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真正用意

作品:《娇鸾令

    第134章真正用意

    他们是在第三日的清晨,晨雾方散去时,动身从齐州启程赶往湖州去的。

    彼时是黎晏一大早就等在了魏家府门外,也没叫人往里头递话,是直到魏业送他兄妹两个出门,一眼瞧见了齐王府的马车,吃了一惊,赶忙脚下快了几步,从台阶径直步下来,迎到了马车外。

    魏业站在车外头恭恭敬敬的做了礼:“殿下来了,怎么不进府呢?倒叫殿下在府门口等着,实在是”

    马车侧面的小帘子被缓缓地掀开一角,露出黎晏那张俊秀的脸来。

    他几乎没怎么正眼瞧魏业,从前所保持着的那点子客气,好似在这短短几天之内,荡然无存了。

    魏业是掀了眼皮偷偷看上去一眼的,见了他那副云淡风轻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样子,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

    黎晏到此时才正经开口说了话,也没理会魏业的不自在:“横竖一会儿也要出来,就没再惊动你们。”

    魏业觉得经此一时,黎晏对他的态度简直是大不如前,即便有魏鸾在,也和从前是云泥之别了。

    他这大半辈子,什么都见过了,什么人也都接触过了,皇族贵胄也不是没有,可从没有谁,似黎晏这样难以捉摸得透的。

    这些年黎晏多少不待见自己,魏业心里也算有谱儿,大家还能客客气气的一处说上两句话,全是靠着魏鸾而已。

    眼下黎晏做出这样的姿态,显然不愿意他过分亲近,魏业一向有自知之明,当年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自然也是长袖善舞的。

    于是他稍稍往后退半步,索性离黎晏的马车又远了些:“是,这会子都收拾好了,只是烦劳了殿下等着,实在是我们的不是。”

    黎晏哦了一声,视线绕过了他,往外头扫了一圈儿,瞧见魏鸾站在魏子期的身后,也正探着脑袋往他这头看过来,心情便放好了些,自然也收敛了些许,对魏业的坏脸色比先前略好上一些:“这样的客气话别说了,这会儿启程,等近了黄昏还能赶上驿馆休息,我们就不耽搁了,这就走吧。”

    湖州在齐州的西南方向,一行人踏着旭日东升从齐州南城门出城时,并没有惊动太多的人。

    等出了城门,黎晏打头的马车停了下来,后头魏鸾不明就里,打发了尤珠去问问,只是尤珠连车都没来得及下,赵隼的声音已经在魏鸾的马车外响起了:“殿下请二姑娘过去一趟。”

    魏鸾暗吃了一惊,便掀开了帘子去看他:“说是什么事了吗?”

    赵隼摇头说不知道,很快便又把头低了下去,像是唯恐与她四目相对:“大约是有几句话要交代二姑娘,自然是没有跟奴才说的了。”

    “我大哥知道吗?”

    得,这话问了就多余。

    魏鸾一咬唇,恨不得把这愚蠢之极的问题收回去。

    黎晏叫停了马车,没人敢越过他的车,自然她大哥的车也是停了下来的

    魏鸾心下便叹气,只怕黎晏多半是故意的,这是做给她大哥看,更是为了气她大哥的。

    刚出了城门就叫停下来,这会子还叫她到前头去

    魏鸾无奈的摇头,刚有了动作,那头尤珠就往她手腕上一扣,愁容满面的冲她摇了摇头。

    她反手去拍尤珠手背,示意她无妨且宽心,一面又起了身,猫着腰钻出了马车来。

    赵隼是引着她到前头马车去的,这趟出门,黎晏的马车打了头,魏子期坐的那辆是在最后,正好把魏鸾放在当间儿,防着路上出什么变故,也好护着她。

    先前魏子期也推拒过,哪里有叫齐王府的马车打头的道理呢?可后来连魏鸾也跟着黎晏去劝他便是齐王府的马车走在前头,寻常宵小之辈才不敢打他们的主意,毕竟没有人会活得不耐烦,把心思动到齐王府身上去。

    魏鸾在黎晏的马车外停下脚步,扭过脸来看赵隼,脸上倒是有笑意,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赵隼便冲着她一颔首,算是做了个礼出来,之后便掖着手退出去大半步。

    直到他远离了黎晏的马车,魏鸾才抬着手拍了拍马车。

    黎晏掀开帘子那会儿是拧着眉的,明显带着不悦:“怎么不上来?”

    魏鸾抬头看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话,却没叫人听清楚。

    他揉了一回耳朵:“说什么呢?”

    她便顺着他的话就摇头说没有,又撇了嘴:“我明知道你故意气我大哥,还上你的马车,这不是上赶着给他添堵吗?”

    魏鸾一向与黎晏说话时,都带着七分的娇俏,即便不是撒娇,听来也像是在撒娇,倘或怄一怄气,便更要再多出些嗔怪意味。

    黎晏耸了耸肩:“你怎么知道我故意气他。”

    她没接这个话,只是朝着他丢白眼过去:“但我好奇的是,你怎么又突然和我大哥置气呢?”

    突然?

    黎晏心下冷笑。

    这可一点也不突然。

    昨儿后半天,赵隼来回他话的时候告诉他,魏业之所以会对孙昶的命案,说白了全是为了魏家,早几个月前他动了心思,要做茶叶的生意,可湖州的茶叶是大梁境内最好的,每年产下新茶时,多少人抢破了头也要到湖州去收。

    往年有和陈家交情不错的,大多在茶叶生意上赚了个大富大贵出来,至于那些陈家不肯松口的人家,眼巴巴的干看着,就是没办法。

    黎晏听来倒也不觉得新奇或是震惊,谁叫那是人家家的地界,除去几家生意还算不错的茶商,还有些自己手上有些良田的茶农,剩下的茶叶,不是几乎都攥在陈家手上吗?

    他也打听过了,孙家去年去收茶,收的也是那些散户茶农手上的,只够维持一两个月的生意,如果赶上收成好,大约能支撑上三个月,要是逢上收成一般,那些茶农手上的新茶,归拢起来,也不够维持半个月茶叶生意的。

    从前陈家做事儿给人留了余地,底下的散户茶农他们是不管的,但去年孙家尝到了甜头后,今岁又到湖州去,陈家便不同意了。

    这里头多半还是有魏家的缘故至于魏业,他想的就更好了。

    魏家如今瓷器生意有,香料的生意做的更是厉害,但即便如此,魏业仍旧不足意,在茶叶生意上动了心,那不就得想法子同陈家打好关系吗?

    然而昔年争皇商结下旧怨,这次又一出孙家的事儿,魏业立时就想明白了,要想和陈家握手言和,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人家不贪图他的瓷器和香料生意,可他却实实在在的惦记着人家的茶叶生意,如此一来,焦心难耐的便是他魏业。

    所以他想插手孙家的事儿,想叫自己走一趟湖州,还带上魏鸾

    黎晏低头去看魏鸾,无声的叹息:“阿鸾,那天话也没能好好说上两句,你大哥见了我就吊脸子,什么话也顾不上说了,总这么停着不是办法,咱们还得赶路,你上不上来?”

    他看起来是一本正经的,不像是扯谎诓她,于是魏鸾搅着手指犹豫了好半天,到底还是选择上了黎晏的车。

    等她钻进了车里往旁边儿坐下去,一扭脸见黎晏拉开了左手边儿的小屉,从里头正往外拿什么东西。

    她歪着脑袋起了好奇心:“拿什么呢?”

    她等了半天,他也不说话,只是神神秘秘的,分明在袖口下藏了什么东西。

    等到魏鸾再想问的时候,他把手心往外一摊开,躺着一只木簪子。

    魏鸾见惯了好东西的,寻常的木簪她从来看不上眼,更不要说这一只雕工分明不好,簪头的芙蓉花瞧着线条极不流畅。

    她咦了声:“打哪里弄来这样的东西?我瞧着,这可不是什么名家手笔,难不成这木料还有什么名头了?”

    黎晏便噗嗤一声笑出来:“数你眼力最好,这是我自己给你雕的。经过你爹生辰这一闹,一概的玉簪子你都上不了头,我想着拿了金簪银簪使,也总要等回头我寻了好的给你,上回闲着,便想起来小时候学过雕刻,给你雕了一支木簪。我呢倒也不指望你上头,只盼着你好生收着,也算是不辜负我的一份心意了。”

    这份心意太难得,她不是没收到过黎晏亲手做的东西,但叫他这么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亲王动刀子雕木簪,只怕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使唤的动他了。

    魏鸾满心欢喜的接过来,拿在手上左右的看,分明看起来有些歪歪扭扭,粗糙极了,她此时却觉得那簪头的芙蓉花才是这世间最美的一朵。

    “我一定好好收起来,不叫任何人碰它。”她攥起手心儿,把芙蓉木簪握在手里,等那股子欢喜劲儿过去,想起先前的话来,侧目回望过去,“你不是还有别的正经事情要与我说吗?那天话没说上两句是什么意思?孙家的事情,你有别的想和我说?”

    他点头:“如果陈家真的自作孽,你说过,不会逼着我非要救下孙昶的这条命。但是我现在想问问你阿鸾,倘或陈家动了手脚,陈昱卿也不是真的强抢民女,只是想逼你表哥动手惹事,在湖州的地界上,他敢动手,陈家就有法子逼得他站不住脚根,虽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但总能逼他尽早离开湖州,若再严重些,收押起来,还得孙家人走一趟去救他,至少今年茶叶的生意,孙家是干不成了,和陈家结下梁子,往后湖州的散户茶农也都不敢再卖新茶给孙家。但没想到错算了你表哥的性情,赔上自己儿子的一条命阿鸾,如果真是这样,你觉得,陈家该当如何呢?”

    她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更不懂他究竟想要问什么,于是拢了拢眉心:“你想问什么呢?什么时候和我说话也这样拐弯抹角起来呢?”

    魏鸾皱巴着小脸问他,心下愈发糊涂:“你是说,陈家自作孽,应该拿他们家怎么办?那你想拿他们怎么办呢?”

    “不,不是我想。”黎晏在她话音刚刚落下时便反驳了回去,“阿鸾,是你想。这趟我去湖州,是你托付的,要救的,也是你的表哥。我想知道,如果真查出来,陈家先存了这样的坏心思,你会想怎么做呢?是就这样轻易的揭过不提,还是要我想法子惩治陈家,即便不能伤筋动骨,也要叫他们家栽个大跟头,知道知道厉害呢?”

    这是这是怕她要寻仇报复?

    魏鸾心下是这样想,自然也就这样问出了声:“你怕我要你报复陈家?”

    黎晏呼吸略一顿,其实他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但偏偏从她嘴里说出来,话就变得那样难听。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想告诉她魏业可能存了什么样的心,却又怕伤了她的心。

    那头魏鸢呼吸急促起来:“我们从小长大的,我以为你知道我的为人秉性,要我说,一码归一码,陈家也该栽跟头吃个大亏,将来才好长记性,再不要做这样仗势欺人的龌龊事。可是,陈昱卿死了黎晏,我虽然常在闺阁中,却也明白,对于陈家这样几代富贵的大户人家而言,嫡长子早亡,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是啊,他怎么会忘了,她原也不是个恶人呢。

    是非分明,嫉恶如仇。

    只是魏业

    “阿鸾,有些话,我想了一晚上,直到今天在你们府门口等你,也还在想,到底该不该告诉你。”黎晏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临了了,把那口气长长的舒出来,“我想你还是应该知道。我能替你遮风挡雨,也能为你分担一切的烦扰,可如果这些,是你爹要加诸在你身上的,那么我也很为难。”

    魏鸾听他说的云山雾绕,登时脸色大变:“什么叫我爹要加诸在我身上的?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说起话来兜兜转转,实在让我摸不着头脑,你有什么话快点告诉我,不要这样吓唬我成不成?”

    “你不是想知道你爹为什么要你去湖州吗?”黎晏略一合眼,“也许他从未真正了解过你这个掌上明珠,他要的,是我查到陈家动手脚的实证时,你与我胡搅蛮缠,即便不救孙昶,总也要让陈家再不能这样一手遮天,这,才是你爹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