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和妻子正在家做饭。“进来吧，没事的！进来吧，没事的！”儿子站在门说着话。“如果你爸骂咋办？”外面有个声音很严肃地说。“没事。我爸让我带朋友来我家玩游戏。”

    儿子领着一个小朋友进来了，原来是东面邻居家的孩子，小名叫光光，今年上五年级。由于一些家庭从小对孩子的玩有较强的限止，光光进来的时候脸上有种极不自然的神情，牙把嘴唇咬得紧紧的。“爸，今天晚上我请光光来咱家玩游戏。”儿子说话跟喊一样，理直气壮。光光大吃一惊，木然地立在那。

    “这是你的自由，”我平和地应了一句。

    “光光，快点，站在那干啥，快来！”

    光光回过神，仓猝地向里追上王喜乐，“你不怕你爸？吓死我了！”光光哆嗦着嘴说。

    微风吹着夜幕上了树梢。该吃饭了。我从电脑上请下儿子和光光叫他们吃饭。光光叹着气，说，“我爸不让我在别人家吃饭。”他的眼中有股火，走到门口，回过头，问：“王喜乐，你吃完饭还玩游戏吗？”

    “玩。”

    “我还能来吗？”

    “能。”

    光光走了。从背后我看到在他的周身浴着许多绳索，缠裹着他那柔弱的四肢，虽然表面平静，但心中已有波棱在翻动。“爸爸，光光吹牛说他打游戏的技术特高，一比，他根本不行。”儿子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问：“为啥说他吹牛？”

    “光光只会打我以前玩的幼稚游戏，象‘剑侠情缘’这类游戏他都不会。”

    “你多教教他。”

    “你知道光光在哪玩游戏吗？”

    “当然在他家。”

    “不对。他们家一天就让他学习根本不让玩。每天中午他想办法骗他爸爸妈妈早早去上学，其实是偷偷去网吧玩一会游戏。”

    “你咋知道？”

    “光光告诉我的。他不告诉我，我也知道。”

    “为啥？”

    “我们小娃娃消息灵着呢。”

    “你不是也去网吧吗？”

    “那是过去的事。现在赶着我我都不去。”

    “为啥？”

    “在家玩更开心，更自由。”

    “这是进步，今天能和小朋友一起来咱家玩游戏更是进步。”

    儿子激动起来。他立起身，一手端碗，一手握着筷子倾全身之力向嘴里送饭。妻子急了，说，“慢点，别卡着了。”话音刚落，听到门外有响动，我以为是朋友来串门，转头一看，太意外了，是光光。“王喜乐，你还没吃完!”光光带着遗憾小声说。

    “没有，马上，你先进去玩，电脑开着。”

    儿子说让光光进去玩，自己却端着碗走在了前面。

    儿子吃饭够快得了，我无法推测光光怎样吃完饭的！向外望去，夜色初生，树上还有鸟的鸣叫。说不定鸟也嗅到我家的孩子有玩的自由，不想回巢了，而这一切不久便被夜的力量消灭了。“啊！八点了，太快了，我得赶快回家。”光光的声音传过来，恐惧之意一听了然。

    “光光再玩一会吧，才八点，早着呢。”儿子说。

    “不行，晚上八点不回去学习，我爸爸会处理我的。”

    光光走了，寂静中月亮愈来愈明而我的心却起伏开来。现在为了学习，大人想尽一切办法与孩子的自然行为进行着不自觉的对抗。像光光原来学习很好，父母为了更好，把他送进了各类学习班，到了五年级对学习就有了厌烦感，还偷偷背着大人去网吧。大人除了用位置上的暂时优势进行强压管教外，似乎并没有考虑到孩子也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们并不是为了学习，才来到这个世上的！想到这，我体温上升。我穿上外衣，走出家门。

    三月晚风佛面，但光光吓得急忙回家的可怜样，怎么也难从脑中抹去，让我颇有寒意竖起了外衣领子。我顺着马路向前走，的确，当今教育在物质上有了很大发展的，但学生越大却越少提问的的现象越来越重，我在高中对此感受深切。而缺少问题意识的教育，日后心灵的失败是必须的。

    风大了，我往上拉了拉衣领，伸出手才知道是我心中刮起了风。无意中我已走到我们中学校门口，街面上的小商店为了竞争学生客户，门前都挂着灯，交映照耀，走在灯光照耀的路上我很不安，因为一些无心学习的高中生时常在晚自习间在小商店里抽烟。那些味了良心的店主，对学生一律拆包单卖。可现在的教育只对分数有兴趣，其它事情都是象征性的，尤其是近十几年。而对少年儿童的教育传授知识仅仅只是基础，怎样在现实生活中在利用知识去发展心智，塑造精神，成为真正的人才是教育的主题。

    回到家以十一点了，我想着儿子会慌张地关闭电脑，他没有，而是笑着说：“爸爸，我刚才‘剑侠情缘’打通关了，现在正打‘剑侠情缘二’你说我厉害不厉害？”我迟疑了一下，原想说他超过了睡觉时间。但当摸到他的头时，却说：“你真了不起，打游戏的水平提高的真快。你能说说是怎么提高的吗？”

    听了我的话，儿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爸爸，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怎么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难到我出去的时候你和别的朋友在打？”我用温存的眼光不解地问。

    “不是的。我从银川回来，从许多大哥哥那探听了打游戏的绝招，练熟了，越打越厉害。”儿子的语气中有种淡淡的自伤之意，似乎用别人的绝招是件不光彩的事。

    “喜乐，这很好，这就是与别人交往的力量。人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力量，善于与别人交往的人能获得更多的力量。积极借鉴别人经验获得成功的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将来你若既学会了借鉴，又学会了联合，就能成为世上最有力量的人。”

    “爸爸，这么说‘剑侠情缘’是靠我的能力打过去的？”

    “当然。我问你，课本上的文字是不是也是别人的？”

    “爸爸，我明白了。”

    儿子恢复了喜气，他从一种思绪，转入另一种思绪。他站起来说：“爸爸，挺晚了游戏还打不打？”

    “你问我，我问谁？还是问问你的自制力吧。”

    我说完转身到火房封炉子准备睡觉，回来的时，儿子关了电脑向我送来“爸爸晚安”的祝福。我心里美滋滋的。

    第二天是星期六，早上十点钟，儿子一起床便抓紧时间写作业。我心里暗暗着急，因为他写完作业肯定是玩游戏，必须先下手为强，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方面。“喜乐，写完作业跟爸爸下三盘象棋，看你水平提高了没有？”我问。

    “行。”他笑笑说。

    一声欢呼，儿子的作业写完了。“爸，下棋。”他说。

    一如既往，儿子摆象棋，我搬登子。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在客厅开战。下棋，我从未有这样忙碌。我调动所有的兵力在阵地中乱跑。儿子一会吃着一个，一会吃着一个。每吃一个棋子，我都会赞扬好棋。“好棋，好极了。”我的声音很大，满家都能听到。儿子满脸生光，跟太阳的脸蛋一个样。

    “别好了，吃饭吧。看把你们乐的。”妻子话音中的高兴劲让人感到全家都在乐。

    “吃饭太费时间”，儿子搬来方登当桌子，说，“爸，边吃边下。”

    “辛苦死了。”妻子从嗓子眼里说了一句。

    我们各自为阵，但和谐的欢快叫人心満。

    “爸，湖西的苁蓉长好了没有？”

    儿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长好了。”我说。

    “我们应该去把长成的苁蓉取下来，让苁蓉根好好长。”儿子说。

    上帝啊，我的心快跳出来了。这些年的生活教育有了结果。儿子开始关心与自己不直接发生联系的花草树木了，在今后岁月里他必然会接受自然之神的指点，成熟心智。

    我凝视儿子，两张脸相隔不到三尺远，“喜乐，你变了！”说着我把他拉向身边，亲了亲他的额头。

    “爸爸，我变什么了？”儿子温和地说。

    “你是不是想去关心一下湖西的那坑苁蓉？”

    “是。”

    “你为什么要关心它？”

    “因为长好的苁蓉不取掉，下面的根会难受的！”

    “这就是你的变化，这种变化会让你不断进步。”

    “为啥？”

    “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与社会活动、人们的劳动和大自然的环境紧密相联的，自然中的草木与人的利益离得最远，最不容易与人建立友情。你现在同最远的事发生了情感联系，想去关心它们，近得事就更没问题了。你的心灵有了飞跃式的发展。“我伸出大拇指向他表示敬意。

    这是我一生感到极端快乐的时刻。我的心情别别的，虽然我与孩子常出去野营，但今天，我似乎是第一次面对自然风光。骑上自行车走在湖西公路上，白云飘浮于蓝天，暖意煦融人心，明净的阳光慷慨的把祝福倾泻到眼晴所能触及到的所有地方。

    到湖西。放好自行车，我们在沙谷间悠闲地走着。虽然无花无果，一片灰突突的，但倔强的梭梭树展现着生命之美。春风抚摸过来，喜悦人心，满世界除了美，还是美。走到长苁蓉那棵梭梭树旁，“喜乐，挖。”我说。

    “苁蓉深吗？”

    “不深，和锁阳差不多，用手能刨到。”

    儿子猛刨沙子，“苁蓉”他喊。“好漂亮的苁蓉啊！”儿子呲着牙，手摸苁蓉头，眼睛乐的眯成了一条缝，竟不动手刨了。也难怪，一个孩子，眼前看见他正盼望的东西。我抿抿嘴笑着说：“喜乐，别光盯着一苗苁蓉，说不定旁边还有。”

    “去年挖了一大一小两苗，有也在底下，肯定是小的。”

    “不一定。我们爱护了苁蓉的根，自然最讲情意。”

    儿子又刨，“苁蓉”他的声音变尖了，说，“爸，我左手碰到一苗，右手也碰到一苗。”他象兔子打洞弓着腰欢快地刨，“一苗、又一苗”，喊声越来越响。面对一片苁蓉头儿子说：“挖苁蓉真开心！”

    “多少苗？”我问。

    “十一苗。”

    “去年两苗，今年十一苗是什么原因？”

    “是我们爱护了根。爸，别说了，赶快挖。”

    苁蓉挖出来了，正正齐齐摆在地上，儿子端详着苁蓉，说：“爸，快给苁蓉坑填沙子，要填湿沙子。”

    “为啥要填湿沙子？”

    “湿沙子有水份，对苁蓉根好。”

    我填坑，儿子把地下的小食品袋和其它一些细小的包装纸一一捡起来。这一切很自然。长期的生活教育在儿子潜意识里接受了这么一个概念：自己的生活是周围一切良好东西协作的结果，他应向周围所有的一切表示自己的感激和谢忱，而自己力所能及的就是爱护环境。我填完苁蓉坑，指着四周说：“这里荒凉吗？”

    “荒凉。”

    “这些苁蓉最少能卖一百多块钱。这说明荒凉的土地若能合理的发展同样产生财富，就看我们有没有创造力了。”

    “爸爸，赶快回家向妈妈报喜去。”

    看来儿子根本不懂我说话的意思，但我还是很高兴，因为育人教育有严重的致后性，看似无用的东西，一旦产生作用将是终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