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全家人的希望。一个不幸的人，面对那样的家庭，要挑起一家人生活的重担，要努力让日子向前过着。即便有多么痛苦都要坚持着努力着，这个年龄的男人，一旦倒下了，就等于家里的天塌下来了。”他们休息的间隙就说些闲话，几乎每天中午都有这么短短的“轻松一刻”，轻松过后，他们就忙于自己的事情，我和小黑继续闲聊着，以此打发大块的时间。

    哑巴对我们总是格外关心。每天早晨，他总要带点吃的东西让我们两个改善一下生活。有时候，即便是几根肋骨，也让我们心存感激，毕竟让我们品尝了一下肉味的余香。

    他根本不惧怕我，见我总是热情洋溢地“说”上好多句话，可惜我们未曾学习过手语，一句也理解不了，只能以面带微笑来迎接他。他有时候也用手抚摸我的头，丝毫不担心我会咬他一口。对于小黑，他看起来也是非常喜欢，每次见到了，总要试图抱一抱，用他那只因为长期干活而磨的很粗糙的手抚摸着小黑的头和身子，小黑静静地欢喜的看着，表示了最为真挚的感谢。

    有一天早晨，他带了一把梳子，放在了铁笼边上。我们不知道他带着这个玩意到苹果园有什么用处，不由地疑虑着。

    “他基本是短发，根本用不着梳子。”

    “是的，短而且不多了，两鬓已经斑白。活着，实在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不知道是谁说过，生活是一程艰难之旅，是非常辛苦的。他这么一个不幸的人，老天怎么一点都不照顾一下子呢？”

    “人那么多，老天根本照顾不过来，有时候被遗忘了也是在所难免的。”

    “说的也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命运，也只能这样坚持地活着了。他可厉害了，听说除了不会说话之外，别人能干的所有事情他都能干。也有人说他实际上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学什么快的很，悟性很高，可惜一切都不顺利。”

    我们因为一把梳子而引发了一些感慨。那把梳子的用途我始终也没有想到，只是到了午饭之后，人们都聚集到一块继续说着闲话，开着玩笑的时候，哑巴来到了我们身边，将小黑拉住，用他带来的梳子给小黑梳理全身的毛发。小黑感到了意外，只是抬头看看哑巴，接着又很配合地让哑巴给他梳理着。

    一直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着，毛发不顺是正常的。哑巴先是从头顶开始，慢慢地梳理着，后来到了身子，有时候遇上被泥土等杂物粘在一块的毛发，梳理起来很不顺利，他就耐心地操作着，慢慢地干着这么一项原本不属于他自己的事情。小黑舒坦地躺着，让哑巴给它“服务”着。当全身的毛都被梳理了一遍之后，看起来一下光滑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

    给小黑梳理完毕之后，他正准备给我也梳理梳理，我正在期待着，也想让自己变得美一点的时候，一个男人大声喊着他：“唉！哑巴，干啥呢？”

    他转过身子，继续可爱的笑着，并将梳子拿在手中，远远地“说”着。

    “简直是闲着没事干了，快歇歇干活！”那个男人接着大喊着。

    哑巴转过身子，摆摆手，在我的头上梳理了一遍就满意的翘起了大拇指，然后笑嘻嘻地走了。

    他的这些举动被杏花看见了，杏花走到哑巴面前，只是用手表达着意思，我们理解不了，但从他们的“言谈”中可以看出，他们说了很多话。杏花一直微笑着，哑巴也满意的笑着，有时候脸上还泛起一点红晕，看来有点不好意思。

    “杏花，你怎么就和哑巴能说的这么投机呢？你这个表嫂当的够称职的，不过有些事情也可以适当照顾一下，毕竟都人到中年了，不要那么小气吗？”那位中年男人信口开河地说着，杏花美丽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哑巴听不懂其中之意，但大致理解了肯定是不怀好意的调侃，只是再次用手表达着什么。

    “你就是喜欢胡说，我上学的时候，正好班里有一个哑巴，和我同桌，我们一直交流，后来就学了一点。你想哪去了？”杏花不好意思地说。

    “也没有什么，都是人嘛！是人都该互相理解。毕竟才不到四十岁的男人，白天干活倒不错，晚上回家就寒酸了。”男人说着，大家不由地笑着，但我们感到，这种笑声中有种难以言说的酸楚在空气中弥漫着。

    他们接下来还说了什么，我们听不清楚了，他们都要到各自的岗位上干活，自然要分散开了，胡乱的闲聊也就不得不停止了。

    “原来杏花是哑巴的表嫂，看来都是亲戚。”小黑说。

    “那个男人也不知道是谁，说话总有点不着调，嘴巴该上把锁。”我有点沉闷地说。

    “杏花干活原来也这么扎实，不愧是过日子的人。”

    “怎么没有见大发，儿子的婚事办完了，接下来就是挣钱还债了，在大财的果园里干，也能赚钱，他怎么能失去这么一个好机会呢？”

    “我前天在外边走着的时候，听杏花给那位老人说，大发到市上的一个工地上干技术活了，工资比在果园里好许多。哪里能赚更多的钱，他们自然走哪里。”

    听了小黑的话，我才知道，大发因为儿子结婚欠下了大额外债，在农闲时期外出务工也是不得不做的选择。

    午后的果园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没有燥热的感觉，只是感到满身的舒畅和心情的愉悦。如果不是这个可恶铁笼的限制，我真的想走一圈，看看果园周边的一切。采摘过的果树如释重负颇有成就感地沉静在秋色中，完成了一年使命的它们此时就像一位功成名就的老人，在静美中调整状态、积蓄力量。未采摘过的果树沉甸甸地期待着果子的采摘，它们被挂满枝头的累累硕果所装扮，如同一位经过艰难的奋斗者在喜获丰收之后依然显得默而不语大有深意。

    远远地看去，苹果是那样的鲜红，果树是那样有致地排列着，人们在果树间忙碌着，正如一个个勤劳的蜜蜂在采蜜。蓝天白云之下，眼前的一切就是一张绝妙而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

    小黑一会儿跑到干活的人中间看热闹，一会儿就回来给我讲述一些新奇的见闻。被哑巴梳理过的毛发很光亮，它看起来变得更加美丽了。美，是无处不在的。有人钟情漂亮的女人，有人喜欢一件合身的衣服，有人感慨春花和秋月，可实际上，美是随处可见随时都会展现在我们眼前的。静静地屏息凝神等待老鼠的猫，就是一种美的姿态；在山区的农田里，默默无闻拼命耕地的黄牛也是一种美的姿态；在果园里辛勤干活的农民，一招一式也是美的姿态。小黑，激动地向我跑来，看来要惊讶地说点什么的时候，我看到的也是一种美。美，不是不存在，而是没有被发现。

    小黑要给我说什么呢我睁大了眼睛，从沉思中走了出来，期待着它带来的新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