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桃从派出所回家就不敢出门了，一直关在自己的小屋里心神不安地做针线。傍晚时分，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才不得不去厨房做饭吃。

    昨天晚上招待韩冬已经把菜全做完了，这会除了一碗猪油再也找不到一个下饭菜。杨桃淘洗了一把米盖上锅盖，想到院子里前些日子栽的葱，准备等米饭熟了拌上酱油和猪油再洒些葱花也算一顿美餐。

    饭香渐渐弥漫，杨桃抽出灶里的柴火踩灭。走到院子里拔了两颗香葱正要回身，忽然听到急促的门铃声惊得脸色骤变。朝大门口看去，黄昏里杨梅纤瘦的身影被嵌了一道光边。

    杨梅是回家找大姐要钱的。杨梅打算下个月参加完中考就去上海找韩枫。不过她不知道韩枫在上海的地址，也没有攒够去上海的路费。犹豫再三，杨梅决定趁小妹杨春外出演出不在家，回家找大姐要钱。

    杨梅相信杨春离开前，肯定会给大姐杨桃留不少钱做备用。要开一个服装厂没有些流动资金是不可能的。杨梅也没打算多要，只要够去上海的路费和置一身漂亮裙子的钱就行。

    想到和韩枫见面时能让他眼前一亮，杨梅就忍不住激动。透过铁栅栏门看着大姐弯腰在小菜园里拔葱，杨梅又把在学校就想好的说辞温习了一遍。

    “大姐，我马上就要中考了，学校让买复习资料，复习资料挺贵的，要不少钱……”

    杨梅显出比较为难的样子，边说边绞着衣襟，不敢抬头看大姐的眼睛。

    “复习资料肯定得买，要多少？三十块够不够？”

    杨桃也读过初中，在她的印象里复习资料就算再贵，一套也不会超过十块钱。杨桃特意多说一些，想余下的钱给杨梅买好吃的补身体。自从服装厂正式开工以后，杨桃已经好久没有给杨梅送饭菜了，她觉得很内疚。

    “大姐，要一百块。”

    杨梅抬起头，看着大姐显得疲惫的脸颊，心里有些不忍。可是想到自己的幸福，杨梅又狠了狠心，坚定地说要一百块钱。

    “一百块呀……”

    杨桃沉吟着，她手上只有一百块钱，是准备月底给工人发工资的。如果把一百块钱都给了杨梅，那工人们不能按时发工资岂不是要闹翻天了。那些小媳妇们可不是好惹的！

    “梅子，能不能等几天，等春儿回来拿到货款再……”

    “大姐，复习资料都是有时间要求的，怎么能等呢？”

    杨桃一开口，杨梅就听出来了，大姐手里肯定有一百块钱。如果不把大姐逼得紧一点，等小妹杨春回来查到了真相，那就别想再要到钱了。

    “说得也是，复习资料最要紧。”

    “是呀，我想考上海幼儿师范学校，复习资料肯定要比别人多，比别人贵。不过贵得也值，我肯定能考上的。我这段时间每天都跟音乐老师练声乐和舞蹈，音乐老师说我有天赋，考幼儿师范肯定没问题。”

    杨梅说到激动处眼泛泪光，像一只温驯可怜的小猫咪眼巴巴地看着杨桃。杨桃咬了咬牙把藏在裤腰里的一百块钱拿出来交到杨梅的手里。

    杨梅抱住杨桃感动得眼泪阴湿了杨桃的衣领。

    “又不是没给你钱，怎么还哭了？”

    杨桃擦去杨梅脸上的泪痕，杨梅破涕为笑。杨梅当然不是感动大姐豪爽地给她一百块钱，她是为即将拥有的幸福把自己感动哭了。

    幸福从来不会从天降，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杨梅每每唱到这首歌，就会燃起豪情万丈。她要争取自己的幸福，要去找韩枫。

    “大姐，我还没去过上海呢。你能给我讲讲上海吗？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等以后我在上海上学了，我要接你到上海去玩，把你没去过的地方都玩一遍，没吃的好东西都尝一遍……”

    “我也就看病那次去过上海，就在医院和韩家别墅呆着，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好玩的。”

    杨梅拉住杨桃的手撒娇，非要让杨桃讲讲上海韩家的别墅。杨桃饿得肚子咕咕叫，被杨梅缠得没办法，只好一边洗葱切葱花，一边给杨梅描绘韩家别墅的漂亮和富丽。

    “哇，住大别墅呀！那不是过去的资本家才能住的房子吗？”

    “是吧，听说韩冬的外公就是资本家，他家的大别墅就是他外公留下来了。”

    “那他家一定在黄埔江边吧，我知道大富豪都住在外滩边能看到黄埔江的房子。”

    “那我倒没注意，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我感觉浑身不自在。我好像有他家地址，应该在屋里的抽屉里。上次我和春儿去上海时，她特意写了韩冬家的地址，我猜春儿那时想给韩冬的妈妈写信。”

    “写信？为什么要给韩冬的妈妈写信？”

    杨桃望着杨梅摇了摇头。

    “可能是韩冬的妈妈怀疑春儿偷她的钱，春儿觉得委屈想要写信解释，不过春儿也没写。”

    杨桃想到住在韩冬家的大别墅时被孙静慧厌弃的目光，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堵得慌。杨桃摆了摆手想要挥去不愉快的记忆，问杨梅有没有吃过晚饭，要不要也吃一碗猪油拌饭。

    杨桃熟练地盛起米饭，挖一块猪油放到冒着热气的米饭上，又倒了一勺酱油尝了尝，觉得不够咸，又倒了一小勺，最后洒上一把葱花。

    “你要不要吃？”

    杨桃把做好的猪油饭端给杨梅，杨梅急忙掩住鼻子摇头说在学校已经吃过了。杨桃实在是饿了，大口大口地哈着米饭的热气，吃得嘴唇上油腥泛光，脸颊也透出了血色。

    “大姐，你慢慢吃我回学校了。还有一个月就升学考试了，我就不回来了。你也不要去学校找我，我会自己保重的。”

    杨桃吃得满嘴喷香，杨梅看得也饿了，她想快点回学校还能赶上去食堂吃饭。杨桃放下饭碗要送杨梅出去，杨梅笑说一家人还客气什么，让大姐继续吃饭。杨梅快步走出院子，正要开门，杨桃追了出来喊住她。

    杨桃告诉杨梅今天在派出所里发生的事，紧张地拉住杨梅悄声说，昨天晚上和杨春送韩冬去火车站时，曾经看到过那个鬼影……

    “什么，你们把韩枫的自行车给弄丢了？”

    杨梅拉下脸，不过又马上恢复正常。

    “现在天还没黑，有鬼也不敢出来害人。我走了。”

    杨梅把铁栅门摔得砰地一声响，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