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5.第205章 南天5

作品:《唐残

    事实,见到‘交’州大港的如此变故和反应之后,曲承裕只觉得某种隐隐的危机和紧迫感;

    一面是这些草贼,啊不,是义军在侵入、镇平港区和坊曲当,所表现出来的严整有序和从容不迫,让他暗自心惊已经胜过了许多打着官军旗号的行伍,而隐隐有昔日高令公麾下令行禁止和指如臂使的风范了。品書網

    尤其是那虚和尚的亲军队,井然有条的让人有些骇然;虽然寻常状态下也会鼓噪和喧哗亦然,但是一当进入执勤或是临阵状态当,平静的像是海涛之下的礁岩;隐隐让人充满了会被撞的头破血流乃至粉身碎骨的威胁感。

    另一方面,这些他请来的客军已然如期占据了‘交’州大港,算是义军达成了初步的目的;但如果幸存下来的曲氏一族,再再其没有能够体现出足够的价值和对等的作用来,那被逐渐边缘化乃至变相的抛弃,也是迟早的事情。

    。。。。。

    在一片汗水‘混’杂着金属、皮革的复杂气味和口令、号子的吆喝声,作为前长征戍卒如今的义军一员的张东,也在汗流浃背的人群里忙碌着。而远方的烟尘‘荡’漾当,则是他昔日的官长赵引弓,正带领着一小群‘挺’矛挎弓的义军骑卒,在驱逐和清理那些聚附在外围的贼寇眼线、耳目。

    将严重淤积的环港外沟给重新挖出齐腰深浅,再向里一侧填土拍实成不容易窜越的人高陡坡;然后张东所在队火又接到了新的任务。

    随后,他们将车运过来的成捆成捆系着木棍的绳揽给展开,再用力的将间隔两三步宽的木棍尖头,向着地力用力的挥锤锥打下去;于是顷刻之间数道‘交’错的拦截工事布设好了;这是铁丝拦的原始缩水版本——绳棍拦;

    虽然根据义军日常的‘操’练和实践,这东西的强度在对付骑兵的冲锋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但是用在对步队推进的拦阻还是卓有成效的。在搭配一些能够发出尖锐、刺耳声音的响铃、空罐之类的道具,那些扮演假想敌的夜间偷营队伍,屡屡被缠伴住而栽在这头。

    反正在战场也不要求这东西能够拦住敌人多久,能够提供阵前的警戒和片刻的缓冲余地够了;而照面接敌的生死胜负也许在这片刻延迟之间。等到张东开始在这些拉直的绳缆,一一的系挂装着碎片的罐子和响铃;正在远方驱逐和清理威胁的马队,也在赵引弓带领下迅速退还了回来了

    而紧追在他们身后的大片烟尘当,则是许多挥舞着兵刃的杂‘色’敌人;看过去漫山遍野的到处都是而数量颇多。而在陆续吹响的哨子声当,张东这一火也在某种有条不紊的整体情绪感染下,沿着刻意留出来的缺口折转处,而缓缓退入到新构筑起来来大半的工事和临时防线后面。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在防线后面,已经对方好了相应的甲械,还有生好的火堆汤锅和其他的工具物用。都条理分明的摆在了方便取用的位置了。

    事实对于这样来势汹汹的敌人,以张东多年戍边守垒的经验判断,并不觉得有任何慌张的必要。因为对方的阵型和队列实在太过散‘乱’,而缺少最基本的配合衔接了,在战具也是五‘花’八‘门’杂驳不一;再加看起来义军早已经是准备充分,而内外衔接始终有序的样子,更加让人不怎么么担心了。www.6zzw.com

    他先一起喝了半筒子的热茶,然后又含了半口水在嘴里;听到再度的哨子声作响,而令他们纷纷开始原地穿戴起护具来;重新套内衬紧身灰布袍的张东,也拿到了一件前后两片式的被称为麻子甲的护具;乃是在缝合而成的皮子,只觉得穿在身并不会镶皮甲更重多少,却有着淡淡的陈旧漆皮味。

    然后,他又在腰间跨一柄漆皮快掉光的二尺旧横刀,仔细检查了打磨过的刃口;又拿起一副还算保养的当木弓来搭弦试了试手,还算较的紧凑匀实;再从胡禄里‘抽’出一支竹矢来,用两指衔夹着对着天光了,发现被削制的相当笔直匀称而浑圆干净,不有在心再次暗叹了一声;显然这些草贼的制用器械,居然还他所见过多数官军更加用心的多。

    他又用青黑锻铁的菱形箭头,逐一的在麻子甲边角用力戳了戳,发现还是有一定防护能力的,而不是什么纯粹用做唬人安心的样子货,这才重新嘘了一口气。这时候阵前突然鸣鼓和呼号声再起,却是那些来敌已经冲到了已经先期用垒石标定好的箭矢‘射’程当了。

    看起来这些阵形已经彻底松散杂‘乱’开来的敌人,他们甚至已经无心列阵整队而迫不急待的发动进攻,像是一窝蜂的狂呼‘乱’叫涌前来了;然后,遭到了阵列在前的数行弩队高低错落的迎头痛击;在蜂鸣一般的放‘射’声,只见那些奔在最前排的敌兵,像是被砍倒、撞翻的树桩子一般,竞相扑地而被收势不及的后队给踩踏、绊倒过去;

    然后是后队张弓搭‘射’的箭雨,顿然又像是篦子一般在点点血‘花’飞溅和急促尖锐的惨叫声,将其势稍挫而挤在一处冲阵敌群再给过滤一道,而变得有些稀松和‘混’‘乱’起来。

    而仅仅是这么一个照面的两轮攒‘射’之后,这些冲击的整列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似得,当场四分五裂的溃‘乱’开来;

    然后,只见其有的人还在埋头往前继续冲,有的人开始向着两边奔逃而去,还有人不知所措的停下脚步,而与后面冲来的人挤撞在了一处。更有人干脆顺势趴伏在了地。像那受惊的雉‘鸡’一般的再也不肯动起来了。

    见到这种情形,在旁指挥的队官让旗鼓手吹响了代表稍加调整队形的横笛声,而在再度靠近叠加了更加密集的队形之后;在老卒的口令声声之张东也向举弓,与左右对齐了更高的对角而纷纷放‘射’出去。几个呼吸之后,见一阵更加密集而绵长的箭雨,席卷了敌势还在奔涌前的后队,霎那间清理出了一片格外稀疏的空档来。

    然后,尤在前方闷头直冲的那些残余敌军,也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对着哀鸿遍野而空‘荡’‘荡’的身后反应过来,而在各种士气跌落之下竞相转身奔逃回去了;而这时刚刚从港市迂回到外侧的另外两团刀牌,则是有些懵然的看着对方已经忘尘莫追的背影,却是根本来不及按照计划和部署,继续做那包抄合击之举了。

    好在,之前退回来的马队骑卒们已经休息好了;只见他们牵着坐骑小跑着奔出曲折的壕沟外而纷纷飞身马,片刻的加速飞驰间已经缀了那些漫山遍野狂退而走的敌势,而横冲直撞得在其间踹踏砍杀起来。

    而在港区和坊曲当,刚刚象征‘性’的安抚完那些出迎“父老”的义军,控制了城区诸多要害的义军将士,很快再度‘露’出了某种狠绝果断的一面来。

    因为有了之前击溃的这些海匪俘虏存在,也多少解决了周淮安一直在考虑的一个问题;如何名正言顺的对‘交’州港的本地势力,进行杀‘鸡’儆猴式的一番整肃;好腾笼换鸟式的留下自己想要的人和事物,方便入后对于‘交’州大港的长期控制。

    现在倒是好了,在有相应的受害者和海匪俘虏的指认下,只要把昔日与他们暗通的窝主和关系户给逐一的起获出来;再顺藤‘摸’瓜式的进行一定程度的诛连,可以名正言顺的清洗一番‘交’州港的本地势力了。如那些对于广州留守司抱有恶意和敌对情绪的存在,是不用再姑息和容忍下去了

    于是,林深河成了这一切变化的见证人和参与者了;在当地颇具有影响力和知根知底的曲氏族人带领下,他随着全副武装到牙齿的甲兵,一次次的对着宅邸和店铺、商家破‘门’而入;在各种哭喊连天或是告饶、辩解不止的声音当,将那些穿袍戴锦的人等一‘波’‘波’的揪拿出来,又五‘花’大绑成一串串的拖行在街。

    于是,当地号称“影子五老”的地下灰‘色’势力领头人兼大小帮会联合,除了一个把持着妓馆娼院生意的“‘花’老”见机得快得以抛弃一切只身逃走之外,其他四大家连通一干亲信心腹一起,都被砍掉脑袋吊在了港区的竖立起来的木杆。

    随后当地赫赫有名三峰大社的当主曹锋,连同他引为羽翼的结义兄弟们,也都带着死不瞑目的表情吊死在头。而后陆陆续续给他们陪吊在边的,还有那些平日里号称横跨‘交’州沿海的黑白两道,而颇有能耐的一方显望人物。

    其大多数平日里威风八面或是招摇一时的领头人,在这些森严肃杀甲兵所奉持的弓弩刀枪面前,像是一只只无助的小‘鸡’一般的,痛哭流涕或是哀嚎连天的像是一条条鼻涕虫般的,及时恶心又是可悲。

    也有极少数想要铤而走险,或是奋起反抗的;然后被准备好得钩扑套缠绊住,扑洒白灰‘迷’住眼睛耳鼻诸窍,再一顿大‘棒’暴打成不‘成’人形之后,也自然消停了下来

    当然了,对于深有外来者自觉的周淮安而言,有时候快刀斩‘乱’麻式的恐惧和恶名,也是一众卓有成效的名声传播手段。

    。。。。。。。。

    广州城郊的一处庄子当,

    胡子拉杂而形容憔悴满身酒气的皮日休,也在临时的幽禁之所迎来了自己认定的末期。

    “现在该路了么。。”

    他有些自嘲的释然道。

    “某的用处也当时用尽了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际遇,他已经知道了在自己身所发生的事情了。最初只是不明里的被人带出去在公众场合屡次‘露’脸之后,他变成了众所周知投贼为之张目的一代大家皮日休了;而且还在名下莫名多出了许多新著作来了。

    虽然其大多数是他早年陆陆续续留下来的杂轶散做,但被那些别有用心的草贼罗织起来之后,竟然可以拿来为那些造反的主张,进行像模像样的注释和背书了。到了这一步他才恍然大悟过来,却是自家被那些草贼的绝户计给构陷到底而再也毫无退路了。

    知道了这个结果之后,他一直秉持和支撑的‘精’气神一下子垮了下来,而变成了如今酗酒滥饮不修边幅的这副模样了。

    “不知晓是鸠酒还是绞绫了。。”

    他再次‘欲’犹未尽的‘吮’吸了口空**里的残酒,继续叹息着道。

    “还望给某一个全尸便是了。。”

    然后,他被带到了一辆四面遮蔽起来马车而碌碌有声的向外行驶而去;而这马车一行驶是直到第二天才停了下来,然后在睡眼惺忪当皮日休再度被重新推醒赶下马车来,不有喃喃自语道:“在这里行刑么。。”

    然后,他只见到一片土围子周边的菜畦禾苗青青,随风摇曳而‘春’光和煦的一派田园风光;而在此期间既没有新挖掘的埋坑,也没有绑好的吊绳,更没有适合砍头的刑台,只有一道看起来颇为新鲜挖掘出来沟渠。

    难道是要绑起来浅浅活埋么,他不由的更加胡思‘乱’想起来,只怕在那不见天日的覆土之下,自己还能够坚持的这种从容镇定么;然后见押解的军史拿出一份书。

    “皮犯,你将在这里接受百姓监督下的劳动改造。。为过往赎罪一二。。”

    对方用一种缺少感情的生冷声音宣布道。

    “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了。。。”

    然后,突然一个身影从后方扑了过来而紧紧地抱住了他,用一种哽咽而哀婉的声音惊喜道。

    “休郎,。。休郎。。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魏娘。。。”

    直到这一刻,皮日休也不禁有些方寸大‘乱’,打量着荆钗布裙宛如乡间‘妇’人打扮的‘女’子。

    “你。。你。。。您怎么会在这儿。。”

    “是奴自请来陪伴休郎的。。”

    依旧紧紧扑在他身,而仿若生怕放手会消失不见的‘女’人。

    “奴不是早已盟誓,要与休郎共同进退而生死与共的。。”

    “算是同赴九泉之下,也要不离不弃的啊”

    看着附在‘胸’口泣不成声而泪透衣襟的‘女’人,皮日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和语言,来表达这种忐忑往复的大起大落画风突变了。最后话到嘴边变成了翻来覆去的一句。

    “你没事好,真的没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