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 归来(上)

作品:《华年

    飞机轰鸣着着陆,在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刹那,产生了一股不小的冲击。这股冲击让闭目养神的乔璐睁开了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色,她明白自己又回到家乡了。

    港城机场原先是军用机场,改成民用后,规模也不大,且设施很简陋。跟气派的旧金山机场、北京首都机场相比,它显得寒酸又破旧。不过在乔璐看来,没有任何一座机场比它更亲切。

    一走出海关,她就看到了举着牌子的徐威,还有跟在身后的爸爸妈妈。徐威的牌子很高调,上面写着“欢迎化学家乔璐女士荣归故里”。

    牌子做得高调也就罢了,再加上徐威笑得像村口二傻子,“嘿嘿”地合不上嘴,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乔璐跟爸妈拥抱过后,便教训起徐威来:“我哪儿是什么化学家?你就敢这样乱写?”

    徐威指了指牌子的上面,乔璐这才看到,“化学家”上方有一个很小的增添符号,写着“未来的”。所以说,连起来就是“未来的化学家”。不过增添符号里面的字太小,一般人根本不会在意。

    乔璐被他的机灵顽皮逗笑了:“可我也不是女士啊!我是学生,要叫我乔璐同学!”

    徐威一想,是哦,一喊“女士”,就把乔璐给喊老了!他感觉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立刻乖成了小绵羊。

    “好啦,你辛辛苦苦来接我,我谢你还来不及,还能因为这点芝麻大的小事怪你不成?快回家吧!”

    乔璐甜甜一笑,徐威就神思恍惚——她还是印象中的小姐姐,大多数时间都很沉默,可有着这世上最温柔的笑容。只要她一笑起来,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咦?琳琳怎么没来?”乔璐刚开始以为妹妹去哪里躲起来了,好趁自己不注意,给自己一个惊喜。没想到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她的身影,这才意识到她真的没来机场。

    “乔琳中邪了,发誓这次考试要考进全班前五,我让她翘两节自习她都不干。以前吧,她虽然很努力,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野心勃勃。我都纳闷了,她这是发什么疯呢?后来乔楠说漏嘴了,说只要她考进班里前五,就出钱让你们姐妹俩去沙城看他。”李兰芝说着说着,便笑着摇了摇头:“乔楠也真是的,从小就能出些怪招,哄得乔琳团团转。”

    乔璐亲昵地挽着妈妈的胳膊,说道:“乔楠也跟我说了,我都告诉他了,去看他的所有花销都由我来承担。他现在谈恋爱了,不光要养活女朋友一个人,还有可能得养活她们一个宿舍。他一个月就那么点津贴,哪儿能剩下钱啊?估计乔楠没告诉琳琳,说这次出门我花钱。这样也好,让乔琳疯一把,看看自己的潜力到底有多大。”

    一家人说说笑笑,等着徐威把车开过来。这次徐威没有开妈妈的车,而是开他自己的车。乔璐对汽车了解得不多,看车牌应该是马自达。她没开口问,徐威便介绍道:“贷款买的,上个月刚提的车。”

    坐进车里,乔建军颇有几分佩服地说:“徐威真的长大了,很有经商头脑,还是个学生呢,赚的钱比我还多!”

    乔璐说道:“是啊,我在美国就听说过徐大老板的事迹,在海大那边开了好几家店,是全校闻名的创业模范啊!”

    徐威被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哪里哪里……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呢。”

    乔建军笑道:“徐威了不得啊!璐璐在美国,都听说了你的事迹了!”

    乔璐心思转得很快,马上就知道爸爸是在变相套话。于是乎,她很机智地回答道:“徐威挺低调的,那些都是乔楠告诉我的。”

    “哟呵,奇了怪了,乔楠打电话的时候,连个屁都不跟家里放;还是跟他姐姐亲呐,连徐威这些事都说了。”

    乔建军看似云淡风轻的三言两语,却展现出一个侦察兵的良好素养,让乔璐防不胜防,只好用沉默防御。乔建军也没有步步紧逼,而是指着窗外的建筑物,跟女儿说道:“你走了一年,港城变化老大了。你看看,石家屯这些地方也都开发起来了,说是要建高新区。”

    外面一片片建筑工地,虽然接近酷暑,但每个工地都干得热火朝天的。乔璐看了一路,看到好几个地方都有“永丰地产”的牌子,不禁感叹道:“小姨夫的事业真是越做越大了。”

    “那可不,估计现在家里都有座金山了!上个月说,闵柔确定要去中央音乐学院附中了,你小姨就在她学校附近买了一栋房子,这是人家在北京第三套房子了,确实有本事啊!”李兰芝眼神平淡,没有透露出任何的艳羡。

    乔璐也不羡慕,她总觉得,自己家和小姨家追求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也或许是小姨家已经晋升为上流社会,而自己家还在努力奔小康,想追也追不上吧!

    不过,让乔璐意外的是,一眨眼间,小姨的两个双胞胎女儿都要上高中了!十几年前,小姨生了一对双胞胎,那时她正处在人生低谷,这一对如花似玉的姐妹花,简直成了她扬眉吐气最硬气的资本。

    那时,小姨无论走到哪里,眼睛都吊在额头上,虽然没有刻意炫耀,但总是在不经意间透露出“看老娘一下子就生了俩,你们这些无能的女人,还不快快膜拜”的气势。

    在漫漫求学路中,乔璐见识过好多双胞胎,但从没有一户人家像小姨这样,因为生了双胞胎,优越感就能蔓延到全宇宙。

    乔璐回忆了一会儿,问道:“闵柔继续学钢琴,那闵佳呢?我记得她初中没考上北舞附中,高中还继续考么?”

    李兰芝冷笑道:“考什么考啊?闵佳压根就不喜欢学舞蹈,你小姨害怕她丢人,硬生生地让她在北京耗了三年。这次闵佳以绝食抗争,不想在北京待下去了,你小姨夫心疼她,把她接了回来,让她以特长生的身份上二中。她虽然舞蹈功底还可以,但是文化课成绩太差,二中根本不想收。可你闵佳妹妹性格像她爸,和和气气的,还特别有礼貌,我也挺想帮她的。为了她这事,我前前后后忙活了好一阵子,你小姨夫又掏了一笔钱,总算帮她搞定了特长生身份。从9月开始,她就在二中上学了。”

    “闵佳从小就跟琳琳亲近,她回来上学也挺好的,彼此有个照应。”乔璐说完,脑子里却想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闵柔、闵佳了,走在大街上,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时间过得真快啊,你上高中那会儿好像还是昨天,这一眨眼,乔楠都快大学毕业了,乔琳都快上高二了,就连成林、闵佳这一批也要上高中了。”李兰芝搓了搓脸:“岁月催人老啊!”

    徐威回过头来,宽慰道:“李老师,今天是乔璐姐回家的日子,别搞得那么伤感!”

    “好,不伤感,快回家吃大餐!”

    乔璐这一趟旅行,是从旧金山飞到了北京,再从北京转机飞到港城。折腾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正好是晚饭时间。乔琳下课后就回到了家,帮着姥姥一起做饭。

    姥姥是早上到港城的,家里摘了好多杏,她卖了一部分,特意把最新鲜的留出来,送给在港城的两个女儿。听说乔璐是今天的飞机,她就赶在今天来了。

    本来李兰芝想让她去机场看看,可老人家说晕车晕得厉害,不如在家准备饭菜。于是,李兰芝也没将姥姥在家的消息告诉大女儿,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果不其然,当乔璐看到姥姥出来迎接时,当即呆在了原地。然后飞奔过去,抱紧姥姥,泪水一下子决堤。

    “来,让姥姥看看,瘦没瘦?”姥姥老泪纵横,用粗糙的手摩挲着外孙女的脸庞。

    乔璐强颜欢笑,按住姥姥的手,说道:“姥姥,美国人饭量可大了,每次给的饭我都吃不了,怎么可能会瘦呢?”

    “没瘦就好!你是不知道哇,只要小孩子离开家,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们吃不饱!你能吃饱饭,姥姥就不担心了!”

    乔璐一眨眼睛,又没忍住眼泪:“可我怎么觉得,姥姥瘦了呢?”

    姥姥不想让伤感的情绪继续蔓延,拉着她的手走进店里,边走边说:“姥姥哪儿是瘦了?那是老了!人一老,就显得没精神,看起来就跟瘦了似的!”

    乔璐轻轻捂住姥姥的嘴:“姥姥,不准说‘老’这个字。您呀,寿比南山,还要活好久好久呢!”

    姥姥被逗笑了,拍了拍乔璐,说道:“我这锅里还做着菜呢,你先喘口气,喝点儿水,待会儿一起吃饭!”

    “好!”

    乔琳像个小猴子一般,在一旁上蹿下跳半天了。可是姥姥和姐姐那么亲密,她又不忍心打扰。姥姥一松手,她立刻蹿到姐姐身上,像猴子抱住了一棵大树。

    “你要勒死我了!”乔璐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很宠溺地放任妹妹的亲昵。

    徐威将乔璐的行李悉数搬了进来,一把将乔琳抓了下来,呵斥道:“璐姐都快累死了,你还趴在她身上,于心何忍?”

    乔琳冲着徐威吐舌头,用唇语说道“你都忘了是我给你报信的”,不过她瞥了一眼身边的爸妈,生怕露馅,不再跟徐威计较了。

    回到家之后,乔璐才感受到了浓浓的倦意,但是见到家人的喜悦足以抵消一切。她靠墙坐着,妹妹坐在她旁边,也不说话,就是痴痴地笑着。

    乔璐忍不住大笑:“你看看你,跟个小哈巴狗一样一样的!”

    “汪汪!”乔琳毫不在意,笑嘻嘻地学了两声狗叫,更把乔璐笑得肚子疼。

    不过,李兰芝的话很快就打破了这种宁静的美好,她蹙眉说道:“你小姨说要过来给你接风洗尘,还要带着闵柔闵佳,说是要好好跟你取取经!”

    说罢,李兰芝也觉得头疼,自言自语道:“被触了好多次了,她又过来凑什么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