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太，你一开始就想让我当传话人吧？”柯杨突然明白了陈太太一开始找他目的。

    “我们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创业历程，互相扶持、彼此依靠，也有过温馨甜蜜的生活，甚至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大吵过，一直是相敬如宾。我不想破坏这种和谐，就算是表面的和谐吧，也好过撕破脸。这些话，我自己说不出口。”

    饭局散了，柯杨见肖景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把车开到了ky ff。

    “下车吧，我们喝一杯。”

    柯杨进门，只开了吧台的射灯，灯光聚焦在他身上，肖景选择站在暗处。柯杨从柜子里拿出一**威士忌和两个玻璃杯，各倒了半杯，又从冰柜凿了两块球冰出来。柯杨递给肖景一个杯子，自己拿着另一个。

    肖景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到吧台上，柯杨又给他倒了半杯。

    “为什么不能从一而终呢？我真的不明白，现在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维持下去。表面的和谐有什么意义？爱情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为什么还要假装两个人还好好的？”肖景皱着眉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柯杨不说话，摇晃着手中的玻璃杯，冰块碰撞玻璃，在空荡的咖啡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肖景凑近柯杨：“为什么玛丽亚是机器人？我明明能感觉到她的心。柯杨，你说，是不是机器人比人类更有感情更专一？”他有些醉，眼神迷离，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很苍白。

    “人类几十亿，总会找到一个爱人。”柯杨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也喝了一口。

    那么多年，他看着肖景从一个专一的单纯男孩变成现在的花花公子。柯杨知道，其实肖景比谁都更需要从一而终最纯粹的感情。有时候，他并不理解其中的曲折，只觉得是肖景的缘分还没有到。他无法切身体会他的伤痛，柯杨觉得自己并不是很懂爱情，爱情对他来说也不是必需品。如果有，自然会有，如果没有，也不影响他的生活。

    晚上，肖景喝醉了，一直念着玛丽亚。柯杨就在咖啡店陪着他，就像他曾经真正投入的那一段感情失败时一样。

    几天后，柯杨约陈先生来咖啡店，把陈太太的想法告诉了他。陈先生并没有显得很意外，他诚恳地答应了，并且感谢柯杨。他说这样的谈判方式也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形式了。他也想过和妻子坦白，但每次话到嘴边都开不了口。

    “这是什么？”陈先生拿起了餐桌上搁着的一块牌子，“玛丽亚的倾听？”

    “这是除了便利屋之外，我们ky ff的另一个特色服务。”柯杨指向吧台的玛丽亚，我们的咖啡师玛丽亚善于倾听但不会说话，任何人有心事想要倾诉的话，可以把它当成树洞。她会以自己的方式给别人安慰，还会为你调制一杯咖啡。”

    柯杨和陈先生谈完后，躺在咖啡店的沙发上如释重负，但心里却觉得唏嘘。原来陈先生和陈太太还是天生一对。他一直认为人的共性是远远大于个性的，因此他总是以普世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人。但现在，他突然明白，正是人的个性决定了各自的命运，像肖景这样重情重义、爱恨分明的人就会反复地索取感情、易受到感情的折磨；像陈氏夫妇这样认为表面的光鲜和稳定更重要的人，就会努力去维持一种和谐的表面关系。个性的诉求不同，在际遇中就看能不能遇到那个正好和自己的齿轮契合的齿轮，一旦遇到了，一拍即合就能协同共行；而若是遇到了牵强的，就会跌跌撞撞偏离轨道，甚至两败俱伤。但有一点他清楚地知道，人和机器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根本无法相契合。他也越来越为肖景担忧。

    这时，许呈露俏皮地走过来，拿了块蛋糕给柯杨：“吃吃看！”

    柯杨尝了一口：“味道很好，你做的吗？”

    “可以这么说。”她朝柯杨眨了眨眼，把脸凑近柯杨，轻声说：“我改造了玛丽亚，它算是升级了。”

    许呈露看了眼正在端咖啡的肖景，连忙说：“嘘，不要告诉肖景。我没伤害玛丽亚，它本来就是机器人，是会不断被改造升级的，零部件也需要更新。”她解释到。

    “你看，这几天生意越来越好了，该记我的功劳吧！”她有些得意又仿佛在跟柯杨撒娇。

    柯杨点点头，最近店里的客人是多了不少，“下班请你吃饭去。”

    这时，咖啡店进来了一个男人，身材略瘦、白净斯文，他见到许呈露马上转过头。许呈露顾着和柯杨聊天，没注意到他。他一直躲避着，四处寻找，见到玛丽亚在门口晒太阳，他悄悄走过去，趁周围没有人注意，伸手抓玛丽亚的后颈。

    “你干什么！”许呈露在他身后吼了一声。

    已经碰触到玛丽亚的手抖了一下收了回来，他撒腿就跑。玛丽亚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正要扶玛丽亚起来，肖景跑了过来，推开她，“你又想干什么？”

    “不是我，刚才有个男人突然推了它一把，我一过来那人就逃走了。玛丽亚在充电的时候是最弱的。”许呈露委屈地说。

    “男人？”肖景想到遇到玛丽亚那天，柯杨也说有个男人逃跑了，难道是同一个人？

    肖景扶起玛丽亚，温柔地对它说：“只要我在，你就是安全的！”

    玛丽亚冲着肖景甜蜜地笑了笑。

    打烊后，柯杨带许呈露去了前两天陈太太预定的那家餐厅。

    许呈露走进餐厅，觉得一切似曾相识，香薰的味道，彩色的桌布，摇曳的蜡烛。她跟着柯杨进了迷迭香隔间，坐了下来，有些恍惚。

    “刚才在ky ff发生什么了？”柯杨问到。

    “很奇怪，有人好像想伤害玛丽亚。”许呈露想了想，“玛丽亚三代在充电时候最虚弱，并且后颈，就是我连接数据线的地方，是它们最脆弱的部位。那个人也许知道。”

    “我们第一次遇见玛丽亚的时候，也有个男人的影子隐隐约约地出现过，但我没看清他的脸，就跑了。”

    “是吗？那会是同一个人吗？”

    “看来我们得多留意一下。好了，先不说这个。”柯杨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情太乱，现在胡乱猜测也没有结果。

    “和我聊聊你们接的第一个案子呢？”许呈露笑嘻嘻地问。

    柯杨将前几天的陈太太的委托全过程简单地说明了一下。

    许呈露问：“你怎么看呢？他们这样的婚姻？”

    柯杨回答：“对我来说，婚姻只是一种形式和手段，如果双方都达成一致的的话，挺好的，反而关系更稳固。就像他们，虽然出现了外遇，但并不影响他们之间关系的维持。”

    “关系重要还是感情重要？连感情都变了，还要关系干什么？”许呈露叹出一口气。

    “这话倒像肖景的语气。”

    “才不像他，那么武断！”

    这时，餐厅乐队开始演奏，萨克斯的声音传入耳朵，搭配周围的布置和晃动的烛光，极容易让人产生在另一个空间的错觉。柯杨沉浸在音乐中，许久。他看到许呈露已经站了起来。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乎来过这里，和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就坐在对面柯杨的位置上，可怎么也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

    玛丽亚的倾听

    陈太太

    玛丽亚将咖啡杯放在咖啡机上，冲煮意式浓缩咖啡。陈太太坐在吧台旁：“玛丽亚，你现在二十多岁吧，我在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和我先生在一起了。他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创业，我都没多想，就说好啊。

    这一创业就过去了十几年。公司有了，家有了，孩子也有了。现在看看，这所有的一切还真的是创业，一点点构建自己的生活和人生。有些东西本来以为不会有的，结果都有了，而有些东西原来都在的，现在却丢了。此消彼长，倒也公平。你们年轻人可能会觉得我是无奈地接受了爱情的变质。其实我不这么觉得，人的一生难以把握的事情太多了，这是太平常不过的偏离了，况且爱情总有一天会枯萎，虽然它绽放的时候，我们谁都不信会是这个结果。

    我不想去苛责他对我的改变，我对他又何尝不是？但爱情枯萎了又怎么样呢，只要我们对生活还有共识，对人生还有共同的目标和守则，这样不就好了吗？无论一开始，还是现在，我们都是平等的，因为我们都是自主选择的。庆幸的是，我们的选择是一致的。”

    玛丽亚将牛奶倒入拉花钢杯里，以钢杯就着咖啡杯将牛奶倒入，随后迅速放低钢杯如钟摆般左右摇晃，让牛奶以“之”字形流出，随后将钢杯慢慢拉远再提高，手法一气呵成，随即将咖啡杯递给陈太太。

    “f hi（鲜奶浓缩咖啡）？”

    玛丽亚点点头。

    “但我也不曾想到，会变化到今天这般。毕竟时光不会倒流，我也已经不是当年的我。”

    陈太太欣赏着咖啡杯中的树叶拉花，许久才动口。

    陈先生

    玛丽亚将粗研磨咖啡粉装入摩卡壶冲煮，舀了一匙薰衣草蜜至玻璃杯，再将切碎的生姜和柠檬皮放入杯中，在杯中倒入刚冲煮好的咖啡。

    陈先生侧着身，“女人真让人不可估量，我原以为要是我老婆知道我有了情人，一定会反应激烈，免不了无休止的争吵。在很长的时间里，我心里的愧疚感让我难以轻松自然地和她相处，心理负担也越来越重。现在说开了，反而觉得如释重负，那些被愧疚压制的熟悉感和亲近感也都渐渐回来了，竟然觉得自己更爱她了。她比年轻的时候，虽然少了美貌但多了优雅，少了冲劲但多了从容，现在看看，我们之间少了爱情但多了默契，这样挺好的，不是吗？”

    玛丽亚端起盛装着马特哈雷的玻璃杯，递到陈先生面前，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