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荃离了正殿，寻了一片小竹林，找到一块方方正正的大石头，顺势躺了下来。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并没有大难临头的预兆，但是听附近的士兵口风，应该就在明后两天了。风吹竹叶，沙沙作响。久荃眯起眼睛，将无尽的苍穹抿成一条线，这才稍稍松懈下来。

    久荃本来打算强行把妈妈带回来，管她同不同意，强拉硬拽就没有那个女人能扛得住。然而知晓了事情的真实缘由后，久荃犹豫了，并不是因为妈妈的决绝，而是这一系列的因果循环让久荃有些混乱。在未来，如果没有顾晟安的这个承诺，自己会被一个不知名的人夺去意识然后永久消散吗？历史的偏差有时候会无限放大，救了一个人可能会因此牺牲无数人，这是久荃和妈妈都不愿看到的。

    好在自己知道了他的名字，秦朔。久荃觉得自己记忆中从没有出现过关于秦朔的一丝痕迹，他从来没有参与过我的成长，这是真的，所以这个爸爸，还是先等等再承认吧。

    妈妈是爱他的，久荃看得出来，但是秦朔对妈妈的感情是怎么样的呢？真的只是利用妈妈把自己生下来吗？难道自己的存在只是一场欺骗的代价？久荃仰起头，试图甩掉这些消极的念头。

    视野中，一对月白的牙齿咧了开来，正在朝久荃的脑门逼近。

    “啊！”久荃猛地抬头，撞到了陆遇辰的下巴。

    “噫！”陆遇辰含着舌头，抬起泪汪汪的眼睛。

    久荃摸着自己脑门，纳闷道：“你干嘛突然凑过来啊！”

    陆遇辰疼得说不出话，只能一双手指指点点，顺便投去无限哀怨的目光。

    “怪我喽？”久荃左脚一甩，只是想吓吓他，谁知鞋子不太合脚，直接飞到了陆遇辰的脸上。

    “哇呀！”陆遇辰一只手，捂着下巴，一只手托着脸，单薄的身影在月光的映衬下越发楚楚可怜。

    “家暴！”陆遇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噗哈哈哈哈！”久荃绷不住，笑出了声，云开月明。

    “你终于笑了。”陆遇辰把手搭在石沿上，凑到久荃面前。

    “你就是来逗我笑的啊，”久荃揉着笑出泪水的眼睛，“难为你来给我当出气筒。”

    陆遇辰窜上石头，顺势歪在久荃的膝盖上，痞痞地笑道：“没事，让我这样躺一会也行。”

    “哼！”久荃本想一个高抬腿把陆遇辰蹬出去，但是想到今天他昏倒在地的场景，心软了下来。

    “喂，你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啊？”久荃的声音盘旋在陆遇辰头上。

    “男人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哎呦！”陆遇辰捂住额头。

    “好好说话！糖糖说你的问题很严重，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赶紧说！”久荃挥舞着拳头。

    “我就是给你当了个肉垫。”

    “真假？我有那么沉吗？点在我下面就那么严重？”久荃显然没有相信。

    “这个重力加速度啊，将近十呢，再加上我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有水的下冲力，你算算，我没魂飞魄散就不错了！”

    “我呸！照你这么说，那个逆流喷泉怎么解释？跟我谈自然科学？现在我们身处的地方就他喵的一点也不科学！”久荃揪起陆遇辰的耳朵，狠命往上提。

    “我错了我错了！你不想知道阿姨和我说了什么吗？”

    久荃安静下来，风也停了，两个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除了让你好好照顾我之类的客套话，挑重点和我说。”久荃的语气有些苦涩。

    “你真了解阿姨啊，她确实把你的后半生放心的交给我了。”陆遇辰偏过头来寻找久荃的眼睛的焦点。

    “她还说我可能会失忆。”

    “什么意思？”

    “就是你祖宗传下来的白镯子啊，叫什么驭灵白镯，你知道吧？”

    “好像听说过。”

    “这里面封着驭灵者的意识，阿姨说里面有一丝意识侵入我体内了。”陆遇辰说得云淡风轻。

    “他会让你失忆吗？”

    “驭灵者啊，那么强大的意识，我一个平凡人儿怎么抗拒的了呢？”

    “你会变得不能，你会认不出我吗？”

    “我大概会变成驭灵者吧，没想到我会变成传说级别的人物，放心只要我还有一丝意识，我就能罩着你！”

    “我该怎么做？”

    陆遇辰感觉脸上有水珠落下，伸手想要擦去，有一滴正好落进眼睛里。陆遇辰模糊中看到一双水色的眸子，像挂在天上的湖泊。

    “你哭了？”陆遇辰坐起来，捧起久荃的脸颊。

    “我没有！”久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见到顾晟安之后心里就堵得慌，之前也不是没见过，为什么现在心头就像烙铁切割一般难受呢？

    “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我就是你的出气筒、日记本、心愿盒。你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陆遇辰把捂着脸的久荃拉到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栗色的长发。

    “我不知道，我现在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我救不了妈妈，我还要连累你。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一个邪恶的错误。还有顾晟安，我一看见他我就难受，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

    久荃感觉眼睛上又温热的触感，泪水又一次被驯化，乖乖的回到深处的洞穴。久荃知道自己不应该哭鼻子，可是在陆遇辰面前似乎所有的防线都是虚设，仅仅一句温柔的话语就能让自己缴械投降，如果这就是爱情，那就让我沉沦吧。

    只有这个火焰般炽热的男孩，才能温暖我十年冰封的心吧。陆遇辰，我多么不幸，来到这个世界，又多么幸运，能够遇见你，这一切竟然让我觉得这个错误是那么美好，梦幻。

    领域夜晚的微风总是温而不燥，是春天的温度，秋天的速度，带着催眠般的沉香袭来，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心甘情愿的俯首。久荃在陆遇辰的怀里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月白色的星光。

    “晚安，阿荃。”陆遇辰轻轻俯身，在微微开启的唇瓣上留下香甜一吻。

    竹林深处，有琴声传来，和着夜风流动，经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