两银子

作品:《斟万象

    第三天的凌霄会夺谱那组是段辛辰胜了,一身白衣,飘逸如雪,胜得风姿翩翩,恒星子跟夏恒川在台下给他造势,带着一群姑娘大喊段辛辰的名字,段辛辰走下台来的时候脸罕见地红了一些,各自捶了他们两人一把。

    夺剑的那组段恒两人还想看,夏恒川想起昨天跟长刀刀客的约定来,就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先离开了。

    等他找老叶用两斤牛肉换了一坛酒来在湖上飘着,远远看到了在湖中亭子里的十两银子,已经很久没见她出现,还以为她今年不来。

    夏恒川远远大喊着:“十两银子——!”

    湖中的一身黑衣劲装的女子猛地回过头来,平静盯着靠岸越来越近的夏恒川,夏恒川从船上下来,风姿倜傥地走到她的面前。

    十两银子是他给亭中女子起的名号,也有人叫她禹州鹤,至于真正的名字,从没听她自己说起过。

    夏恒川第一次见她就是在这湖上,她答应了一桩生意,一次又一次扎进湖里替人捞落在湖底的一枚玉佩,周围围了一圈人,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狼狈地往返在湖面和水上,那富家公子不耐烦地等在岸边,一口一个废物,叫得夏恒川心里怒火直窜,正要出面教训那人一顿,却被段辛辰轻轻拉了一下,说别坏了人家的生意。在她不知第多少次从水面上浮起来的时候,被富家子踹了一脚,力尽般落在了水里很久没再爬上来,周围人都以为她要淹死了,她却又从另一边爬上去,从桥上走来以一个圆弧把玉佩扔到富家子手里,伸出手掌,说道:“十两银子。”

    捞东西撑船替人带酒和吃食送信带路各种生意她都做,每次要价十两,无论是难是易,都是一成不变。不做十两生意时,她是跟在一个蒙面妇人身边捧剑。虽然听名字是从禹州来的,她每年总要来铃吾一段时间,对铃吾已经很熟悉了。以前她在铃吾呆的时候,夏恒川曾经因为觉得好玩叫她带过酒抓过兔子,花了差不多几百两,如今也算是熟了一些。

    花十两银子让她做各种乱七八糟事情的人并不少,夏恒川算是其中一个,那些人有人叫她去抓蛇跳火爬树,她答应了,有人让她弹琴舞剑做媳妇,都被她当做耳边风一样地过。夏恒川曾经花了十两问她一个问题,他问她:“以后我叫你十两银子行不行?”她说:“行。”从此以后,这禹州鹤就有了一个十两银子的名号。

    夏恒川看着她这个狰狞的面具,很想帮她取下来,却又觉得他一出手,她一定会把他的手剁下来,于是背了手站在她身边:“怎么,这次是什么事情?”

    十两银子并不说话,夏恒川拿出二十两递过去,她拿过十两,说道:“替人送信。”

    “最近的凌霄会没兴趣?你如果拿到了剑谱或者斩风,随便找个人卖掉了,都比十两十两来得快多了。”

    十两银子句句话都算得仔细,又拿过另外十两去:“没兴趣。”

    夏恒川干脆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来在她面前晃晃,十两银子并不急着伸手去拿,等着他说话。

    夏恒川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没兴趣。”

    “不试一试吗?”

    “不试。”

    夏恒川眯着眼盯着护着粼粼波光,被晃得睁不开眼睛:“能不能把面具摘下来,看着别扭。”

    “不能。”

    夏恒川叹了口气:“能不能说话不这么带刺,总听你这么说话,老顾客可是伤心得很,做生意就讲究一个和气生财。”

    十两银子听到这句话,顿了顿,又说道:“不能。”

    “你身边那个蒙面妇人呢?”

    她语调里没有任何感情变化,依然简短地回答:“死了。”

    “你现在是无家可归?”

    “不是。”

    “住在哪?”

    十两银子眼中一暗,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答道:“禹州。”

    果然是禹州鹤,禹州禹州,曾经禹州有道士白日飞升,你是那满身仙气的鹤?

    夏恒川虽然被禹州鹤说得有些寡味,却觉得很愉快。

    夏恒川眯着眼睛笑笑:“十两银子,杀一个人,敢不敢?”

    只见她缓缓地点点头,问道:“谁?”

    “算了,这句话是闹着玩的,让你十两银子杀一个人,最后被人追杀,这生意也太亏了一点,十两银子,你听着啊,无论是谁叫你去杀人放火,你都别去,给你钱你都别去,除非给你万两十万两,就算能让你逍遥到下辈子——最好也别答应,还有其他伤天害理的事情,也都别做,还有一些个图谋不轨的人。”夏恒川作势要去掀开她的面具,她向后躲了躲,夏恒川笑道,“也都别答应。”

    十两银子斜看了他一眼,向后退了两步,在亭中一丝不苟地站着。

    夏恒川看她冷面样子,似乎觉得无趣,转身看了看船上的小五跟他怀里的酒坛子:“走了,我先走了。”

    夏恒川把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她,十两银子捏住银票一角,夏恒川刚想要松手,她却说道:“还有十两。”

    “急着等人吗?”

    十两银子摇摇头。

    夏恒川再摸出十两,抓多了些,连同一些零碎银子铜板放在她手里,她把这些零碎的银子铜板退了回来,夏恒川说道:“不如我请你吃饭喝酒怎么样?”

    她生硬地吐出一个“不”来。

    夏恒川斜靠在柱子上,虽然亭被水包裹着,可夏中也闷出一股热意,他看到禹州鹤鬓角被汗水濡湿了,不禁盯着微微一笑,这一笑却换来她凶狠一瞪。夏恒川捧腹歪在一旁,招招手,让小五把早已冰镇好准备送给长刀刀客的西瓜拿过来,顺手抽出一把精致的小刀劈开了,一半放在石桌子上,一半自己切着啃了。

    “做过我这么多生意,这算是我送你的。”

    禹州鹤没有动,也没有去看,夏天里的燥热风吹得夏恒川很烦躁,但现在他却觉得愉快很多。

    远处有两个撑伞的闺秀打着扇子走过,穿轻纱臂上戴金钏银钏,再看看十两银子,却总觉得她是站在大雪亭中。

    夏恒川轻轻笑着:“一年前夏屿青跟着魏师父出门去了,凌霄会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我爹也不曾说过这件事,就好像没有这个儿子一样在城里遇到一个背长刀的,脸上有道疤,不知道你见没见过,昨天一坛酒换来了这个师父,你说好是不好?我爹嘛,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算什么好人,京城中的那位,就更算不上了,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野心,贪心不足蛇吞象,我看我们这条小蛇,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尤其是我,怎么说也只算是一条小蚯蚓,翻腾不起什么风浪来,劳他们费心了。瞪我做甚?我知道你是唯一一个不会乱说的人,只能到你这里来倒到苦水来,全天下最好最讲信用的生意人就是你十两银子了”

    禹州鹤扭过头,干脆闭上了眼,眼不见心不烦,夏恒川看她恨不得捂住耳朵,正要低头吃瓜,她却说了一个“好”字。

    夏恒川惊喜地皱皱眉:“什么好?”

    “师父。”

    难得她不收钱肯说这么多话,夏恒川心里先得意了一阵,觉得自己到底在禹州鹤这里算是不一样的。

    不过给与不给还是不一样的,他颠了颠钱袋子,又拿出十两准备递给她,禹州鹤却轻轻摇摇头:“买瓜。”

    夏恒川微笑着,十两银子却不再收回,而是郑重地放在她满是老茧的手心里:“另一桩生意,做不做?”

    禹州鹤呆呆地看着他,随后满眼狐疑。

    “帮我去拿一件东西回来。我给你信物,你去齐平山上的寺里拿一件东西,半年后再交给我。”

    禹州鹤轻轻点头,接过夏恒川手中的十两,夏恒川摘下脖子上一块黑玉递给禹州鹤,禹州鹤拎着红线,在阳光下细看了一阵。

    夏恒川没再说什么,随即转身跑向小舟,他拍了拍正在打瞌睡的小五,却回身对禹州鹤喊:“十两银子!我走了!小五,我们去酒楼!”

    十两银子还站在亭子中,一动不动地等着,她要等多久?夏恒川只知道,如果没有人花另外十两让她先去做另外一件事,她就会一直站在这里等下去,就算那个人不来,她也会一直等。

    夏恒川下了小舟,转身最后看了一眼十两银子,因为远,她在夕阳下像是一个纤瘦的柱子一样站着。

    夏恒川忍不住自言自语:“早知道问问她今年多大,这么小一个个子,就跑出来闯荡江湖?”

    夏恒川展开折扇,扇了扇热气,对早早等在岸边的小四说:“去,告诉段辛辰恒星子,说我在昨天的酒楼上约了客人,让他们没什么事情也一起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