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公子世无双 (二)

作品:《美人谋之歌尽天下

    一缕晨光熹微,轻轻的薄雾笼罩了整个皇宫,那朱墙碧瓦好似披上了一层白纱朦胧中曳风而来。

    朝云殿摘星阁楼上,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凭栏而立,消瘦的身姿在这高而耸立的阁楼丝毫不觉得渺小,因为她的背永远都是直直而挺,身上好似蕴含着千斤力量待时而发。

    “陛下,早朝时间快到了。”身穿紫色拖尾暗青比肩广袖,肩上绣有凤池图案,头顶黄金镶冠发髻垂下发尾垂有缕缕流苏,端的是成熟稳重,虽然相貌并不美丽过人,但久居高位的她自有一股历尽沧桑,韶华不减的气质,弯弯的眉毛与眼睛笑起来整个人也会发亮,盈月二字便是由此而来。整个皇宫甚至是前朝也只有她能这么穿了。

    凌云照回头望着她手中捧着的朝冠与朝服叹了口气道:“盈月,朕不是说过了吗,以后这些小事就交给宫女们吧。”

    李盈月会心一笑,眼角露出了些许皱纹道:“臣伺候陛下快四十年了,以前这些早已习惯,陛下也是一般每日都喜欢站在最高的地方眺望宫外看日出。”虽然如今她已是上三品大员,整个前朝后宫当属第一人,女皇身前第一红人历经四十年而不倒,那是因为对她是绝对的忠诚,无论寒暑每日必来伺候女皇上朝,从不因为荣耀而托大,她知道这一切是女皇给予的,也可以随时收回。

    凌云照点了点头边走边笑道:“越活越回去了,当年你还是朕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呢。转眼间……”是啊,转眼间三十年过去了。她接过手中的朝冠无言的笑,这一生为了这权利她放弃了无数,亲情,爱情,还有那个小小的她,可是得到的确是一生的孤寂与寒冷,值吗?

    “陛下,陛下……”

    凌云照立刻惊醒,摇了摇头,换下之前一身素白的粗布衣衫,穿上龙袍。长长的衣裙拖地,共有九层,象征着九五至尊,外袍金丝线绣有五爪金龙,暗黑色牡丹花纹装饰华丽外边。瞬间朴素亲人的她立刻便变为那个不苟言笑,威严凌厉的女皇。

    盈月取过来朝冠亲手为她系上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不知何时陛下的头上竟有如此多的白发,然而面容却依旧如初见她那般冷艳无双,倾国倾城,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如今却已是红颜白发生。

    “咚,咚,咚……”晨钟六响,在外等候近半个时辰的大臣们按次序而入,先进入的是服紫上三品大员,身着凤池朝衣,腰环双玉鳞珮的女相李盈月,身着雁尾朝衣腰饰金鳞鱼袋的六部尚书,以及身着猛虎朝衣金虎鱼袋的左右将军,身着日月青天朝衣祥云鱼袋的御史大夫,之后是身穿绯红四品侍郎,中朗将,浅绯五品,腰饰银腰带,前襟绣有银鳞鱼袋,最后是身着绿色朝衣,锦衣腰带鱼袋的六品。

    大昱改国号以来官员调动十分频繁,九卿主事,六部尚书五日一朝,其实这些官员只担虚名,并不掌实权,是皇帝为了笼络或是恩赏的封号真正掌权的是四品少卿与各部四品从四品左右侍郎,各部互相牵制,是以大昱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清廉,主要原因还是各大臣们惧怕女皇秘密训练的暗卫,据说是无孔不入。

    “皇上驾到,百官跪迎……”尖细的声音瞬间传便了整个朝圣殿,阳光缕缕照射进来九十九级台阶下身着黄色宫廷禁卫军持枪而立分列两行,朝圣殿上十**龙赤红锦旗迎风飞舞端的是一片皇者之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参拜的声音瞬间响起,一片叩首中,凌云照自殿门口缓缓走来,身后是四位宫女,四位太监,阳光细细微微的撒在她身上拖地广袖龙袍在阳光下细细绣线竟折射出五色彩光,朝冠流珠垂到眼前看不清此时她的表情,只是那一身气派竟恍若神明。

    凌云照抬脚,龙椅位于九级台阶之上,每一级都铺有红色地毯绣有祥龙。凌云照转身坐定,望着台阶下匍匐着的每个身影清声道:“众卿平身。”

    “皇上有旨,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此人是后宫太监总管黄史成,也是皇上身边一大红人,但却与女相李盈月不对盘,两人虽未有任何冲突,但暗里黄史成却没少给李盈月下绊子,只因黄史成是灵阳公主的人,而李盈月确是谁也不帮谁也不向的中流,但李盈月的小儿子却和蜀王世子私交甚好,这就让灵阳公主有些不快。

    自从女皇登基后,继隐王贬值岭南,蜀王镇守蜀地,留在京中的先帝直系子女有灵阳公主为女皇所出,燕王为阮嫔所出,齐王为刘嫔所出,河间王,莱阳公主为荣贵人所出,还有陈留郡王,平河郡王等人,因其母系地位地下,并无封号。因荣贵人出身城阳荣家,与曾身为昭仪的凌云照关系好,因此封为荣太妃赐住河间王府颐养天年,其余先帝旧日妃嫔孕育子嗣的都在宫里。

    朝堂上虽是女帝一手把持朝政,但仍分有几大派系,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灵阳公主为首的支持者为河间王姚侍郎,李将军。再有便是民间呼声最高的五皇子齐贤王,富甲天下的燕王等等,三股势力说不上势均力敌,但也算是互相牵制。

    “启禀陛下,蜀王世子今日抵至京师,但臣接受到了共有一百二十多本的弹劾奏章,已经转呈龙案之上,还请陛下定夺”常御史弓着身子,白白的胡子随着说话一抖一抖,样子十分滑稽但却没人敢笑,因为常御史是出了名的难缠,甭管你是皇亲贵族,在他这里只有犯事与不犯事,女皇十分欣赏他的耿直,便亲封为御史大夫。

    凌云照随手拿起桌上的奏章翻了几个,无非就是卫昭所到之地大肆搜刮美女,吃喝玩乐,败坏皇家声誉,并没有什么出格之事。

    凌云照揉了揉额头叹口气道“世子年幼,此等小事以后可不呈上来,朕,自会好好教育。”

    “皇家之事无小事,请陛下往下看完再做决定”常御史跪地扶拜。

    凌云照随手从下面抽了一本打开:‘蜀世子于宝通二年九月二十日率黑风骑进驻雁北镇,践踏良田两千余亩,至使当地百姓颗粒无收,饥荒时而待发。’

    ‘蜀世子于宝通二年十月三日晚,游逛河西县百花楼,一掷千金赎花魁,事后用御赐金令抵押’

    …………

    “啪!”

    凌云照合上奏折厉声道:“玉少卿何在?”

    “微臣在。”玉无尘走出弓身道。

    “朕命你将蜀世子羁押入宫,如若反抗,爱卿可酌情处置。”

    今日易京城街道上不似往常一般秩序井然,大路两旁的小贩早早的便收了摊,并不是因为人太少没有人买,相反则是因为人太多,路两旁早已被人群所占据,根本无法摆摊。

    有缘茶楼二楼,小白悠闲地端着茶杯,望着差楼下突然多起来的人群,不解的问向邻桌客人:“今天是什么大日子,怎么有那么多人在街上。”

    此人大约二十多岁,头戴巾帽,手持一洞箫,一袭粗布白衣,目如朗星,虽称不上丰神俊朗,但也书生意气,他微微失了神,片刻后笑道:“今日是蜀世子进京,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是这种情况。”

    小白嘟了嘟嘴不解道:“没想到那个风流世子爷在京城也如此受欢迎啊。”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你看那就是世子的车架”

    “要是世子能看我一眼我死都甘愿了。”

    只见六匹骏马横行在北街上,打头的两名身穿黑色铠甲手举“蜀王府”红色锦旗,之后是一队带刀亲卫,将蜀世子的车架拥护在中间,后面则是骑马而行的一对黑风骑,小白忍不住撇了撇嘴,暗道这蜀世子也是被刺杀怕了,这么多人护卫。

    “晚风扶帏裳,孑影无灯伴,遥寄相思,远眺旧乡,伊人在何方?”略带忧伤的声音自车架中响起,接着瑶琴缓缓奏响,似是古潭中坠落的滴滴雨珠,婉转中透漏着一丝衰落。

    “历尽沧海桑田,看遍巫山**,雁落时,风铃荡,梦回几转与君同相望。”声音急转直下,大弦嘈嘈,如银屏乍破,似是秋日最后一片落叶,历尽了春夏风雨雷鸣,奈不过命运要坠落泥土。

    小白抬头望向车架里朦胧显现出的两个人影,弹唱的应该是玖玥,她知道玖玥很喜欢卫昭,但是没想到情意如此之深,曲子里的哀怨声声泣泪,卫昭不是很宠她吗?

    小白又摇了摇头,那样一个处处风流的人怎么会专情于一人身上。再次回头,一缕清风拂过,吹起了轻纱帏帐,风铃清脆,流苏微摆,他不经意的抬头望向茶楼上,一片落叶自树上飘下,他抬手轻轻夹住。

    就好像是从山水画里走出来一样,白色的锦衣,暗灰色流云花纹,如水面激起的涟漪,衣带随着清风飘扬,如墨的黑发,被玉冠绾住,披散在肩上,狭长的丹凤眼不似往常半眯着整个人慵懒着。

    冷漠的神情,静静地听着玖玥的弹唱,眸子里流光千转,却不曾有一刻在他身前人身上停留,外面噪杂的时而惊呼声似乎是影响不了他,他抬手,落叶从他指尖飞出,转眼间便被马蹄踩踏,而他却始终不变那淡漠。

    水墨江南,万里锦绣,丹青妙笔,却难绘他千万风姿。

    “公子倾城。”这是小白唯一的能找出来形容卫昭的。但是她想不到原本风流如斯,为何会有这种与世隔离的冷漠?这样寒冰的眼神真是似曾相识。

    “嘚嘚嘚……”北街上传来一阵急速马蹄声,从远而近,只见几匹黑马疾驰而来,隐约可以看见红色披风金衣铠甲,不同于一般的禁卫军,这是直属于皇帝亲卫,可以代表天子行令,有着先斩后奏的权利。他们歃血为誓,一生只忠于女皇一人,除了有女皇的手谕还需虎符调令,缺一不可。

    普通百姓只是在女皇游行只是见到过,一时间噪杂的大街鸦雀无声,而蜀王府的车架也停止前进,正好停在有缘茶楼的下方。

    “吁……”玉无尘用力拉缰绳,直到马儿停止躁动,一个翻身便跃了下来,绯色的官袍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

    小白站起身望向楼下,只见离蜀王府车架不远前方站着位身穿绯色官袍的男人,阳光细细碎碎撒在他的肩上,身上,似是为他度了层金,万籁俱静,仿佛这已经不是十里繁华,十里玉树罗绮的北街,没有人惊呼,而他就像是从云天之外乘风而来,淡漠如水,温雅如玉,不同于卫昭眼底化不开的冰冷,他是块暖玉,一件绯袍生生被穿出谪仙的气味,骨子里透露出来与世隔绝,一袭乌发如水如月散在肩上,那双眸子,如同三千里海疆深底被海藻包围的聚宝之珠,似昆仑之巅的雪山泻就一池清泉纯净清澈。静静望着你,便感觉好似被清泉洗礼那般舒适。这样的温暖是小白忍不住要去靠近,只想靠近他。

    “天下第一公子,玉无尘,果真有仙人之姿。”首先打破这平静的竟是那个书生。

    小白低语呐呐道:“玉无尘,忘忧河畔,彼岸花开,我可曾遇见过你。”

    书生又说道:“玉无尘是去年的状元郎,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一夜之间他的名字满天下,短短一年便凭借才能位于大理寺少卿,及受皇上赏识,但他为人从来都是低调的,这是距上次骑马游行易京城时隔一年再次出来,虽是如此但他的风姿确是能让人永远记住。”

    “传女皇口谕,世子请下车接旨。”清泉一般的声音,清冽中带着丝丝淡雅。

    “扰人音曲,玖玥这一曲马上完结,玉大人稍后片刻。”慵懒的声音自车架内响起,这一刻卫昭又恢复了他的高贵世子爷形象,其实在外人眼里其实他一直是这种,但是小白却听出了不同,客栈里笑的欠揍的他,房间内忧伤的他,破庙里忍受疼痛苍白无力的他,还有刚才冰冷的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呵呵呵,也只有这家伙不买玉无尘的账,也只有他可以无视女皇的口谕。”书生一脸无奈笑道。

    于是,整个大街寂静了,缕缕音符自空中飘过,淙淙如水,渺渺乎如雾里观花,云里赏月,玖玥十指葱白如玉,翻飞在琴弦之上,古铜瑶琴,芊芊玉指甚是好看。

    “我家玥儿琴艺又上升了一大截,玉大人觉得如何呢?”卫昭揭开帘子,早有仆从蹲到车架下方,以方便踩踏。

    “刷!”卫昭打开折扇,轻轻摇晃,动作行云流水,潇洒万分,只不过小白确是对他的讨厌又上升了一层,不把人当人看。

    “哇哦……”人群打破了平静。

    “好帅啊,名满天下的两位公子,我感觉还是世子好看一点,玉公子不像是凡人。”

    “什么啊,世子太风流了,还是玉公子温文尔雅。”

    大胆一点的姑娘们三五成群的议论,不能怪她们这般,实在是这种情况也只有这一次而已。

    “姑娘的琴艺极好,据在下所猜测,没有十载是弹不出如此琴艺,但是姑娘可知琴声既心声,这曲‘烟水谣’本是当年赵国定远君的妾蓝姬所奏,但定远君风流成性,蓝姬不怨独守空闺跳入烟水而亡,自杀前她曾奏响此曲,被路过的乐师惊为天曲,此曲本是看破红尘,历经沧桑之感,姑娘即是未曾看破一切,这曲子还是不弹为好。”玉无尘静静说道,只是纯粹在评论而已,但他似乎是没有考虑到人家姑娘家的颜面。

    小白‘噗嗤’一笑,看来这玉无尘再十全十美,这种事上也是个呆子,丝毫不如卫昭会讨女人欢心。

    “传陛下口谕,押解蜀世子卫昭即日进宫听审。”玉无尘淡声道:“世子,请吧。”

    “女皇说要押我进宫是吗?那好也省的我还的进宫去拜见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抬轿啊,不是要押解吗,我的侍卫们辛苦了一路了,正好来了几位换岗的。”卫昭坐进轿子里笑声道。

    玉无尘皱了皱眉头挥手道:“去吧。”

    于是原本高高在上备受瞩目的皇家亲卫转眼间变成了蜀世子的轿夫,但那些人不会有任何迟疑的因为女皇吩咐了,一切听从玉大人指示。

    小白嘴角抽了抽,她很想看看如仙人一般的玉无尘遇到卫昭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目空一切的家伙是不是会青筋暴起呢?呵呵。

    “这家伙,也就只有他能让玉公子动动脾气皱皱眉头了。”书生转了几转洞箫拎着酒壶便走了嘴里唱道:“将近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倾耳听。”

    “唉……那位大哥相见便是有缘,可否留下姓名。”小白急江近酒急站身大声道。

    “我都说了,我叫江近酒。”书生头也不回的离开,小白确是笑着摇了摇头,今日可算是把形形色色的男人都见了,这个人外貌虽然不如玉无尘,卫昭那般出色,但能称得上潇洒的也就只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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