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哑婢

作品:《冠盖如顾

    众人都以为哑婢是在拜谢霁。

    但顾绮却知道,她是在求她,谢她,恳求她的原谅。

    求她不要戳穿她。

    谢她让她有了复仇的机会。

    恳求她原谅,她利用了她。

    顾绮也明确告诉她,自己不会行栽赃之事,也希望她不要如此做,而她会为那些被断舌、被折磨的小女孩儿讨回公道。

    她答应了她,却在最后一刻,还是违背了承诺。

    顾绮最不喜跪拜人,也不爱人跪拜自己,所以哑婢每一个头叩下去,她的心便猛地疼了一下。

    三个头叩罢,她的额头已经青紫,却对着她,展露了笑容。

    谢茵讨厌长得比她漂亮的人,所以哑婢当真很漂亮,那一笑的时候,颇有桃李春风之意。

    到底,顾绮那已经至唇边的话,因着这个笑容,咽了下去。

    她垂下眼帘,不再去眼前的一切。

    罢了,便如此吧,横竖这条命都要没了,还在意这条命中的种种,有什么意思呢?

    新河县主府上被凌虐的丫头,是谢茵欠下的债,人要如此讨还,便由着人讨还吧。

    那哑婢见顾绮如此,笑得更纯粹了,站起身看似要走的时候,却只走了两步,便一头撞向了身旁的影壁之上。

    顾大人不愿意我做的事情,我还是做了。

    我栽赃谢茵,定要她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但我负了应大人之诺,所以我还谢茵一命便是了。

    所有的一切,与顾大人无关。

    “喂!”

    谁也没想到会如此,一个军士虽然抢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衣襟儿,却没有抓住,眼睁睁看着她撞得血肉模糊,不知生死。7k7k001.com

    除了顾绮之外,看在所有人的眼中包括刚刚赶到的刑部尚书与陆总将她这种行为,都叫死谏。

    谢茵彻底傻了,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如此,也不再挣扎,只是道:

    “贱婢冤枉我,我要找父亲,让父亲与陛下说,我是被冤枉的!”

    顾绮也没想到这姑娘烈性至此。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幽暗的小径里,来寻自己的夜香郎,瑟缩畏惧成那个样子,他知道心仪之人要做的事情一旦不成,他就会落在京中最嚣张的琳琅郡主手上。

    但他还是为了心中人,一脚踏在这泥淖之中。

    “小的只求大人一件事情,诸事定了之后想办法留她一命,小的会带着她远走域外,不会给大人留麻烦的。”

    那人说这话的时候,是语气最坚定的时候。

    她立刻将平七叶的丸药取出来,对贺松寿道:

    “贺兄,给她吃了,务必救活她,但就”她伏在贺松寿耳边,极小声道,“当她死了吧。”

    只是在鸯儿押着谢芊往天牢去的时候,身边一个军士凑过来,将顾绮徒手接下的那支弩箭递给鸯儿看。

    “令长,这弩箭的颜色,不太对。”

    “怎么?”鸯儿接过来的时候,迎着月光一看,脸色倏得就变得惨白,停步回身时,却没走两步,便停下了。

    上面的血,莹绿色的。

    “令长这是怎么了?”军士们吓了一跳。

    鸯儿摇摇头,吩咐人将弩箭收好,尤其是受伤的人,不要乱动。

    谢芊是她拼了一条命才抓住的人,她务必要确保此人活着受罪,确保从她嘴里掏出有关蓬莱乡的一言半语。

    我明日带好酒去看你,你不能闭门谢客。

    好。

    你明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我注定明日无空,却还是应了我。

    为什么?因为对着天地,不拘哪里撒一杯酒,便是与你同饮了吗?

    “真是骗子。”她低声喃喃了一句,忍不住,低头哭了。

    谢霁驾车自连大门都被撞塌的郡主府出来时,已经是月挂中天之时了。

    不过府周围的百姓依旧很多,言谈之间,都在猜测着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有人竟然驾着车出来,百姓们忙都装个无事的样子后退,却都瞪大了眼睛、竖直了耳朵,拼命想要听到些什么。

    有人识得的,还在小声说:“哎,那人不是三公子吗?”

    “哪个三公子?”

    “就那个废太子呀。”

    “哎呀,他怎么也在这儿?啧啧,难不成真是郡主坏了事?”

    谢霁一颗心空落落的,管不了其他的人和事,只意兴阑珊地驾车往城南去,每抬一下鞭子,都要回过头去看看顾绮,仿佛只有确定她还在那儿坐着,还在看着自己,才能安心。

    “谢兄,你这样驾车不安全,当心冲出人来瞧不见,惊了马。”她低声提醒道。

    谢霁再次回头看她,又再次回过头去,一言不发。

    顾绮却笑了,虽然她此时四肢早就不能动了,但不知道是平七叶那吊命药的原因,还是穿越之后身体魂魄从未真正合一的缘故,她的神志却很清醒。

    “谢兄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不问也罢了。”

    “问嘛,何必存在心里?你是不是想问方才那哑婢冲出来的时候,我想说什么?”

    谢霁点点头:“谢茵真的没有那个偷印信贪墨抚恤金的脑子,而河朔郡王虽然太过溺爱女儿,但若谢茵真的敢做出这事情来,他定然先杀了她的。”

    顾绮略顿,问道:“谢兄知道那些哑婢的来历吗?”

    “知道,都是些残疾的孤儿,”谢霁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些鄙夷,“就她那个急躁,动不动就要骂人的性子,能做出这事儿来,我一贯觉得是沽名钓誉而已。”

    他果然不知道。

    想来也是,依着他的性格,要是真知道那些哑婢的来路与去路,估计就不是现在这态度了。

    “那些哑婢只是孤儿,但在进河朔郡王府之前,可不是残疾。”她缓缓道。

    谢霁猛地一怔,手一错劲儿,差点儿把马车赶到墙上去。

    “帮她隐瞒,帮她寻这些孤女的,便是谢芊吕箬还有几个宗室,”顾绮道,“你与陛下这么讨厌这些宗室,的确很有道理。”

    “我知道河朔郡王也有军功,只是他将个女儿养成这般,与上官仲又有何异?”

    顾绮撑着力气说罢,叹了口气道:

    “今日之事是哑婢告诉我的,所以谢兄当是报她今日之恩吧,就算疑点多多,也当圈禁谢茵,别放她出来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