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颜其实不必赶来。

    她请的本是一天的假。

    可是，中午12点过后，她却无端坐立难安起来。

    文豪不解地看着她：“怎么？”

    “周五就要考试了。”她回。其实她知道，那不是重要原因。重要原因嘛，应该是有人会不放心吧。

    坐在餐桌旁吃文豪打包回的滋美轩佳肴的莫洁莲大剌剌一挥手：“别担心我，你去上学去吧。”

    文豪收起放在凳子上的公文包：“我开车送你。”

    莫颜笑了，抱住莫洁莲连亲两口：“下午放学后见。”

    “唔，早点回来。唔呀，好好吃。”

    文豪帮莫颜打开门，陪着背双肩包的莫颜下楼。不知怎的，他没有控制住自己，抬手落在了莫颜光滑泛光的如云发丝上，莫颜条件反射般投来惊诧目光，他险些慌神儿：“头发……埋书包下面了。”

    他想作势帮她把头发理出，奈何小丫头根本不给他机会，微微一转身，她索性正面面对他。自己动手，轻轻一拨，将秀发撩了出来。柔顺的发分两批，垂在胸口。

    心中失落吗？

    恰恰相反！

    他心中反而升腾起昂扬的斗志，一股难以言说的兴奋攫住了他。像是热衷狩猎且经验丰富的猎人，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开猎日。前方奔跑的，不是小兔小狐那样手到擒来的寻常猎物，而是美到无瑕又桀骜不驯的美洲豹级别的罕见猎物。

    莫颜要坐车后排座位，文豪不置一词，欣然帮她开门。

    他有的是耐心，慢慢消磨她与他之间的距离。

    一路上风轻云淡地聊一些画画有关的事儿，文豪讲起朋友的朋友的趣事儿，把莫颜听得呵呵笑个不停。

    文豪说，他读高中的时候有位朋友是美术生。别人一听，都觉得她生活轻松，考学无忧，整日过着美哒哒的浪漫生活。其实，这位朋友正是当了美术生之后，才过上水深火热的生活。

    找画室集训，普通班3500-6000元一个月；精品班6500-8000元一个月；高级班10000-15000元一个月，有名大画室报名费直接10+万以上。

    报名费之后，紧跟住宿费。

    一千月一个月的8人间根本住不惯，人少就得多加钱。画笔还没拿起来，五六万花出去了。吃喝拉撒生活费就不算了，毕竟不当美术生也要生活。

    但买画材……那可是一场持久战。

    据当年的朋友说，他们当美术生的，一年要消耗至少700支铅笔；素描纸更是哗哗流水般的用，裁开裁小了，都会被老师骂猥琐……颜料更不用说了。

    外人听来可能没什么笑点，莫颜却因感同身受而笑个不停。

    “嗯嗯，记得那时候光白色的颜料，就是2天一瓶的耗量。”

    “是啊是啊，我们学校补贴社团经费，在那种情况下，我们还需要每个月交2000块的材料耗费。当美术生，真的好贵！”

    文豪等红绿灯的时候，索性半转回身，露出成年年轻男子独具的杀伤力满格的笑容：“这么说，等你到我工作室实习的时候，我有必要把工资再提高一些喽。”

    莫颜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了一圈。

    这是他第二次提实习的事情了吧？所以，不是信口开河、随口说说而已？

    想到可以像妈妈那样领工资，莫颜不由一脸向往。

    绿灯亮起，文豪转回身，稳稳驱车前行。

    抵达融华致校门口，莫颜下车跟文豪道再见时，文豪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与她之间的亲密度，又增了一分。

    ……我是文豪信心满满的分割线……

    放学铃声响了。

    莫颜像往常一样开始收拾书包。

    背后有人递来纸条。莫颜随意地打开：“在教室等我。”不需要看落款，她认得出这字的主人。

    收拾书包的速度放慢了下来。

    乔伊不由奇怪地看莫颜一眼，马上心有顿悟一般扭头，果然，王承佑也稳坐在座位上。

    班上有一半的学生无升学之忧。放学铃声就是特赦令。铃声一向，他们是第一批奔出教室的人。校园之外，有数不清的快乐事情等着他们去经历，憋了一天，是时候犒劳自己了。

    另一半需要靠自己升学的学生却最热衷于表现自己不屑于升学考试。放了学，他们同样积极出教室。

    只有一些值日的学生，不情不愿留下来。

    当天，莫颜和王承佑都不是值日生，不过，两个人都加入了值日队伍。

    “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有人表示惊讶。谁见过王拿起扫帚啊。

    “少废话。快点做完我要用教室。”王承佑拿起扫帚赶耍滑的值日生。

    “用教室干什么？那里可是有摄像头的。”有人坏坏地笑着接。

    王承佑扬起扫帚，不客气地朝地上落下去。

    莫颜脸上火烧火燎，心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一时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头昏脑胀。她当然不是因为同学指向不明的话而多心，而是因为，王承佑告诉她，他一时不便再去莫颜家了，不如放学后，他在教室帮她补课吧。

    他说得很委婉，也很平静，甚至带点愉快的口气。

    不过，他一经遇上她的目光就躲闪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莫颜的头昏脑胀渐渐冷却下来。冷却下来后，瞬间就懂了。

    昨天，他的父母一定将这无妄之灾的源头归罪在她头上吧？

    要不是她，作为境外诈骗团伙国内底层望风小喽啰的潘叔怎会有机缘接触到他？

    说起来，徐清莱疑似遭bǎng jià案，也是因潘叔在门外无意中偷听到她们母女的谈话而起。只是那时候潘叔隐藏得深，警方将案件想得复杂，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徐家对手有关的人事上。

    莫洁莲随后被警方证明是清白无辜的。但，若说清白无辜，王承佑、徐清莱岂不是更清白无辜？

    既然有怀璧其罪之说，她住在鱼龙混杂的王家渡，也算原罪吧？

    自己长在危险黑暗的地方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勾搭金贵的富家子弟去哪里呢？王承佑的父母一定会这样想吧！

    莫颜的火烧火燎，正是因此而起。

    既然她不配与他交往，又何必腆着脸留下来呢？

    他说不出断交的话，是他的仁慈，但她断不该揣着明白装糊涂！

    想到这儿，莫颜猛然转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