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她还好吗

作品:《恶女休夫

    自从出了瘦马跳舞扑人未遂事件,王嬷嬷以行止不端惊扰抚台大人为由,将那两名瘦马整日拘在香雪院里头学规矩、抄女诫与佛经,从早到晚,不容有片刻休息的时间。

    那桩“影响极为恶劣”的扑人事件也牵连了柳德音与如筠,王嬷嬷以她二人先入府,却不能起到好的带头作用,未能时时规劝两名瘦马为由,请她二人教导监督那两名瘦马。

    一石二鸟,一出手便将整个香雪院都收拾掉了。

    且又派了好些人对香雪院早晚严加看管,里头的姨娘和“姑娘”们但凡趁闲要去园子里闲逛,看门的就会以各种理由委婉地拒绝,实在拒绝不了的,就会有一串丫鬟尾随其后,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但凡有一丁点行差踏错,就有人在旁边时时提醒规劝。

    耳边不停地有人聒噪:

    你高声了

    这边你不能去,请注意身份

    你不能走在中间,请注意你的身份

    你踩到花了,这花又没招你惹你

    你低着头做什么,难不成想捡银子?

    你头抬这么高做什么,天上会掉金子下来么?

    你走路样子驼背了,真猥琐

    你走这么慢,是要更衣么?

    你头发散了

    你妆花了

    哎呀,你踩到蚂蚁了,你刚刚谋杀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你好残忍

    你又走中间了

    七嘴八舌花样繁多,数不胜数。

    搞得香雪院那四位基本都不出门,青园的后宅登时清净了不少,后花园更加宁静得如同不在尘嚣。

    逄暮白跟着水寒,静静地走在青石铺地的曲径上,彼时清明已收,春光显得轻暖而柔媚。

    一如逄暮白此刻的心情。

    相王已经平反,过几日吟霜便要北上大都,从此认祖归宗。

    无论自己内心有多苦,他都替吟霜感到宽慰与欢喜。

    这里园林幽奇,触目所见,百年的花木竞相吐出鲜亮清艳的新蕊,芳香细细随风,耳边时有婉啭欢快的鸟鸣,轻盈的身影在花与树间跃起飞落,湖光水色溶溶,映着深邃华美的层楼叠榭,深沉精致的灵檐飞动,景致肃穆庄重却满目绮丽,而不失清雅。

    行走其间,移步换景,处处感受到别致的光影交织出深厚的无双风韵。

    走了很长很久的路,水寒在后花园一角一座僻静的小院落前停下。

    “就在此地了,沐先生请。”水寒侧过身子,让了让逄暮白。

    逄暮白心中紧张起来,他蓦然看向水寒:“她还好吗?”

    水寒见状,遂淡淡地笑道:“很好,先生进去就知道了。”

    逄暮白这才回头,伸出瘦削却修长的手推开半扇桐油的院门,那门发出轻微的咿呀声,逄暮白跨进门槛,在里头站定。

    院子寂寂,没有人。

    他反身用阴厉的眼角余光扫向门边,见水寒并未跟进来,并且已将院门合上,逄暮白便沿着甬道朝里走去。

    来到后院,却见小小的院子里竟有两株古老的杏花树,树杆高大而粗壮,漫天的花开得如粉色的轻雪,遮天蔽日,满院清浅的香气,一旁低矮的退间有扇桐油的花窗开启着,窗下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正支颐呆呆地坐着。

    逄暮白的步子倏然一顿,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那是吟霜。

    她依旧纤瘦柔弱,但是脸色却泛着淡淡的粉,看起来过得不错。

    不知道过了多久,逄暮白连呼吸都不觉得,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有几分不敢相信,再几分重逢的激动欣喜,还有一点点少见的感恩戴德。

    吟霜是习惯了长日发呆的,她可以一动不动仿佛失去知觉般坐上个小半天,可此时也许她感受到了什么不一样,过了许久,那烟波一般好看的眸子终于动了动,然后穿过窗子,投射在不远处杏花树下、花瓣已落了一身的逄暮白身上。

    吟霜一眼瞥见那个身影,只一眼,她就不敢置信地腾地站了起来。

    定睛再打量了两三下,她喉间赤热地哽咽起来,像是有棉花堵塞着,眸子里涌出温热的雾气,腿脚跌跌撞撞、磕磕绊绊,颤抖着双手极力朝门口走去,可是心下飞急,可却不知怎么就是跑不起来,腿有些颤抖,有些软,轻得无法着力。

    吟霜扶着门框,才跨出门槛,逄暮白已到了她跟前。

    一别经年,她恨自己无用,努力了几下却连句话都说不出,连喊一声暮白的名字都哽咽在嗓子眼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天聋地哑。

    逄暮白抬起手轻轻抚去吟霜眼角滑落的泪水。

    他其实想骂她来着,想要厉声悲愤地讨债一般地狠狠质问她,为什么抛下他跑去投河?!为什么要抛下他?!

    原因他不知猜测过多少遍,吟霜一定是不想拖累他了,可是逄暮白却不能接受,她不经过自己的同意便自行这样的绝决。

    然而他从来没有骂吟霜的习惯。

    这些年做得最多的,就是默默地想办法解决,让吟霜活下去,他才能活下去。

    于是到最后,逄暮白心里只剩下被辜负的委屈在压抑地流淌,面上却一片平静与温和,轻声细语:“吟霜,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再做那样吓人的事了?我找了你好久。”

    想想就真的很委屈。

    吟霜点了点头,千难万难,她终于觉得自己能说点什么了。

    “不会了,你安心就是。”

    那个神仙一样的抚台大人说,她最好不要出什么意外,否则暮白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

    所谓的意外,是指嘴快,或者拿性命要挟等蠢事。

    这话听上去就令人毛骨悚然。

    逄暮白眸中盈盈,是震撼的欣喜,他一下再一下轻柔地抚摸着吟霜的头:“瞧着好多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吟霜心里暖暖地,脸上不由自主地又滑下一颗泪水,从来含着愁绪的嘴角如今却微微妩媚地翘起,清柔如杏花一般娇澈的脸蛋上,雾蒙蒙的双眸泛着同样若隐若现的纯净的喜悦。

    “她们待我极好。”吟霜顿了顿,“郡主、夏花、长新嫂子、松鼠,她们都很照顾我,真的极好。”

    说完,又认真地看着逄暮白,温柔浅笑:“暮白最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