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部分阅读

作品:《有容乃大(下)

    门边凝立不动,沉眼看她。

    “你,你怎么回来了,今日不忙了吗?”她有些惊喜。

    他没有立即答复,目光掠过桌上那画卷,眼色有点冷。

    她未注意到他的脸色,颗心因为他忽然回渚水居而欣喜。“今夜你回屋吗?是不是回来就不走了?你用过晚膳了吗?要不要喝茶?我吩咐厨房泡给你——”

    “什么都不必做,我只是回来换双靴子,立即要进宫面见圣上。”他道。

    馥容低头,这才发现他脚上的靴子已经有些脏污。“是我的疏忽,我竟忘了请丫头将靴给你送去”她喃喃说。

    这几日他在书房,她遣丫头给他送衣过去,心里只想着要他穿得暖,却忘了他脚上的靴子。

    “无所谓,我回屋自己换也成。”他谈声道,走进屋内。

    “你进宫,多晚回府?”她柔声问他。

    “有事?”

    像是已忘了那日的争执,他没有多余表情,不冷淡,但是不热烈。

    “如果回来太晚,错过晚膳你肚子定会饿,我等你回府再为你下碗面,你吃了再睡,好吗?”

    “不必了,我不知何时回府,你不必等我,我回来也不会回渚水居。”他眸光略闪,沉定的眼掠过她殷切的小脸。

    “可是”

    她还想再说什么已被他打断。“把靴子给我,我换过新靴就必须立即进宫。”他朝炕边走去。

    当他经过桌边时,馥容将压在袖下的图拿起,放在另侧身旁,显得有些紧张。

    “刚才你在屋时画图?”他忽然冷声问,犀利的眸子掠过她藏在身侧的画。

    “对。”他突然问起画,让她更紧张。

    “画什么?”

    “没什么,随便画的,只是,只是只小画眉鸟。”她答得有些慌张。

    这张图是因为她日有所思,落笔时才会不知不觉画起他的模样,倘若他看见这张图定能立刻狠猜到她的心事

    然而这是她心中秘密,她羞于对他承认。

    他凝眼看她。“画眉鸟?”

    “对。”她垂下眼,答得有些心虚。

    他冷眼盯住她垂下的眸。

    烛光下,那张白皙柔嫩的小脸上,覆盖了两道羽翼状的阴影,看起来楚楚动人,纤柔又细致。

    可惜,如此动人的女人,却是个骗子。

    刚才他站在门边隐约瞄见,绢纸上画的明明是名骑在马背上的男人。

    “是吗?”他撇嘴,眼色凝冷。“摊开,让我瞧瞧你画的画眉。”

    她屏息。“不,我画得不好,你别看了。”

    “把图打开,我想欣赏。”他再道,声调冷沉了几分。

    垂下眼,她淡淡地说:“你先坐在炕上等会儿,我去箱笼里拿你的靴子。”顾左右而言他,她匆匆经过他身边,手里紧紧握着那幅画——

    他忽然揪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住。

    “兆臣?”馥容愣住,怔怔看他。

    他扯痛了她。

    “为什么不摊开那幅画?你怕什么?”他冷声问。

    她怔然。“我”想解释,却语滞。

    “把画展开,不要让我再说遍。”他低柔命令,再给她次机会。

    “你弄痛我了。”她凝注他墨黑的不见底的眸,苍白柔静地对他说:“放开我,让我去为你拿靴。”

    他眯眸,她的倔强终于惹怒他!

    握住她的大掌忽然紧,馥容吃痛,握住手里的画卷险些掉落在地上,然而她仍然未松开握着画轴的小手。

    见她痛得皱起眉头却仍不肯松手,兆臣脸沉,动手去夺——

    她低喊声,扭着手转身,几乎折伤自己的手臂!

    她小脸惨白,痛苦的表情让他变脸,几乎同时,他撤手松开指

    但他放手得太突然,在没有心里准备下,馥容重重地摔倒在坚硬的石地上,手中的画轴也在此时甩出,不偏不倚地掉落在炭盆上

    馥容痛苦地吸乞,手肘已是片凝紫。

    然而当她抬眼见到画卷竟然落进炭盆时,她瞠大水眸,立即扑上前去,不顾纤白柔荑将被灼伤的可能,竟然直接针手伸到炭盆边,抽起那幅轴面已被薰得半灰的画卷

    惊险地取回那幅画后,她慌张地检查画轴四缘,直到确认只有边缘稍微被炭火完全炙黑,她才眨掉眼角的泪,露出释然的笑,将画卷紧紧贴在胸口,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宝物

    见到她竟然连自己手肘上最重的瘀伤都毫无知觉,心只记挂着那幅画,兆臣脸色铁青,原想护住她的大手凝在半空

    然后,僵硬地收回。

    他眼中渐笼肃杀与暴之气,凝立在炕边,纠结的双拳在身侧握死。

    馥容抬眸时,正巧看见他阴沉的双眼。

    她怔愣,因为他阴沉的神情而不安,她不明白,为何他的眼会如此狂暴?

    她做错了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她不让他看这幅画吗?

    “兆臣?”

    她试着唤他,想藉此驱走内心不安。

    然而听见她馨柔的呼唤,他身躯震,之后未瞧她眼,便突兀地转身走出房外——

    馥容呆在石地上。

    怔怔地瞪着兆臣掉头走开的背影,她脸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

    他冷凝的眼色让她心痛。

    低头,她怔怔地盯着刚才自己不顾安危,拚命从炭盆里抢回的画卷

    滴晶莹泪,滴落在被火盆熏焦的绢纸上。

    然后是两滴三滴四滴五滴六滴

    她原以为自己是坚强的,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再坚强的人内心也包含着部分的脆弱,她只是名平凡的女子。

    桂凰与玉銮开始“祝福”后,除了吃素,每个月还有四天的禁食。

    这天到了十六,昨日十五已饿了天,玉銮头错眼花,今天说什么都不肯再饿肚子!

    其实昨日玉銮早已在她屋内发过回飙,当时虽惹得王爷十分心烦,尚且还能好言好语地劝她不得任性,因为这事老祖宗也知情,倘若不依着办,怕老祖宗知道了要怪罪她。

    王爷这番话,昨日玉銮还能听得进去,今天她已经饿得简直没命,却还不给饭吃,她憋了肚子的火气又起来,这回还指着王爷骂,骂王爷不保她为她说话,自己山珍海味的吃,却叫她饿肚子活受罪!

    王爷被自己的侧室指着鼻子骂,火气也上来,反口回了两句,没想到饿到头晕脑胀肝火旺盛的玉銮,竟然随手拿起只花瓶用力往地上砸泄愤,当时花瓶的碎渣蹦起来,不偏不倚地扎到了王爷的额角,王爷的脑袋顿时血流如注。

    玉銮见王爷额角出血,还不能消气,竟然开始呼天抢地的大哭起来。

    王爷见她这般蛮横,气得不了,却不能奈她何,只能逃难似地从玉銮的屋里奔出来。

    这件事,搞得王府上自总管下至小丫头,人尽皆知。

    桂凰听说了这件事,哈哈大笑超过半个时辰。

    可笑归笑,她终究挂心王爷的伤势,然而挂心归挂心,她嘴里却恨恨地诅咒着这是丈夫没良心的报应,她可不会去看他!

    这件事闹得太大,馥容当然也知情。

    第二天早她立即赶到婆婆的桂香园,找到婆婆。

    “您现在应该赶快去见阿玛,好好安慰,看顾他的伤势。”她柔声劝婆婆。

    “什么?你叫我现在去看他?”桂凰瞪大眼,要任性。“我才不要!”

    “额娘,”馥容恳切地对婆婆说:“您不是直想挽回阿玛的心吗?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倘若您在去探望阿玛,他必定会被您感动,还会因此改变对您的态度。”

    桂凰皱眉,沉着脸不吭气。

    见婆婆脸色阴睛不定,似乎仍在犹豫仍在挣扎,馥容握住婆婆的手,诚恳地劝她:“其实,我明白您里是挂记着阿玛的伤势的,既然如此,那么您为何不敞开心胸,顺随自己的心意去探望阿玛?您既然还这么在处阿玛,那么就应当放下过去的是与非,由您开始做起,主动改善与阿玛的关系,比从前加倍地关怀敬爱阿玛。馥容看出来,阿玛是重感情的人,倘若您肯这么做,必定会改变您的命运,改变您在这家中的地位。”

    馥容说着,眼中忽然涌出泪花

    “唉呀你,你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桂凰吓到,震惊地瞪大眼瞅住她。

    馥容赶紧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劝的人虽然是婆婆,可她却想到自己,因此难过得几乎不能自己。

    可她这哭,也把桂凰的心哭软了。“你为我的事哭了吗?”她嘴里喃喃问媳妇,自己也泪眼汪汪起来。

    想起被丈夫冷落十几年的日子,桂凰自然也悲从中来,伤心得不能自己。

    见到婆婆也流泪,馥容的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

    不想再压抑自己的伤心与难过,她任泪水不住地往下流,却还哽咽地劝婆婆:“额娘,我听说阿玛的伤势不轻,您赶快去见阿玛,看顾他的伤势,还要好好安慰他。”

    “我知道了,”桂凰边擦眼泪,边吸鼻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啦!”

    婆媳两人哭成团,好不容易止住泪,馥容的眸子已经哭肿,比桂凰还要严重许多倍。

    “这几日我见你瘦了好多!”反握住媳妇的手,桂凰心疼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厨房里的工作太辛苦了?咱们府里有很多丫头,如果工作太辛苦,就不要勉强去做了!”

    “不会的,额娘,厨房的工作点都不辛苦。”强颜欢笑,她苦的其实是心。“额娘,您赶紧去见阿玛,不要再耽搁了。”

    “那好吧!”桂凰支吾会儿才赫然道:“那我现在就去吧!”

    “嗯。”馥容给婆婆个鼓励的笑容。

    明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点都不喜悦,反而充满了心酸

    但现在,她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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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房之后,馥容直呆坐在屋内,想着她在桂香园里对婆婆说的话。

    她劝婆婆坦诚地对待阿玛,但是她心底却有许多话,没有诚实地对兆臣说出来。

    例如前日兆臣想看那幅画,当时她为何不能坦然地将画展开,让他明白自己对他的思念?

    就算他笑她痴傻,那又如何?只要是真诚的情感,何须掩藏?何况,兆臣是她的丈夫

    坐在房里,馥容瞪着桌上那幅边缘被熏焦的画,怔怔地对着画像上的男子发了许久的呆,画里的男人英俊挺拔,但是他脸上的笑,却让馥容的眼眶变得酸涩。

    兆臣的笑容让她想起圆房那夜,还有车轿上甜蜜的情景,记起他待自己的温柔,馥容的心却更痛。

    盯着画面,她屏住呼息凝在桌前迟疑半晌。

    忽然,她站起来将画卷起,拿着画转过身子走出房外——

    “小姐,原来您没上姥姥那儿去!”

    就在离房前,她却遇见匆忙奔进来的禀贞。

    禀贞的脸色有些惊惶。

    “有什么事吗?”馥容问她。

    “呃,没事没事。”堆起笑脸,禀贞心里其实有事。

    她听金大人府里那奴才说,金大人生病了,而且病了还不肯吃药!可这事儿她可不敢对小姐说,就怕惹小姐心烦。

    禀贞不是笨丫头,这几日贝勒爷没回房,她见小姐都瘦了,脸上再也没笑容,她岂敢再拿金大人的事去烦小姐?

    “那我出去了,你不必跟来。”她轻声交代。

    “好,奴婢知道了。”禀贞叹口气,她就怕小姐让她跟着出门。

    手里拿着画,馥容心事重重地离开渚水居。

    主子前脚才走,禀贞立即进入房内,打开小姐的衣物箱笼,自箱里取出条小姐的丝帕,匆匆塞进自己衣袋——

    金府的奴才,是特地对她讲金大人的事来的!

    她虽费尽唇舌打发那奴才走,可那奴才不走,硬是要见小姐传话,把禀贞吓得半死!

    金大人的奴才,怎能在王府里见小姐呢?

    就连禀贞这个小婢女,也明白这万使不得!

    可那奴才硬是不肯走,她只得打商量,最后说好由她来对小姐说,之后取小姐的丝帕为证,让奴才交给金大人。

    “阿弥陀佛,这金大人怎么就这么多事儿呢?”边盖上箱笼,禀贞边念佛。

    拿她禀贞的布帕肯定骗不了他,只好擅自取了小姐的丝帕,却不打算对小姐说出此事。

    与来时样匆忙,她赶着出府——

    那奴才还候在府外墙边等着她哩!

    她得赶紧去见那金府的奴才,为小姐把这事儿尽快理妥了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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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着忐忑的心情,馥容拿着画来到兆臣的书房。

    站在书房外犹豫,她还未伸手敲房门,忽见敬长走过来唤她:“少福晋!”

    见到敬长,她愣了会儿。

    “今日你守在外头当差吗?”她呐呐问他。

    敬长眸子略闪。“奴才正巧来书房见爷。”他撒谎。

    实际上他直暗中跟着馥容,只要馥容离开渚水居,他就要跟上。

    “少福晋,您来这里想见爷吗?”敬长问。

    犹豫会儿,馥容才黯然点头。“对,可是我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他。”

    “不会的,知道是少福晋您见爷,爷定高兴!”敬和赶紧道:“要不您这就进去吧?”

    “不需要通报吗?”她有些迟疑。

    “不必,敬贤应当在里头伺候着,我给您开门,您只管进去,敬贤这小子见了您,自己就知道要出来了!”敬长已上前拉开。

    他私心希望,善良的少福晋能得到主子的心。

    馥容虽有些不安,可她实在想见兆臣,因此当敬长扣门时她已站在门阶上。

    “敬长?”敬贤开门,见是敬长,即没头没脑问:“你不是跟在少——”

    敬长忙对他使个眼色,就怕这小子嘴快。

    敬贤这才发现站在敬长身后的少福晋。“”咳咳,他咳了两声,眼角瞄敬长,嘴里问馥容:“少福晋,您这是”

    “少福晋来见爷,你小子还不快出来?愣在里头算什么事?”

    “噢,是是。”敬贤向来听敬长的,于是赶紧让出来。

    “少福晋,爷还在后堂歇息,今晨鸡鸣才睡下的,您快进去吧!”敬长道。

    主子的作息,他向来摸得比敬贤还清。

    馥容点头,跟敬长道谢:“谢谢你。”

    敬长挥挥手,让馥容快进去。

    待馥容进屋,敬长便将书房的门关上了。

    她走进内堂,终于见到卧在软榻上的兆臣。

    他合着眼,发辫松开,英俊的脸孔有丝疲惫,看起来睡得正沉。

    馥容走到软榻边,蹲下身子,怔怔地凝望她夫君睡着时,平静俊美的脸

    “敬贤吗?”他忽然出声。

    馥容吓了跳,以为他已发现自己。

    “给我倒怀茶来。”他又道。

    她这时才看见,他双眼仍闭着。

    原以为他睡得沉,没想他是这么警醒的人,她才刚靠近身边他已经觉醒。

    她不作声,将手里的画暂且搁在榻边,悄悄站起回到前堂,开门,见敬贤已端杯新茶候在屋外。

    敬长知道主子的习性,每日爷早醒来开口就会问茶,因此刚才馥容进屋,他便吩咐敬贤冲茶伺候。

    馥容自敬贤手中取过茶碗,轻声道谢,才转身走回后堂。

    兆臣卧在榻上仍闭着眼,听见脚步声,知道人已回来,便将手抬起。

    他接过,啜口茶,然后睁眼——

    “你为何在这里?”他问。

    也许因为刚醒过来,因此声调粗噜。

    她跪在软榻边,凝着眸子迎视他的面无表情。

    “我,我有话想对你说。”揣着心,她紧张地回答。

    他注视她的小脸,眼底已不见那日的狂暴,只有冷淡。“我很忙,这几日都没空听你说话。”他坐起,准备下榻。

    “我知道你忙,但是只要听我说几句话,”匆匆拿起画,她随他站起,“不,只要句话就行,我,我是带着画来给你的。”仰望着他,她把心里已百折千转的话浓缩成句,紧着心对他说。

    “画?”他凝眸盯住她,眼色很沉。

    “对,前日你想看的画,我带来了。”她赶紧把手上的画捧到他面前。

    “不需要了。”他却冷淡地道。

    甚至连看也不看眼,他转身便往前堂走。

    他走得绝然,馥容愣了半晌,才回神追到前堂。“为什么?你不是想看画吗?我——”

    “不必了!”他冷着脸,寒声说:“现在我已经没兴趣。”

    她屏息,他的脸色让她揪紧的心更慌张。

    “可前日你不是想看吗?我特地把画带来,就是为了让你看的。”她急切地说。

    他忽然回身,把馥容吓了跳,还险些撞上他的胸膛。

    “特地把画送来,就为了让我看你给其他男子的模样?”他嘲弄。

    “什么?”她睁大水眸疑惑地凝望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懂?”盯住她因为疑惑而闪动的眸子,他沉定的眼珠冷。“不必装模作样了,把画拿走,我不想看。”

    他的声调很冷静,甚至因为太冷静,而显得无情。

    馥容僵在书案前。

    装模作样?他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是诚心的,诚心诚意,特地把画送来给你的。”以为他误会她送画来的心意,于是殷切地对他倾诉。

    并且,还必须故意忽略他眸中的冷色,虽然那冷漠的寒光明明拧痛她的心。

    “出去,我没空跟你多说。”他俊颜没有表情。

    馥容没想到他会拒绝,前日他明明是那么想看这幅画,她不明白为什么,几夜之间,他的态度就转变了。

    “那么,我把画留在这里,”她放弃了,落寞地说:“你想看的时候再看好了。”她认为他在跟自己赌气,但她发誓不再与他赌气,于是决心将画留在他的书案上,如果他想看,就能立刻看见。

    “把画拿走。”他声调变得准确冷厉,眼色阴摄。

    只消抬眸看眼那双冰冷的锐眸,馥容的心就往下沉

    但是她没有听从他的话,咬着唇,她转身往书房外走——

    “我叫你把画拿走!”他的脸色变了。

    兆臣怒不可抑!

    早在她全然不顾伤到自己,心只想保护那幅画时,他想证实画中人的执着,已经被愤怒与嫉意取代!

    倘若只是只画眉鸟,何须冒着被炭盆灼伤的危险,又何须那么急切的将手伸进炭盆里抢画?可见那幅画在她心中的地位,可见那人在她心中的多珍贵!

    馥容脚步僵住。

    她的肩缩紧,心揪作团,因为他的语调是如此严厉且不留情。

    就在馥容愣住当下,兆臣忽然抓起那幅画,如抛废物般,无情地扔向墙边——

    第7章

    就在那幅画被砸向墙角,发出声“碰”然巨响,画轴应声折断当下,馥容的心也就裂成了两半

    屋外小厮不敢进来探个究竟。

    屋内的人也静默着,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喘气

    馥容瞪着那被摧断的画,小脸惨白,已完全失去血色。

    此时画展开,摊在墙角,绢纸被画轴扯裂,画上的男人的脸被撕裂成了两半,身下那匹额间点墨的白色骏马,也拗折得变了形

    兆臣瞪着那副已展开的画,俊脸木然,面无表情。

    呆呆地凝立在门前,馥容裂开的心已经碎了地

    然后,她的眼泪无声地滴落下来。

    蓦地两滴三滴四滴五滴

    这回是多到数不清的泪,濡湿了她苍白的脸颊与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没知觉地移动脚步,像幽魂样缓慢地走向那张被摔在墙角已然破碎的画。她僵硬地蹲下,拾起画纸与折断的画轴。仍如珍宝样爱惜,将之贴在胸口。然后才僵硬地站起。僵硬地转身。僵硬地抬起脚走开

    就在她走向门前,即将推门而出之际,他忽然抢过来先捉住她的手,将她扯进怀中——

    “放开我!”她凝大眼,扭着手抗拒。

    蕴着泪珠的眸子睁得老大,指控地瞪住他复杂的双眼。

    他不语,薄唇紧抿,强将不从的她箍进怀中,像是将她揉进胸中那样紧紧地抱住!

    她想抗拒却根本无法抗拒,因为他牢牢锁住她的双手,用他的胸他的臀他的右手和他的力气强行缚住她。

    “放开我!”她忽然冷静,用种像冰样的声调跟他说话。“现在就放开你的手,让我走。”

    兆臣肃然,英俊的脸孔跟她样没有血色。

    她不再动不再挣扎,好像已经心死了,失去了对他的回应。

    她木然的神色伤到他的脸。

    他的胸口被很扎了下,那刻,他的手松开,因为不敢相信胸口竟然剧烈的痛。

    他的手松,她立刻离开他的掌握,笔直地朝房门走,然而她才走了步就被那双铁臂重新攫回怀中,锁得比刚才更紧!

    这回,她却像被烫着样开始剧烈的挣扎——

    “放手!放开我!你放手!”她沉痛地捶打他。

    然而她打得越用力,他的手臂就箍得更紧!

    他铁了心将这把炙人的烫火往怀里搅,任她再怎么打他的胸膛,他就是不松手,仿佛这松掌她就会从此消失不见,再也要不回来

    知道她力气用尽,哭倒在他怀中。

    他的俊脸仍肃穆沉重而且布满阴霾。

    沉默且温柔地将哭累的她抱起,走向后堂,直至坐在软榻上。

    他没有放手,仍将她困锁,把她紧紧敷在腿上,像铁杆样执着的臂膀强行锁住她,不让她飞走。

    “为什么骗我绘的画眉?”他声调粗哑。

    她怔然,咬紧唇不答话。

    执起她苍白的脸,他盯住那张笑脸上木然的眸,眼色凝重。“回答我。”低柔地命令。

    她别开眼不看他,仍紧闭着唇,不说话。

    “不回答也没关系,如果不回答,我就这样抱着你,直到你开口。”他低语。

    然后他就这样抱住她,打算跟她耗下去。

    她等了又等,直至天色渐渐变沉,他竟然完全没有放手的打算。

    他是认真的!

    馥容的脸色苍白。

    她再不能这样跟他耗下去,只要天色暗,她没有出现在饭厅,祖奶奶婆婆还有姥姥全都会出来找她!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终于开口。

    “告诉我,为什么骗我?”他沉声问,比前日更固执,却更温柔。

    “画已经坏了,切都不重要了。”她苦涩地回答。

    “画坏了可以补起来,但是你不该骗我!”他握紧拳,俊脸却埋入她温柔的颈窝。“知不知道我见到画的那刻,心里的痛,不比你浅?”

    他的话拧痛了她的心。“画是你扔掉的,是你扔坏了它。”她平着声指控,不许自己心软。

    她暗沉的眸掠过复杂的深色。“因为你骗我,所以勾起我的妒意。”他道。

    妒意?因为只小画眉?她怔住。

    “我嫉妒那幅画,我承认,那幅画让我失去理性,抓起它的那瞬间,失控的只想毁掉它!”他字句沉着地对她说。

    为什么只小画眉,会勾起他这么强烈的妒意?

    是她听错了,还是他在骗她?

    但是他的脸色沉肃,没有丝毫欺骗的诡诈。

    她怔怔地瞪他,那半刻,她的心里已不恨他,反而被他脸上那严肃的静默吸引,几乎要伸手去抚平他阴郁的俊颜

    按下心上的冲动,那刻,她厌弃自己的心软。

    “为什么画我?”他却握住她的手,贴在唇上,声调暗哑低抑。

    他当然已明白画中人是自己,看到画像那刹那,他不否认,得意大过懊悔,但现在,他见不得她的小脸受伤。

    “你在乎吗?”咬住唇,她凄凉地呢喃。

    “我在乎。”他说,几乎是立即的。

    他的话,让她不能喘息。

    她不愿相信他,可是他坚定的声调却让她清楚地听出他的在乎。

    然而那扔画的举动仍然深刻地印在她的脑海,她别开眸子,不看他执着在她脸上的眼睛。

    “你的在乎会多久?半个时辰?日?还是三日?”她喃喃这么问。

    因为她不懂,回门之后他为何开始疏远自己,当她想接近他时,他却把她推得很远,她不明白为什么。

    但是她已经那么在乎了,因此他的反复不定,让她难以忍受,他的温柔与冷漠都让她无法捉摸。

    “你要我在乎多久?”他却这么反问她。

    她愣住。

    说不出口,生世。

    “半个时辰?日?三日?”他拿她的话反问。“还是生世?”忽然说。

    她屏息,吃惊的眸子傻傻地凝住他。

    为何他总能猜透她的想法?

    他眸子暗黑,嘴角却勾起,定定凝入她的眸。“告诉我,为何画我?”他再问,这回以蛊惑的嗓音,抵押地勾住她。

    “因为想我,所以画我?”他再问。

    小脸涨红,眸子开始漾起水雾,她不安地在他腿上扭动。

    她的肢体透露了心事,他咧开嘴,眸色却显得有些灰浊。“这几日,你有多想我?”他又问。

    “我,不想你。”她垂下脸,撒谎。

    “真的?”他抬起那张说谎的小脸,那迷蒙的眸子里凝这雾水,闪避着他的视线,“如果是真的,就看着我回答,再说遍。”

    她屏住呼吸,闪动的眸子怎么也没办法凝住他的眼,对着他说谎。

    他笑了。“你想我,是吗?”

    她没办法否认,眸子逼出泪光

    “小傻瓜!”他粗哑地道。

    见那双水汪汪的眸为自己噙了水光,动情的吻住柔嫩的粉瓣,顶开她的唇,强迫她为他绽放。

    “不要”她羞红脸矜持。

    “不要?”他低笑,舔吮香嫩的唇瓣,熟练地勾缠里头的丁香舌,“不要这样?”再整个含住她,吮她香滋滋的甜液。“还是这样?”他粗喘,毫不掩饰欲望。

    她凝大眸子,因他邪气的纠缠而不能自已

    在他密密的舔吻间,她闪躲不及,他却游刃有余,不住抿唇笑她的嫩与几次也褪不去的羞。

    不只不觉间衣物被褪尽,直至感到被充实地占有,她蓦然娇喘——

    “兆臣”

    她水眸迷蒙,低弱地微吟,感到疼痛。

    他显得有些急躁,这日,他好像不能按捺。

    她叹息,承受着,不再揣着那小小的气与他计较,于是柔柔的发与软软地香将他缠住,在这小小的榻上,把自己最温柔的切全都献给他。

    当时,他灰浊的眼执着地定住她水润的眸,深深迷入她的柔情与相思里,未料竟狂躁得不能自己,将人儿占有的欲念像潮水样翻腾汹涌

    桂凤听从媳妇的话,命丫头提了早膳来到丈夫的书房。

    保胜昨日从玉銮那里落荒而逃后,怕桂凤看他笑话,故不敢上门找妻子,因此昨夜没地方可去,只得回到已许久未进的书房,在后堂的榻上孤单地睡了夜。

    他没想到,今早睁开眼就看见桂凤。

    “你,呃,你怎么来了?”见到妻子,保胜老脸微微的红。

    他将公务交给儿子已久,清闲了数年,近几年早已不睡书房,每晚逍遥在妻妾之间,卧惯高床软垫,昨夜仓皇间不得已窝在书房,胡乱睡了觉,早上起来眼泡还肿着额角还疼着,显得十分狼狈。

    桂凤心里有气,本来还想奚落丈夫两句,可见他头上扎个包,衣服狼狈的模样,到口的话就咽下去了。

    “来给你送饭呀!”压住口气,她瞅着丈夫道:“你这模样又不能上饭厅去,要给老祖宗瞧见,那能了得吗?”

    听见这话,保胜撇撇嘴,心里丝丝甜。“你惦记着我啊?”

    没料想,平日动不动与他顶嘴的妻子,近日没来嘲笑他就好,竟还想着他没饭吃。

    “谁惦记你了!”桂凤瞅他眼,没好气道:“额角都砸成道口子了,能胡乱吃吗?”

    这话不是惦着他,是惦着谁了?

    这会儿保胜不窝囊,也不狼狈了。“那,你吃过早膳没啊?”他笑满嘴。

    “赶着给你送饭来,谁吃了!”桂凤冷脸答,还吩咐丫头把饭布在王爷榻前。

    “咱们块吃吧?”保胜笑嘻嘻问妻子。

    “不要了,你自个儿吃!”桂凤不理他。

    “来吧,咱们块吃吧!”保胜却扯住妻子,死皮赖脸地,硬是把她扯到身边坐下。

    “干什么啦你!”桂凤脸皮薄,忙低斥丈夫:“拉拉扯扯的,没瞧见丫头们都在吗?”

    “那叫她们出去不就成了?”保胜随即命众丫头出去。

    桂凤却脸红了。“你干嘛叫丫头们都出去?”她睁大眼。

    “干嘛?”保胜笑嘻嘻地,“当然是方便咱们夫妻俩说体己话啊!”

    “谁跟你说体己话!”桂凤转身不依。

    保胜握着妻子的肩,小心翼翼地把她转回来。“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到头来待我最好的还是你!”相处几十年,最了解桂凤的,当然还是保胜。

    桂凤这时还肯来看他,如寒冬送暖,令他感触颇深。

    “你知道,知道才怪!”桂凤嘴上还倔着,可眼睛却瞄着丈夫的额角,脸色忧虑。“大夫来瞧过没?别自己个胡乱包扎,就砸在眉梢上,可不是玩的!”

    “知道知道!”保胜心里甜丝丝地。“这包是大夫给缠的,大夫近日还要再来,再给我头上缠个蒙古包!”他逗妻子。

    桂凤果然笑出来。“你还不正经!”她嗔道,作状伸手要搥他。

    保胜情不自禁地握住妻子的手。“我还以为你也不理我哩,昨天晚上我心里好苦。”他对妻子说真心话。

    “你叫玉銮理你不就成了?”她故意说:“平日你气我,不都是去找她吗?”

    “是我错了。”保胜知道妻子的心思。“平日我让让你也没事了,是我心眼小,你别同我计较了,好吗?”

    听丈夫句错了,桂凤声音也软下来了,“谁同你计较了?要计较,早八百年前就该跟你计较了。”她喃喃说。

    “全都是我不好!”保胜拥住妻子的肩头,将僵硬的桂凤搅如怀里。“切是我的错,是我笨是我蠢,放着贤惠的妻子,好端端的还纳妾取侧室做什么?”只有自讨苦吃!

    保胜吁口气,好生感叹。

    这些年来周旋在妻子与侧室之前,虽夜卧高床软垫,可安抚了这个得罪了那个,他其实也不好过。

    谁说男人三妻四妾可享齐人之福?说这话的,必定想害人。

    桂凤被丈夫搅在怀里,胸口小鹿乱撞,竟像当年新婚那样,心窝里甜蜜蜜的

    有多少年了?丈夫不曾这样宠溺地抱过自己,她感动震惊得都快哭了。

    “我也不好,都怪我脾气拗,这张嘴总是不让你,才会把丈夫拱手送给侧室与小妾。”桂凤也后悔了,她软着声,也对丈夫说出了真心话。

    保胜听她说出这话,感动得心都化了。“怎能怪你呢?是我自个儿不珍惜,我该多疼的人是你,这道理竟然叫我近日才想通了!”凝视妻子娇羞的脸庞,保胜的记忆也回到当年新婚燕尔的时光,对妻子的感情与感觉,也越发深浓起来。

    耳里听着丈夫十多年不会对她说过的甜言蜜语,桂凤这时才真正明白馥容那番话,理解那话中真实的涵义。

    想想她个年过半百的女人,竟然要媳妇来教她夫妻相处的道理,感叹之余,她也不得不佩服馥容的蕙质兰心,庆幸自己得到个如此贤惠的好儿媳。

    不知不觉,她累得在榻上睡着。

    等她醒来时,身上盖着床软缎,和件衣物。

    她做起来,衣服滑落到地上,她怔怔地凝望,认得那是兆臣的髦衣。

    下了软榻,地上凉凉冰冰,她这是才发现身子还是裸的,脸儿瞬间发烫。

    在软榻旁的架子上找到自己的衣物,她赶紧穿上,然而窸窸窣窣的声音,已引来堂前的男人。

    “醒了?”他走到塌边才出声。

    吓了她跳,他走路几乎完全没声音!

    “嗯。”她红着脸,不敢抬眸看他。

    她怕见他,就回想起与他在书房做了什么事。

    他坐在塌边凝视她。

    他看她很久,却不说话。

    “为什么这么看我?”她忍不住,终于出声问他。

    “什么时候,再为我画张画?”他开口就问。

    她屏息。“你想要我的画吗?你想要画眉还是雨燕?”明知故问。

    他咧嘴。“你喜欢画鸟?”

    “嗯。”她别开眼,轻哼。

    “我以为,你喜欢画的是我。”他笑。

    听到他这么说,她脸又红了,半天回不了话。

    “不过,这回我要你画点不同的。”他将羞怯的娇躯纳进怀里,抬起她羞红的小脸,命她看他。

    “你要我画什么?”她呐呐问。

    “你。”

    “我?”她眨着水眸,有些错愕。

    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很惊讶?”他低笑。

    “为什么要画我?”她喃喃问。

    他撇嘴,未回答,又说:“我还有个要求。”

    “什么?”她眨着眸子。

    羽状的睫毛轻轻扇动,在白皙的小脸上,投下弧动人的阴影。

    盯着眼前这幅美景,他低柔地说出要求:“这幅画要够小,能让我置于胸口,随身携带,到哪里都跟着我走,以便我想你时,可以随时取出来观看,解相思之情。”

    她瞪大眸子,怔怔地凝住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

    “发什么呆,小傻瓜?”他沙哑地笑,拇指情不自禁地抚揉着那颗他眷爱的勾魂小嘴珠。“说好,快。”低柔的催促她。

    “唔”她想说话,可他的拇指揉着她的唇,令她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嗯?什么?”他哼声。

    俯首,耳朵故意贴在柔软的粉唇,享受她吹在他耳鼓上,充满调情意味的芝兰气。

    馥容连颈子也红了,猜到他的坏心。

    因为稍早他才对着她的耳,又舔又咬,吹了早上的气,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好。”她屏着气,只好赶紧同意。

    见诡计不得逞,他抬首,嘴角撇着笑。“那我就等着收你的画,记着,不许让我等太久。”

    怕自己不回答,他又要捉弄她,芙蓉赶紧点头。

    “还有,”他敛起笑,“近日我公务甚忙,往后有事——”他忽然顿住。

    她不解,抬眸凝住他。

    她眸光低敛,脸色忽然严肃。“白日,我抽不开身,”停顿半晌他才继续往下本想说的话。

    她凝眸看他,讶异于他如此认真的态度。

    “听见了吗?”他问,要她的答案。

    “听见了。”她点头轻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