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早早就来等待发榜的考生，已经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石生看见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也来了，他大概已经站累了，只好靠在马厩的墙壁上，靠了一阵后，又蹲了下去，如此循环往复着，他显然有些吃不消了。

    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来参加童子试，而且还如此的关心考试结果，石生有些同情这位老大爷，同时也佩服他的勇气与信念，这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过了一会儿，两位县署礼房的工作人员在四个衙役的陪同下进入了马场，引起了一阵骚乱。

    “来啦来啦，终于来啦！”

    “真是望眼欲穿啊！”

    “快点贴快点贴，吾等早就等不及了。”

    马场里，一片嘈杂之声响起。

    一个衙役大声说道：“闪开，如果大家想要尽快看到轮榜的话，请速速闪开！”

    衙役的话音刚落，人群哗啦一下闪开了一条通道。等县署礼房的工作人员和衙役们一走过，让开的通道马上又合拢了，大家一路簇拥着前来张榜的工作人员，都想快一点看到轮榜。

    这个轮榜上并不公布考生的姓名，只公布本场被录取人员的考号。考号写成圆圈的形式，每五十人写成一个大圆圈，第一名抬高一个字书写，也就是第一圈中间位置的最高一号。

    其余的考号则按照提名的先后顺序按照逆时针方向排列。

    第一圈写满以后，再写第二圈。这就是所谓的轮榜了，或者称为“团案”“草案”等。

    轮榜的中心，写着一个红色的“中”字，“中”字一竖上面长下面短，活像一个“贵”字头，寓意大吉大利。

    不一会儿，县署礼房的工作人员就已经将轮榜贴到了马厩的墙壁上。

    广大考生都拼命的挤上前，昂首看榜。前面的人往往被后面的人踏住脚后跟。

    若不是有衙役在现在维持秩序，说不定会发生踩踏事件呢。

    石生根本就没兴趣跟大家一起去挤，他远远的站在后面，看着前面人头攒动。季老六对他说道：“石老弟，咱们挤到前面去看看吧。”

    “你要便去，我才懒得去挤呢。”石生说道。

    季老六急于看榜，当真就往前面挤去。他个子很小，动作又十分灵活，因此很快就从人群的缝隙中钻到了最前面。

    他的行为引来了一阵骂声，但他却并不在意。

    看榜的时候，人们一般都先从里面一圈被抬高书写的那个考号开始看，然后顺着逆时针方向依次往下看。

    榜单贴好后，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朝第一圈里被抬高的那个号看，看过之后，几个人齐声念道：“生字玖號！”

    “谁啊这是？”

    “不知道啊，反正不是我。”

    “那是谁呢，真的好牛啊！”

    “嗯，考号都要高人一头，那当然牛了。”

    “谁是生字玖號，站出来让大家看看嘛。”

    没有人站出来。

    季老六虽然挤到了前面，但是他忘了问石生的考号是多少，只好在榜单下干瞪眼。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说道：“这个号感觉有些熟悉啊……哦，对了，这好象是第一个交卷的那个人的考号！”

    些话一出，大家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你是说那个在侯考区睡觉打鼾的考生？”

    “没错，第一个交卷的就是他啊！”

    “竟然是他？”

    “这不可能啊！你肯定是记错了。”

    “我就坐在离他不远处，我看见他的考号啦，就是生字玖號啊。”

    “天呐，怎么会这样？”

    大家都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马场上一进炸开了锅。

    季老六听石生说过他是第一个交卷的，这第一名肯定是他无疑了。他一时激动万分，在人群中大声叫道：“石老弟，石老弟，你考了第一名耶！”

    石生站在后面根本就听不见，只感觉前面乱哄哄的一阵骚动。他觉得好无聊，便走到马场角落里的一个草垛旁坐下。

    季老六的声音完全被淹没了，没有办法，他只好发挥自己的特长，又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但他找了半天，都不见石生的踪影。

    这人真是的，自己考了第一名都不知道，竟然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渐渐地，已经有人开始离场了。

    那些考号已经在榜上的人兴高采烈，准备进入下一场考试，仿佛举人进士什么的指日可待。而那些落榜的人则垂头丧气，有人甚至嚎啕大哭。

    石生看见，有一位和他一起结保的考生竟然当场将书本统统撕毁，发誓此生再也不考试了。春风吹过，马场里到处飘满了碎纸屑。这位仁兄该有多绝望啊！

    过了一会儿，石生看见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拄着拐杖，慢悠悠地从眼前经过。他分明看见，老大爷的眼睛有些湿润。

    他猜想，这位老大爷肯定又落榜了。唉，现在真是有些残酷啊。

    石生站起身来，走到老大爷的身旁，对他说道：“老人家，想开点，不要太当回事，你的身体要紧啊。”

    老大爷揉了揉眼睛，说道：“老夫考了这么多年，这次好不容易上榜了，怎么能不当回事呢？”

    呃，原来这老大爷终于上榜了，都激动得流眼泪了。

    石生发自内心的替他感到高兴，于是说道：“恭喜了，大爷，希望你顺利的通过后面的考试。”

    老大爷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很小时就想念书了，但我年少时家里很穷，一直没有机会念书，直到五十六岁了，老夫才开始识字念书，这一转眼都考了十多年了。

    老夫并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考个秀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石生听了好人的诉说后，感到非常的震惊。他竟然五十六岁了才开始识字念书，十几年来一直坚持考试，世上有多少人能做得到呢？这是多么可贵的精神品质啊！

    他为自己的怠惰感到羞愧不已。

    “大爷，这次你一定能考中秀才的。”石生说道。

    大爷说道：“但愿如此吧！走喽，老夫还要回去复习，准备下一场考试呢。”

    石生对这位老大爷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他一直目送大爷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