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要锤得锤

作品:《楚门骄探

    见黄徽面露失望之色,青二十七解释道:

    “除了史杨韩三位,参加绣品大会的多是官家闺秀,大家的家世、水平都差不多。

    “可连周金铃那样普通的出身,都能引得汗青盟为她声张拉票,那三位,说不定也是某位不显其名的小姐,可偏有什么大人物憋着一股劲,要助她一鸣惊人呢!”

    言下之意,与会的官家小姐多如牛毛,我怎么记得谁是谁、又怎么可能知道谁背后有大金主硬要拱她上位呢?

    话说到这份上,黄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虽然没有得到最想探得的内幕,至少史杨韩三位,青二十七给了实锤,他道:

    “青姑娘真是爽快人。我也当投桃报李。青姑娘今晚回到解语轩,必有一位大人物将浮出海面。有这四位在手,保本无忧!”

    “哦?”青二十七眼睛又是一亮,“怎么说?”

    黄徽:“你回去便知!”

    青二十七遂不再多问,交代道:“那……适才我说的那些,黄大人可别往外传啊!”

    黄徽连连摇手:“怎会怎会!”

    酒足饭饱,青二十七与黄徽告别,施施然出了黑皮赌坊。

    从黑皮赌坊回解语轩的路上有一间宅子,正是周府某位远房亲戚的门楣,周金铃就在那儿等候拍卖会的消息。

    青二十七知道,这次绣品会前,周家小姐从建康低调地带来了一位能说会辩的讼师。

    讼师不开口,没有人知道他很懂怎么说话、如何强辞夺理;这几天,他一直呆在周家的院子里,存在感极低。

    不巧的是,交游广阔的暮成雪偏偏认出了这位在江湖上行走不多,又天高皇帝远,所以武林中少人认得,却是闽北做这行最厉害的人物。

    路过那宅子,青二十七并无半步停留,明日此时,周金铃一定会很纠结,所以现在,就让周小姐再安稳一天吧,她就不打扰了。

    临安城的傍晚,天边红霞还未褪尽,在她能想到的地方,关于韩杨史三家小姐绣作确认的消息肯定已经流传起来了。

    凑热闹的人,永远不嫌多,可青二十七走在熙熙攘攘的路人中,无比孤独。

    她想起那幅审美异于常人的人绣作《孤石》。

    在她看来,那是幅有魔力的作品,因为它有感情,画中那沉郁的孤独与压抑直入人心。

    它或许不合时宜,但在这战时,在被花团锦簇掩盖与迷醉了的太平乱世,就像是人们心中的一根刺,任它刺着很痛、拔出来就会喷血。

    人生而痛苦,但谁又能放弃求生的**?这种深层的情绪,是其他为绣而绣的闺秀们绣不出来的东西。

    青二十七让自己的思绪乱走。

    突然间,有被人跟着的直觉。急回身、再望四周,却无一人识得。

    难道是她的错觉?

    开禧二年五月初八,投入大宋闺中绣品拍卖会赌局奖池的钱数狂飙。几个并行的爆料传出,刺激了人们的赌欲。

    首先是《武林快报》上,登出了所谓之“剪影”。他们以阴影画出佳人侧身像,以半直半隐的口吻,分析了《秀丽江山》,《法相庄严》,《五子戏莲蓬》三幅绣品的风格、传闻。

    什么“《秀丽江山》的作者秀芙疑似生平坎坷,《法相庄严》作者水北的绣艺源自苏绣。《五子戏莲蓬》作者阿良继承家教,体贴上意……”

    有人依此锁定目标:秀芙谐音“休夫”,那自然是韩小姐;水北,不就是杨楠之“楠”的背面;阿良,相必是嫏嬛与珂琅兄妹共有之“良”……

    确切的答案在众人的谈论争辩中呼之欲出。

    其他绣品也不甘人后。

    午后,《灞桥烟柳》在《新闻》专门为大宋闺中绣品拍卖会发出的午报中,票数突然间涨了涨。

    这对那赌局来说,无异是个微妙而重要的信息。

    关于开禧二年五月初七那晚驾临解语轩的贵人们的消息,也极快地在黑皮赌坊里传将出来。

    没有人敢直接说出来人的身份,但是隐隐约约地,人们彼此意会似地暗地里谈论起当天解语轩、西湖边的最高级警备。

    中午过后,官府就对附近进行了清场式的戒严。

    平民百姓被告诫留在屋内,而身着百姓服装的练家子布满了街。

    一些华丽的轿子、马车,前前后后地来到解语轩,神神秘秘地呆了两个时辰后才走。

    在这些人走后,街坊们互相走动,这才有人鬼鬼祟祟地说刚才自己是如何地从窗缝中往外看,如何地发现了其中几辆马车周围护着的百姓装扮的分明是没有喉结的假男人。

    或是看出了那些马车轿子外走动的仕女就有如何如何的矜贵之气,由此可见她们服侍的主人又该是何等人物。

    …………

    时近傍晚,又一个传闻震撼了参与这个赌局的人们。

    临安最著名的民绣绣坊、陶然绣坊的一位绣工,也是黑皮赌坊的老赌徒,这天傍晚来到赌坊时已喝得醉醺醺,他大着舌头说《牡丹国色》是他们坊中一位绣女所绣,但奇怪的是,这位绣女却突然在前几天失踪了。

    言语中骂骂咧咧,说道那绣女是如何的秀丽可亲,他思慕已久,这下失踪了,难不成是因为替某官府之女捉刀代绣,又怕事情败露所以被灭口了?

    这个传闻一出,人们都急急上来按住他的口不准让他再胡说。

    但事情有趣就有趣在,买《秀丽江山》,《法相庄严》,《五子戏莲蓬》,与及《牡丹国色》的人立刻多了起来。

    买对四个,就不亏本。

    《牡丹国色》既然敢做这种事,必有背景。

    像大宋闺中绣品拍卖会这种活动,靠的都是背景,哪里真的是靠绣艺?

    只有《孤石》,安静得有点另类。

    在大家鬼鬼崇崇又乐在其中的谈论中,有个身背金箭的人走到大宋闺中绣品拍卖会赌局的奖池前,拿出几张额度不小的银票下了注。

    他明明与拂尘研墨都是识得的,却正眼也没瞧过她们,更别说和楼上梯边看场子的尼杰克和蝎美人打招呼了。

    与此同时,一直在二楼打牌九的身属汗青盟的绸衣男子像是无意中抬起头,向奖池那边看了一眼。

    暮成雪在这场游戏的一开始就问过青二十七,如果汗青盟要在其中混水摸鱼,最可能用些什么样的手段。

    青二十七当时答道:“设个局,指证你操纵拍卖会的结果及闺秀榜的升降。或者污陷你明里是在为北伐筹款,暗地里中饱私囊。”

    她们曾经几次分析和预演过对方可能的路数。在设想过的好些个局中,他们果然没有让她们失望地“选择”了其中一个。

    在《牡丹国色》的神秘面纱被揭开一角之前一个时辰,开禧二年五月初八下午,赤衣堂的首席兼主理花千重拜访了周家小姐周金铃。

    这是一次例行的采访,毕竟是进入下轮拍卖会的大热门。《新闻》再“假正经”,也得跟紧事态发展的步伐。

    采访结束,花千重在闲聊中提起适才在院子里似乎看到了闽北考亭书院的牛定一。

    周小姐先是一涩,后才说对方是她父亲的学生,恰好有事来京,也暂借住于此。

    “原来如此。”花千重亦很有暮成雪风范地半是玩笑半是直接地道,“我还以为周小姐是怕到临安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人欺负,口舌上也好、拳脚上也好,都有可帮手呢。到底外来是客,本地难免欺生。”

    周金铃的脸色微变。

    花千重又道:“周小姐也太多虑了,不说您绣艺出众,家世亦不输于人后。目前又有如此好的态势,难不成还会在最后的关头爆出意外来?”

    只怕汗青盟要做的事,就是让意外发生!——你甘心吗?

    周金铃强颜欢笑,回了两句“高手如云,实不敢当”之类的客气话。

    花千重亦不再多言,轻身出了周府,将沉重的选择权留给周金铃。

    当暮成雪发现牛定一的存在,就基本确定了周金铃必将成为汗青盟的弃子。

    不如此,何来有借口对大宋闺中绣品拍卖会这个活动提出质疑?

    不如此,如何在武林同道前博一个为公正、为武林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的好声名、好形象?

    不如此,又怎能在《新闻》开初就给它贴个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标签?

    汗青盟让牛定一跟进拍卖会的进程,对周金铃的说辞是以防万一;但想必早在出发前,就已经做好了大声喊冤的各种方案。

    反正以牛定一的本事,不愁黑变白、死变活。

    然而弃子也是个棋子。

    很多时候,棋子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利益。

    花千重的两句“闲话”,成功挑起了周金铃心中的不甘:凭什么她要成弃子?凭什么一开始就把她当成弃子摆上棋盘?

    开始时,或者要倚仗着汗青盟和《武林快报》炒出名声来。她的家族、她的门派,都有这样的需要,但现时现刻,她还需要继续跟着棋路走,先扬后抑,灰溜溜地回到尘埃里去,成为一个笑话吗?

    她不愿意。

    而且她有资本,有野心。

    她的票数一直在第四,虽则后面也跟得挺紧,但从这两天票数的发展来看,谁都没有特别的把握。

    而如果她真的进了前五。那么所有可期的,都不是汗青盟能给的!

    她的顾虑是汗青盟一定想好如何放弃她,而她却想不出法子来解这个局。

    她该怎么办?

    如果有绝对的金钱可以买足票数,她也不用如此发愁。

    …………

    不久之后,周金铃派自己的心腹丫头去解语轩买了一壶“梨花春”来请牛定一喝,顺便找花千重交待了一声,千万把自己写得再低调些才好,又问说《新闻》出街时,能否让她多收藏几份。

    如此等等,暂过不表。

    开禧二年五月初八傍晚,就在周金铃的心腹丫头把周小姐的话传递给花千重的同时,解语轩的另一角落里,坐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姐妹。

    这两个小女子的面貌、言谈都不出众,坐的又是角落,所以就更加没人注意。

    可青二十七却知道,她们,都是汗青盟的“青三十”。

    是的。

    青二十七的同门青三十被逐出门后,她的位置迅速被新一任的“青三十”所占据,后一位青三十不比她们小多少,这两位在汗青盟中本就是蛮要好的小姐妹。

    前青三十被招入《新闻》之赤衣堂,并非由青二十七出面。

    因为背景特殊,青二十七甚少在最核心人员之外的人面前出现。

    赤衣堂目前由花千重主理,面向全武林招人。

    前青三十正是由此渠道进入解语轩,而她的本名,柳芊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江湖中行走。

    命运的吊诡之处在于,在庆幸多亏青八的一个谎言、一个掩饰,自己不至于像柳芊芊那样被直接“退货”的半年后——只是短短半年而已,青二十七亦因另外的原因,被逐出门。

    青二十七深知这两个月来,自己的身与心经历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因而能深刻地体会到柳芊芊与她无异的不甘心。

    所以柳芊芊一定会比别人都努力、都积极。

    时已傍晚,青三十轻身进入解语轩,她没有穿汗青盟的制服,而是以一身寻常装扮前来,这代表她此来是私人身份。

    当以私人身份出现时,汗青盟的所有笔录人都会显得非常普通,普通到别人完全不会注意到他们。

    所以青三十在临湖那角坐下,打算随便点几个菜,打发一整个晚上。

    这是解语轩最清净的时刻,午宴早已结束,晚宴还未开始。小二们,伺女们,掌勺们,歌女们,占据了大多数的桌子。

    他们的饭点向来要么比客人早,要么比客人晚。在客人们大批到来之前和全部离去之后,他们才有工夫坐在这里,吃吃饭、聊聊天。

    今天店里来了什么奇葩客人,昨儿有个酒客居然向陈小璇示爱耶……

    解语轩生意很好,他们很忙,他们希望忙点,因为那样才有钱挣,可是再忙再需要挣钱,他们也不会在这难得的轻闲时段让自己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