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2章 九年前

作品:《狂刀异闻录

    九年前,丹霞山,大战过后。山

    崩依然在继续,滚滚巨石落下,一阵阵轰隆巨响几乎要将人们的耳膜震破。

    丹霞山是一条连绵不绝的横向山脉,大约由七八座枫叶飘红的山峰组成。但此刻,它们的根基已经断裂,其中的四座高山同时向着内部塌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坑洞,宛若一个生长于大地之上的溃烂伤疤。无

    论是萧千澈这位“上清”境界的剑客,还是他请来助阵的九位“大成”境界的高手,都没有这样恐怖的破坏力,真正影响着地表,控制着群山的,是一位只有萧千澈认识的阵术大师。据

    说他从蜃楼一路快马加鞭,远道而来,萧千澈之所以过去这么多天才动手,正是为了等待他的精绝阵法。这位阵术大师相貌平平,衣着也只是普通,但一出手,就展露了在座众多高手从未见过的实力——他在丹霞山四座山峰底部结起大阵,辅以十六座小阵,先堵塞河流,再破坏地脉,最后集合十人之力,一击便摧毁了山脉最底部的岩层,他要做的,就是保证三千不归死在这无尽地底,永无归来之日。这

    山崩地裂的震动不仅影响到了最近的丹山镇,甚至连数百里外的洛州城都受到波及,幸好两地早已疏散了平民,并无人员伤亡。可令人诧异的是,本就建于悬崖之上,几乎是凌空而建的丹山镇居然完好无损,就连村子周围的岩石、地脉都没有碎裂,当真不可思议。可洛州城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在这一次变故之后,洛州半座城镇都毁于一旦,再也没有重建。

    萧千澈与那位神秘的阵法师以及十位“大成”以上的高手在山中静候了七天,确认山中再无一点三千不归的动静,这才放心离去,那一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一位阵术师,据说他马不停蹄赶回了蜃楼,毕竟蜃楼国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魔子三千不归死了!”

    萧千澈也与同行的“四剑”中的三位一起赶回了白衣楼,那时候,他的心中除了不安,也满是怀疑和愧疚。以这种方式杀死三千不归,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结局,尽管是自己亲自下的手,但数十年宿敌的亡故,实在无法让他有一点高兴的情绪。更

    何况,在他几天前疏散丹霞山村民的时候,那个饮下龙血,身体正慢慢改变,痛苦万分的小胖子跌跌撞撞跑来拦下他,问他“萧大侠,你会把叶哥救出来吗?”。萧千澈知道这孩子说的是谁,他说“会的”。他

    是这么说的,但他知道,那个孩子也不能活。

    我们杀了一个九岁的孩子,这是萧千澈无法对他的同僚与下属说出的话,他只能说“魔子三千不归死了”。他的一生光明磊落,从未有对不起的人,做的不对的事,但此时此刻,他无法在这样说了。他只能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我做的是对的。”

    他只能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为了江湖,为了三国,为了中原,为了万千生活在这里的黎民百姓,我必须这样做。三千不归必须死,那个孩子也必须死,杀他们的,不是我萧千澈。临

    走的时候,他带走了那个饮下龙血的孩子。这

    些事情本是无人知道的。萧千澈在丹霞山的所作所为早已是最高的机密,只要他不说,就连天机楼和王族都知之甚少,普通人当然是无处得知。但叶止成为鬼使之后,多方打听数年之久,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调查当年丹霞山一战的真相上,这才令那些往事慢慢浮出水面。当

    年参与毁山的十位高手中,有三位便是白衣楼如今的四剑:“翠玉剑”崔于坚、“摘星剑”霍起云,裂石剑“雷变”。三人已经身故,包括“刀震江南”厉向南,“不老河神”绝挥,至于那一位阵法大师,却依然没有属于他的任何消息。当

    然了,这一切都是多年之后才被叶止得知的。可当时呢?当时被埋于地底的,九死一生的他呢?

    那是一道伤疤,在此刻,它再次被揭开,流出殷红的,刺骨冰冷的血来。黑

    暗之中,叶止的力气早就已经用尽,他从未独自走过这么长的路,经历过如此深远的黑暗。三千不归还活着的时候也就罢了,可现在,那个人早已死了,他只有孤身一人。

    是你杀了他。

    是你杀了他。

    是你杀了他。朦

    胧之中,这个声音回荡着,飘摇着,如同一团不散的乌云覆盖在他的身上,让他本就脆弱的心更加煎熬,更加不堪。叶

    止不知道自己跌跌撞撞走出多远,或是被不断崩塌的山石带到何处。他的身体越来越热,却也越来越麻痹,他知道自己受伤了,却不知道伤在哪里,他能看得到自己满身鲜血,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紧紧抓着那只断手,那只被山石砸断的,三千不归的断手。手臂早已没有温度了,散发着比他身上的鲜血更加浓重的血腥味。但叶止不敢松开手,他必须寸步不移地将这只手带着。因为他还有许多没有明白的问题:愤怒,焦虑,愧疚,羞耻——他无法想清楚自己背负着的是什么,他必须他只能

    毕竟他只有九岁。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影响了他一生的声音。

    乍一听,这个声音好像是轰隆轰隆的轰鸣声,模糊而低沉,就像是地面再次裂开,再次摩擦,再次下坠而发出的杂音。但在一片漆黑之中,叶止重复地听到这个声音,这声音仿佛是一柄钝而坚硬的锤子,一下一下,将钉子敲进了他的脑子里,那个声音也慢慢地清晰起来,从炖击变成了尖锐的攻击。轰

    隆轰隆——轰隆轰隆——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它一下一下地轰鸣,一下一下地敲击,一下一下地侵入,每一次都让叶止更加痛苦,可即便他捂上耳朵,这声音也能无数次地冲击他的脑子。慢慢地,就在叶止筋疲力竭,沉默地接受这声音的摧残的时候,他发现了:

    这声音,似乎是一种呼唤。几

    乎就在他有了这个发现的瞬间,他的四肢突然有了一丝力量,让他能够再次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来,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呼唤的源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