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5章 源溪镇(90)

作品:《桃花源上

    “呼”

    在大雨中,李赤骑能清晰的听见自己胸膛不停翻腾的血流声。

    蓑衣下的细黑布长袖真是染上了任何颜色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的刀柄上除了鲜血,还有混着血不停落到地上的雨水。

    雨水落进了他的眼白,李赤骑猛地低下头,手掌捂着刚刚进了水的眼睛,狠狠的揉了两下,直到又痒又涩的滋味消下去不少,这才能堪堪的挣开眼睛。

    “魔怔了?”

    这声低问着,在大雨夜里没有第二个人能听清这句话,李赤骑动了动脖子,噌的一声,几乎被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的刀被顺手插回鞘中,刀柄数着挂在腰间,正好藏在蓑衣里,李赤骑回头,他看见被他一刀砍掉了脑袋的信使,还有那匹因为惊吓而摔到在一旁,居然现在动弹不得的马。

    马似乎还活着,那个大大的马眼就那么干瞪着,也不知道是在瞪头顶上那片黑的不显脏的天,还是在瞪那个让他受到惊吓的人。

    李赤骑刚想迈一步朝着信使的尸体走去,可右脚就突然一麻,随后钻心的疼就顺着脚后跟的那根筋一路蹿了半个身子,李赤骑一个没站稳,扑通一下就摔到在地上。

    他呲着牙,费劲的将自个的上身从泥水里撑起来,两手慢慢的掐在膝盖前,顺着膝盖再一点点的摸着,果然,摸到脚脖子的时候就觉得硬邦邦的,虽然还没有肿起来,可就这一晚上,再受了湿水气,明个一早肯定有他好受的。

    应该是那时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实在是太自信了,自个的双脚不是铁做的而是血肉做的,一刀虽然真真是准确的将信使的头砍了下来,可两脚找了地,那狠狠的一跺,震伤了整个右脚的脚面,连带脚腕也遭了秧。

    可多疼这也不是等事儿的地方,总不能因为瘸了一只脚就要在赖一晚上的大街吧?明个早上雨停了,巡街的衙役一瞅着你这身旁还趟这个没头的尸首,肯定二话不说就把你塞到大牢里去,就算是北镇抚司的腰牌能免你一死

    该漏的事儿一个不少的都会漏下。

    起来!一定要起来!还是少不了拔出腰刀,刀头狠狠的砸在青石板上,李赤骑费劲的将自个的身子撑起,这才一瘸一拐的朝着墙角里信使的尸体上走去。

    这路走的实在太费劲,原本只是两步快跑的事儿,李赤骑好像爬了大半个晚上,凑近了一脚的时候竟然刀刃下打了滑,整个人狠狠的就栽到信使的尸体上。

    李赤骑都没有喘息的时间,他赶紧将手中的钢刀丢到一边,一个胳膊撑起自己的身子,一手顺着信使的衣领就伸了进去。

    果然,摸来摸去还真就不出所料,李赤骑果然从信使怀中摸出了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小木桶子,木桶子用红泥封住了口,上面还盖了原本官员才有的、用来递传折函时的小印章。www.kmwx.net

    “刑尚书余”四个豆大的字儿印在红泥上,几乎盖满了红泥所有的位子,李赤骑这才敢确信,这真真是余归海所发的四封书信其中的一个,于是他连忙翻了个身,倚着信使的尸体,先摘下斗笠,歇着靠在自己的肚子上,一手抄起地上的钢刀,刀刃压着红泥轻轻的切下去。

    纯凭感觉,赶到切开了本就不厚实的红泥,刀刃就左右一翻腾,听着清脆的“咔”一声,顺着刀刃切下来的刀口,木桶子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透着缝隙,李赤骑看见了原本信封上用来签名写题的朱红色纸。

    他连忙将木桶子彻底撕开,里面被卷成一团的信顺着木桶子的缝隙正好掉到了他的肚子上,李赤骑一手拿起信卷,木桶那两半就被随意的扔到一边。

    他满怀激动的将信纸铺开,若是信封上写了收信人的名字,说不定那个人就是余家在京城里最大最深的靠山,那怕只是拿四个中的一个,但是要是有了一个人的名字,那剩下的三个人迟早都会被挖出来,一点点的,连着根带着土的被挖出来。

    “汉驹”

    李赤骑瞪着双眼,他甚至连自己剧痛难忍的脚腕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这双眼睛,还有不停神经般抽搐的手指。

    可那一声熟悉又沙哑的声音,好像魔怔一般的从他耳边响起:

    “谁!?”李赤骑猛地抬头,那一声惊唳的喊叫不受控制的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没人应了他,只有老天爷一直瞎了的那双眼睛,稀稀拉拉的,滴滴答答的下着瓢泼大雨。

    李赤骑只得凝下心神,他双眼定定的看向信封

    信封上的朱红纸,没有一个字,甚至连一丝墨迹都看不见。

    “汉驹唉”

    魔怔的声音又一次从他耳边响起,李赤骑心底里明白,自个不是魔怔了自个真是关心,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这信封,不知道是拆,还是不拆,雨水穿过了他的斗笠,一滴连着一滴的就砸在信封上,虽说这信封纸还算是有些硬,可也禁不住这么大的雨不停的浇在上面,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眼瞅着信封下的墨迹就渗出信封来了。

    “大人!”

    这声是真真的,穿过大雨之中真真的,李赤骑连忙将信封胡乱卷了卷,往怀里随便的一塞,他转过头来,顺着那道声音看去。

    “千户大人!”;来者正是他手下的一个缇骑,裹着与李赤骑一模一样的蓑衣,蓑衣里面黑色细布的长袖,十步开外的距离就一脚跳下马来,居然也没在满是雨水的青石板路上摔到,倒是健步如飞的,左手挎着刀,一眨眼就跑到了李赤骑面前。

    “大人您没事儿吧!”缇骑一脸焦急的问道。

    “扶我起来。”李赤骑没说什么,倒是伸出了右手,示意缇骑赶紧将他拉起来。

    “大人,您的马拴在哪儿了?”

    “搁后头的树那里,拴着缰绳呢赶紧过去,再去其他三门看看”说着,李赤骑一瘸一拐的就要朝着后巷走去。

    “大人南门的兄弟来消息了,没拦住他让他用弩箭伤了一个弟兄,等弟兄们追过去的时候,早就顺着小城门跑出去了。”

    “跑出去了?”李赤骑一听,他瞪着双眼,一手狠狠的攥着缇骑的衣领,两眼死死的盯着缇骑。

    “怎么就能跑出去了?三四个人拦不住一个送信的信差?”

    “大人不只是南门东门的弟兄们根本连信差的面儿都没见到,但是他们说他们确实听见了马蹄声”

    “那那西门西门”

    “西门西门的弟兄们连马蹄声都没听见”

    缇骑这句话刚刚说罢,李赤骑一把直接将他推开一边,那力道大的缇骑根本就站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李赤骑靠着墙根,他没有带着斗笠,大雨狠狠的朝着他的脑袋浇着,一双眼睛被雨水弄得根本都睁不开。

    “斗笠斗笠给我捡过来”李赤骑指着被落在一旁的斗笠,对着缇骑狠狠的说道。

    那缇骑怎敢迟疑,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拾起斗笠之后两手恭恭敬敬的就递到了李赤骑面前。

    李赤骑根本没有正眼看他,他一手拿起斗笠,直接就扣到脑袋上:

    “走吧告诉弟兄们都撤回去”

    “是大人”缇骑恭敬的说道,说罢了,他的眼神不自主的看了一眼墙角边上的信使尸体。

    “空的这是个假的信使。”李赤骑低声说道。

    “大人小的,小的不是想问这个”虽然不知道李赤骑为什么会猜到他的心思,但缇骑还是说道:

    “小的就是想问问大人,这个尸体处理不处理。”

    李赤骑猛地转过头来,他正好好的看见缇骑一副恭敬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异常。

    自己疑神疑鬼了吗?

    躲在大雨里,浑身湿透了的李赤骑甚至感觉到自己后背渗出来的冷汗。

    “都处理了吧多叫几个弟兄,连夜将他们的尸体用草料袋子装好了,再填一些石块,丢到秦淮河里去。”

    “是,大人。”缇骑领命。

    “马的尸体也要收拾。”李赤骑补充道

    说罢,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嘴脸,也顺便将满脸的雨水擦下去,便顺着墙根,一步一步朝着后巷拴马的大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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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魔怔般的嗓音真真是如同石头里蹦出来的模样,从心底里狠狠的蹦了出来。

    花果山上的石头里蹦出了一只猴子便是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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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门口上的灯笼,是那一夜大火里唯一剩下的一盏。

    灯笼上白色的灯笼纸,还有“平南山”这三个用浓墨重彩描画下的大字儿。

    “师父,护心镜总得带上吧”可皇甫遥早就褪下了自己个沉重的外甲,露出他那身绣着蟒袍的锦袍。

    皇甫遥没有回答李赤骑的话,他将铠甲重重的丢到地上:

    “帮我看着点”

    “师父,您要是不穿着铠甲,万一那些蛮子用什么阴毒法子暗算您”

    皇甫遥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说下去了。

    “呼里达昂还算条汉子,阴损的法子他想不出来”说到这儿,皇甫遥却笑道:

    “当年六子用三千兵马吓跑呼里达昂六万马骑的时候倒是我们不敢面对面的跟他打一场”

    “这次我也算是替还了小六子一个人情”

    李赤骑低着头,他每一个字儿都没有落下的就听完了,却还是不依不饶的对皇甫遥说道:

    “师父我陪您去吧”

    “”皇甫遥没有马上回话,他只是转过头来,看向李赤骑。

    “你不怕吗?”

    “不怕。”李赤骑几乎没有多想,他顿时就回答道。

    “也是若是我输了,也得找个收尸的人。”

    不知道他是笑是哭,皇甫遥的声音太哑了,透着耳朵的干哑。

    李赤骑听着他一句话,还来不及想该怎么

    他后来什么都想不出来了,他看见皇甫遥脱下了自个身上里三成外三成的蟒袍锦衣,却都系在腰间。

    反而露出了他一身结实精壮,却略有些发福的上身

    还有纵横来去,密密麻麻的伤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