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答应你

作品:《冠盖如顾

    人,终归总有自私的一面。

    顾绮确信她可以将命丢在这里为原主报仇,但同时确定自己绝不愿做原主的替身。

    不说昭明帝在这事情中的角色,也不提老王爷那些直白的话,只说她自己,不愿。

    如今她与谢霁就算不提婚约,依旧可以为了共同目标而相处融洽,但是将来呢?

    若一旦生情,那他的记忆与自己无关,他每对自己说一起小时候的事情,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他的感情是因为这副皮囊,而不是皮囊之下的她,久而久之,她会怨恨这副皮囊的。

    但原主是最无辜的,从头到尾被命运玩弄,最终还要被寄居她体内的人怨恨。

    顾绮承认,害怕自己变成那样的人,害怕那一天。

    因为还没全然动情,所以可以冷静思考,可以抽身而退,说出方才的那般话,只为划清彼此界限,将来诸事安定时,她不会舍不得离开。

    这个世界也大得很,自己着实想出去走走,她也害怕方才转醒之时,满心只想着将事情告诉谢霁的自己。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的。

    “所以三公子,若有一天陛下知道了原委,因为我并非先侯爷之女而迁怒于我,我只求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以我的功劳换我活命,百年之后,让我的尸身以上官家之女的身份安葬,可以吗?”

    这是她能为原主做的最好的安排。

    谢霁看着她。

    他没有顾绮那样的视力,这幽暗之中看她的模样早就混沌不清,连眼底那颗最灼目的朱砂痣,都黯淡无关了。

    可偏偏这时候,他觉得眼前这人的面容,与小时候送自己长命富贵荷包的小姑娘,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真的不一样了。

    “你这话,让我怎么应呢?”谢霁苦笑一声,他心底却有无数的委屈、不甘、不解,满腹牢骚缺不知该如何说。

    他长到二十岁,虽然因种种原因,身边都没个侍妾,但他不是不知道男欢女爱为何的傻子谢霑的次子都三岁了,他弟弟的孩子也会爬了,哪儿有二十岁的太子还不通人事的道理?

    只是自十一年前起,周遭的每一个人都在告诉他,他的妻子就是上官绮,是他认识的那个满脑子古怪精灵的小姑娘。

    **岁大的孩子,再聪明也不会懂什么叫结发夫妻,只是当一个人的名字成为习惯之后,他看杂书、听别人说起、时而自己想起那些情深缠绵的词儿时,便会不由自主地代入上官绮的影子。

    哪怕十一年时光荏苒,他压根儿不知道上官绮长成了什么样子,却不妨碍他以“我们”的名义,去畅想未来的许多事情。

    想象中的面孔是模糊的,但他的确是开心。

    这话他曾偷偷和母后说过,性子爽朗的张皇后听说后,笑得捧腹,对身边的大宫女说:“你们瞧瞧,虹儿都会相思了。”

    谢霁脸皮薄,红了脸好几天都躲着不肯进宫。

    可是,在这人隐瞒着身份,同他一处做了许多事情,听他说过那些衷肠后,却在他知道她是谁之后说不,我只是个鸠占鹊巢的过客,我不是你的妻子。

    也是到这一刻,谢霁觉得,或许自己从没明白过书中的相思。

    书上说,相思很苦,失去吾爱之后会痛不欲生。

    而如今她如此对自己说的时候,他并没有心疼,而是难过,委屈,还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他似乎能明白她的话。

    如果没有这种种阴谋,他们便是一段青梅竹马佳话。

    可是当原本的轨迹被打断时,她发现牵她与自己一处的婚约非她所求,却害她至此而他发现自己喜欢她,想念她,想同她一处的心情,并非因为书中的相思,而是因为对童年好友的思念。

    若知道彼此身份之后,可以与她相处得再久些,好友之情与一纸婚约,许就真变成了相思。

    但是,不会再有这种可能了。

    如她所言,十年时光,变得太多。

    多少繁复的心思,似是转瞬之间,又似千百万年,堵得他心里闷极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靠着墙壁歪头看顾绮的谢霁,缓缓开口:“这些话,是你真心希望的吗?”

    却见顾绮已经起身,站在他的对面,长揖及地,诚恳道:“还请三公子,成全于我。”

    他不答话,她便一直如此施礼。

    顾绮知道自己的行为叫做强迫。

    谢霁这人,看似温和实则傲气得很,强人所难之事不屑做,而且心软得一沓糊涂。

    只要自己坚持,他就会答应的。

    但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沉默许久,藏在黑暗中的那人幽幽叹了口气:“若这是你的真心,不必这么求我,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应你。”

    “三公子请说。”

    “别叫我三公子,还如在海盐县时那般叫我谢兄吧,”谢霁也站起身,听不出语气又什么起伏,“我既然说过让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就说话算数。我也曾说过,待你如菡儿一般,将来事定,你的性命,你的愿望,也都着落在我的身上。所以我们一切都没变,你也别再这么生分地称呼我,好不好?”

    顾绮终于得了他这句话,舒了一口气,心头方才的重担卸下了不少。

    如此最好,划清了这条界线,大家还是好搭档嘛。

    她从善如流道:“好,多谢谢兄成全。”

    她舒的这口气,倒成了堵在谢霁心头的气了,半天出不来了,便小声抱怨道:“成全成全,你们我都成全,谁来成全我呢?从好的事情,忽然就变了,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恨不该生于帝王家?”

    他嘟囔完这句话,靠着墙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如今心中藏着的事情说清了,顾绮那天塌都不当事儿的乐天精神又回来了,因为到底对他有点儿小歉意,忙逗他道:

    “你不是我谢兄吗?哎,谢兄,你这辈子说过谢吗?”

    “”黑暗中,谢霁五官都扭在一起了,完全没理解她的冷笑话。

    “呵呵西瓜切开久了不吃,就不好吃了。”顾绮去拖他的袖子,“而且我不太相信贺大人,瞧着就是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