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行身体微微一颤，说道：“你还是……猜到了？”

    墨问闲低着头，神色一黯，喃喃道：“他装的再像，也不可能骗过最亲的人啊。”

    是从什么时候发觉的，她也不清楚。

    也许是意念探测的时候师傅身上的意念防护和以前微微有些不一样，也许是注意到师傅身上的雨水都没有被灵力蒸发，也许是因为地上的九重寂元阵的灵力脉络早已衰退的不成样子，也许是当她打开观星图的时候，其中最大的那个墨点正在消散。

    或许是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师傅，才能看出这么多的破绽。

    但她更希望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她知道师傅想要的，就是她能够继续无忧无虑的在人间闲晃，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所以才会尽力隐瞒自己仙力濒临衰竭的现实。

    既然已经发现，心又如何能够平静？

    她只能在师傅的面前尽力伪装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让师傅能够安心的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师傅没有发现，安心的进入了观星图，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对师傅撒谎。

    她抬头，看向天空。

    原本的星海奇观早已荡然无存，只是一片正常的夜空。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之前的天人大战，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墨问闲看天的眼神中杀意弥漫，却又透着难以诉说的无奈。

    苍穹之眼，俯视人间，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下界的低等生命越过那条界线，否则便会以整个世界的法则予以回击，将妄图破坏规则的人彻底抹杀，丝毫不管他是不是本来就来自上面的世界。

    数百年前圣阁那位右仙师如此，如今的文星耀亦如此。

    不过文星耀走的还要远些，至少身体与神魂都没有在那时消散，还给了那苍穹之眼迎头的一击。7k7k001.com

    结局却没有丝毫变化。

    她看过文星耀的笔记，知道需要多强的实力才能顶着苍穹之眼的镇压，文星耀用了无数繁琐的算法，最终也只能落笔写下：仙人不可为。

    仙人不可为，仙人之上可为否？

    但在人间，根本没有神的存在，想要成神，还得直面苍穹之眼，这就等于基本上没有可能。

    墨问闲紧握双拳，最终也只能满怀愤懑的怒斥这天的不公。

    她根本就没有对抗这天道的实力。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一道裂痕，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从身体到心灵，都很累。

    整个心灵仿佛空荡荡的，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仙心出问题了。

    观星图在她的手上，泛着淡淡的光芒，她缓缓打开画卷，静静地看着其中最大的那个墨点慢慢缩小、褪色。

    直到日出东方，她依然没有动过一丝一毫。

    剑南行靠在一旁，也这么守了一夜。

    “师傅……有和你说什么吗？”

    听到墨问闲的问话，剑南行活动了一下筋骨，点了点头。

    “师傅说了什么？”

    剑南行干笑着，说道：“能不说吗？”

    可与墨问闲不容反驳的眼神一对上，他气势顿时就萎了，叹了口气，说道：“文前辈说，如果你发现了真相，就让我好好照顾你。”

    “为什么是你？”墨问闲的声音有些颤抖。

    “大概，也许，说不定，可能……”剑南行斟酌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你的朋友很少。”

    墨问闲微微一愣。

    “除了花兄，你在这人间的朋友，只有我一个吧。”

    墨问闲默不作声，算是默认。

    在人间的这些年，大多是她捧着一盆花，满世界的转悠，看风起云涌，看潮起潮落，身边再无其他人。

    直到最近，江南的那一次相遇，这种情况才有了改观。

    这一路上，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吵吵闹闹，互相“坑害”，从人界弄到万妖山脉核心，久而久之已经成了习惯。

    而她也渐渐的，不知道自己对剑南行的定义是朋友，还是别的什么。

    观星图上的那个墨点已经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替代它的是一个极小的黑点，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到里面的一点殷红。

    墨问闲再度确认了这一点，眼神略有黯淡，对剑南行问道：“可以再借你的肩用一下吗？”

    “随意，昨天你已经借了一晚了。”

    墨问闲点点头，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开始轻轻地抽泣。

    渐渐的，抽泣变成了大哭，剑南行好不容易干透的破烂衣衫，又染上了水渍。

    不知度过多少岁月的她，哭得就像一个孩子。

    “明明一大把年纪了，拼什么拼啊，安安稳稳的度过晚年不好吗，就为了瞒过我，还把我赶下去，那为什么要把观星盘给我……”

    “都要消散了，还硬撑着装什么安然无恙……”

    “师傅……”

    剑南行静静地听着她的哭诉，心中怜惜之意更盛，轻轻替她拂去脸上的泪痕，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

    不知过了多久，朝阳缓缓升起，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

    墨问闲渐渐冷静下来，止住了泪水，无力的靠在剑南行的身上。

    她觉得有些温暖，却不知道是因为阳光还是别的什么。

    “谢谢。”她在剑南行耳边轻声说道。

    “道什么谢啊。”剑南行笑道，“要是喜欢，我整个人你都可以借走。”

    “还是这么嘴欠。”虽然嘴上这么说，她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慢慢站起，一把将之间哭泣的痕迹尽数抹去，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走吧，我们去接落语回来。”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女大仙。”剑南行也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文星耀的手笔，他的伤势此刻已经全然恢复，脸上也重新挂起标志性的贱笑，“放心，我是不会告诉落语……”

    当看到一道灵墨横在他身前的时候，他识趣的没有说下去，连忙转移话题道：“从这里，怎么出去？”

    “原路返回。”

    “不是说仙人都能御空而行的嘛，就不能带我飞吗？”

    “那需要法器，我懒得炼，所以没有。”

    “……”

    “空间转移也一样，我布个阵，一个时辰大概就能出去了。”

    “那还好。”

    阳光照耀下，墨问闲坐在地上画符，青丝垂落，剑南行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微笑不语。

    这幅画面真的很美。

    “你不是一个人。”他在心里对她说道，“还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