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牵一发而动全身

作品:《娇鸾令

    第163章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此行事,便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一时间想要拿住了人,那怕真是如大海捞针,大约比查京中旧事还要费工夫。

    黎晏愁眉不展,显然赵隼带来的这个消息,并没有令他有半分欢愉,反倒越发给他添了堵。

    赵隼自然也瞧出了他主子眼下心情不佳,试探着问了句:“主子要不要把人交给知府衙门去办?外面的流言已经牵扯到主子身上了,您发个话,责令杜知府,给他个期限,倘或期限内不能查出幕后主使之人,便治他个办事不利的罪?”

    黎晏只是翻了眼皮丢个白眼过去:“这不是迁怒杜启崖吗?我明知他办不到,还要这样责令他去办,这是强人所难,你就是杀了他,他也照样办不到。他要是再糊涂些,临到日子,随意抓了人来屈打成招,为了在我这里好交差,叫人家来顶罪,那不成了我的罪孽?”

    其实赵隼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他手底下的人还盯着陈家呢,虽说陈正廷眼下是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了,而且他也在主子面前是那样回话了,但他心里头总是隐隐感到不安,仍旧觉得,这事儿到头来还得着落在陈家身上。

    杜启崖和陈家是什么关系?叫他去查,最合适不过。

    他是要保自己的前途,还是要保他那个不争气的亲家,只管叫他自己选就是了。

    念及此,赵隼一哽喉咙:“他要抓人顶罪,这个罪也得落在陈家脑袋上,主子您说呢?”

    然则黎晏却丝毫不领情,摇了头便否决了:“那如果陈家真是无辜的呢?你这杀才,平日聪明又谨慎,今次遇上这样的事情,乱出主意起来,是不耐烦我叫你派人盯着陈家,还是不耐烦我叫你派人回京查线索?横竖两头都要你盯紧了,什么事儿都得经你的手,过些日子还有得宝自滨州来,你觉着忙的不可开交,无暇分心,便索性想把这一摊子事情撂开,随意寻个由头,压到杜启崖身上去?”

    赵隼知道他不是真的这样想,更不是真的恼了自己,可主子的话都出了口,他做奴才的仍旧只有请罪的份儿。

    于是他双膝一并,扑通一声跪下去。

    那真是直挺挺的跪下去的,膝盖磕在石砖上的声音都入了魏鸾的耳。

    他在那里俯首磕头告罪,魏鸾只觉得替他疼,仿佛在一时间,连她自个儿的膝盖,都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黎晏没言声,魏鸾嘶的倒吸口气:“你为难赵隼做什么呢?他一颗心,原也只是想替你分忧,不忍见你名声受损,哪里就成了你说的自己惫懒,随意寻了由头要推脱差事。你把他吓唬的这样,我听着他跪下去的那一声,膝盖大抵是要伤了的。”

    “我是玩笑他两句,他自己也不是没数,是我叫他跪的?”黎晏斜过来看魏鸾,到底是又冲着赵隼摆了手,“你也不要跪,叫你姑娘看着,只当我是个多严苛的人,平日里就这样为难你们做奴才的。你去吧,交代他们把人送到知府衙门去收监,至于杜启崖要不要过堂审,由他自己去,交代了差事,去叫周谌看看你的膝盖,要真伤着了,开点药,自己涂一涂。”

    赵隼自然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来:“奴才皮糙肉厚,耐摔耐打的,可没有那样金贵,谢主子赏,谢姑娘金口。”

    魏鸢也没看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始终落在黎晏的身上。

    等到赵隼走远了,魏鸾才长叹一声:“我瞧你这个样子,倒像是有心拿了赵隼做筏子,叫我来做这个好人。”

    “什么都瞒不过你。”黎晏回过头看她,略牵了牵她衣袖处,迈开步子进了大堂中,一面走,又一面与她说,“这次出了事,底下的奴才们怕心里怨你,他们嘴上不敢说,心里头要生了怨,将来怕生出事端来。赵隼是贴身服侍我的,我倒是能说他一说,可就怕他阳奉阴违,仍觉得你牵累我,倒不如叫你施舍他两个恩德。”

    魏鸾跟着他进门,听他此番话,起先一愣,旋即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当你身边服侍的奴才都是傻子了?赵隼人精似的,平时你看他不言声,那是为着有你在,他做奴才的,自敛尽锋芒罢了。你是故意拿他做筏子,他能看不出来吗?这个恩德,真要布施,也且轮不着我呢。”

    “要的就是他心里有个数罢了,你要他欠你什么恩德了?”黎晏拉着她坐下去,又腾出手来给她倒茶,“他猜不出我心思,那就承你的情,猜得出我的心思,那就记清楚了我是什么用意,甭打量着为这么点小事,就不把你放眼里了。赵隼安分了,底下的奴才才能安分。”

    他无奈的叹气,把手上茶盏递过去:“你怎么像不明白我的苦心一样,还要我一样一样的说与你听。”

    魏鸾顺势接下茶杯,倒也不吃茶,就端在手里,低头看那白瓷小盏。

    湖州是不出瓷器的,大梁官窑五口,齐州就占了两口,他们家就做瓷器生意,从前做皇商时,官窑的窑口出了好东西,都要经他魏家手,后来皇商不做了,自己家里又置办了烧瓷的窑口,为着好东西见得多,又舍得出重金请了积年的老师傅来镇着,每每出窑,都不乏好东西。

    魏鸾瓷器见得多,手上这一只,便正是齐州民窑烧出来的上等白瓷。

    她有些恍惚:“其实你看,我们家多少年不踏足湖州,陈家人也就多少年不迈进齐州城半步,可齐州城中吃的上湖州新茶,湖州城内也有齐州的瓷。我手上这一只,我不敢说就一定是我们家的窑口出的,可只是齐州瓷,我总归还是认得出来。有什么旧怨,能这么放不下呢?”

    魏鸾摇着头,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搁:“赵隼想让你把人交给杜知府去办,实则他打心眼儿里还是信不过陈家。我也信不过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人,谁不想吞了谁?要我说,我表哥这个案子,陈家为难他,并不只为着什么当年的仇怨,更多的,只是想拉我们家下水,好叫他有了机会,慢慢的变着法子重创了我们家里,等到我们家直不起腰杆子了,保不齐他能把瓷器香料的生意,都争上一争呢?”

    “齐州城中还有个宋家,怎么也轮不着陈家把手伸的那样长。”黎晏拧着眉,不置可否,“你要这样说,那你爹”

    “我没说我爹没有这样的心思。”魏鸾拦了他的话,顺势接过来,也跟着沉了沉声,“无奸不商,这道理我明白着呢,这话我敢说,就不怕你说我爹如何。只是总归是陈家先行了恶事吧?这回湖州流言一事闹的满城风雨,你真的信了,陈家一清二白?”

    她说着又自顾自的接了句恐怕未必,不等黎晏的后话,又接上去:“能不能查陈家的账?”

    黎晏恍惚之间以为自个儿听错了,把耳朵一揉:“你说什么?”

    “我想查陈家的账,你能办到吗?”魏鸾抿平了唇角,说起这话都有些为难起来,大约是黎晏的反应出乎了她意料之外,“赵隼抓到的人,多半是湖州城中的流民,无家可归,终日乞讨度日。这样的人,不会等着人家按月例来给他们银子的,办一天的差事,就要见到一天的钱,银子拿不到手,他们不会再替人办事。方才没有细问赵隼总归抓了多少个,可我想来,能把事情闹的满城皆知,之后有知府衙门出面力压,然则三四日过去,竟一点平息都不曾见,便足可见,幕后黑手下了血本,这样的动静,一日没有三五十个流民在城中散播,怕是闹不出来的。”

    若一人一日得二两银子,便只按三十人来算,一日也要支出六十两银子,这三四日的工夫,少说二百两银子搭进去了。

    大户人家花银子如流水,真要说百八十两的银子的账,那确实不算什么,可魏鸾知道,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定数,内宅中的用度,家里下人们的例银,这些都是有数的,没有说哪一日突然就多出几十两的。

    即便是像他们这样经商的人家,要置办什么材料,要谈什么生意,那也没有心血来潮突然就急用了银子的,要从柜上支取银子,得主子们发了签,底下的奴才才支的走,大多时候生意上要用的银子,最少三个月前就挪出来了,不会临到了跟前,才专门去备。

    是以于魏鸾而言,查账便成了最直截了当的办法。

    倘或陈家账面上能查出漏洞,这几百两的银子,陈正廷说不出个所以然,可没那么好糊弄过去。

    但是她侧目细观黎晏的面色,略一愣怔:“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得对,这想法也没错”可他却拖长了尾音,显然有后话要说的。

    魏鸾屏气凝神等了须臾,果然等到了黎晏的然而:“你知不知道,查陈家的账,意味着什么?”

    她怔怔的摇头:“你你说。”

    “我要出面查陈家的账,就一定要师出有名,这个名目要正,那就只能是陈家以商乱政。”他一字一句都咬的重,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砸的魏鸾心头直打颤,“阿鸾,以商乱政,那是抄家灭门的罪!我便是说他多年来向湖州官场行贿,这实则也在以商乱政之列,且又将湖州一众官员全都牵扯其中,只怕是要在朝廷里,掀起一场风波。你轻轻松松一句话,后果却并非你所能承担,便是我,也要考量再三。”

    魏鸾呼吸一窒。

    他最后的那一句,已然带上了责怪的意味。

    她是鲁莽了

    “我不知”魏鸾死死地咬紧了下唇,“是我不知轻重了。原只是想着,查了账,能查着亏空的地方,自然也就有了实打实的证据,这个事儿,就是陈正廷干的。我真没有想着这样厉害”

    她无心以此坑害陈家,可这无心,听来却怎么都像是有意为之。

    好在黎晏知她涉世未深,便有几分聪明伶俐,到底对朝堂一无所知,自不知这其中厉害。

    他冷静下来回头想,方才那几句话,的确是说的重了些,无怪她眼下诚惶诚恐,急着解释。

    黎晏心有不忍,叫了声阿鸾,长臂一扬,落在她头顶,轻抚了几下,带着安抚:“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的本意不是这样,可我却得叫你知道,这罪名陈家担不起,这件事,自然就不能办。再者说,即便是退一步来讲,闹不到这么厉害的地步,我动脑筋想了法子去查陈家的账目,但他们家里那么大的生意,每年亏空的地方,只怕不少”

    他说来一顿,又抬眼去看她:“便是你们家,也是有的,总不至于这样大的家业,就一点儿纰漏都没有?底下的奴才们捞油水,捞的不都是你们家的银子吗?是以不要说少个几百两,真要查,到最后有个几千两的亏空,我都不惊讶。你要想凭这个拿住陈家,说陈正廷就是背后指使之人,只怕是站不住脚,人家也不会服气的。”

    魏鸾一时想起了她爹生辰时,内宅厨房闹出的那场动静。

    底下的奴才们捞油水在内宅尚看得见那几两银子,更不要说在外头柜上当差的,或是替她爹和她大哥在外奔走的掌柜们,那恐怕一捞,就是几十两,甚至是几百两进去了。

    她眼中的雀跃早不见了踪影,那点子希望也全被打碎,只余下一腔失望,觉得心口空落落的:“是我轻狂了。”

    黎晏略一拧眉:“没有轻不轻狂这样的说法,你这么说话,我听着不好受。你不知道的,我教给你,不明白的,我慢慢的与你说就是了。似陈家,似宋家,再似你们魏家,我大梁天下有太多这样的富商豪族,看似朝中无人,只是你们一家的生意而已,实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说到底,行贿之事总少不了,谁又真的敢彻查你们这样的人家?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还不定多少人跟着倒霉现在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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