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7章 南轲一梦

作品:《溺爱成婚:早安,冷先生

    谁将会是他的妻子?会是那个痛得死去来,挣扎于命悬一线替他艰难生产的洛妃?还是端丽冠绝,温柔敦厚的德妃?还是那个柔弱而倔强的女子。(www.k6uk.com)

    他想到了那么多的女子,为什么思絮最后却偏偏定格在少雨如瑛如玉的素颜。仅仅是因为喜欢么?仅仅是因为在意么?还是仅仅因为得不到?不,他怎么能够将一颗心不曾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女子扶上皇后的宝座。

    宣帝登上凤楼,只觉才平复下来的一颗心,倾刻间又乱了。

    不远处,尚药局派往栖梧宫的御医、稳婆、医女成群结队,进进出出,大盆大盆的血水,从悬了草帘的产室厅端了出来,映在明晃晃的日头嫣红一片,份外刺眼。

    “君上,洛妃娘娘难产,御医奏请,是否给洛妃娘娘服用红参!”

    红参补元阳,于产妇失血过多,本是常用的一味用药,但李十全此刻替太医向宣帝请旨,却是另有所指,后宫难产多保皇子,虽是惯例,仍须讨宣帝示下。

    栖梧宫产室厅内,伺候生产的稳婆,急得满头大汗,也顾不得双手满腥红的鲜血,时不时掀起密不透风的帷帘,慌得不行,忙向坐在垂帘外的御医讨示下:“大人,娘娘服了催产的汤药,宫口已开,见红之后血流不止,这可如何是好?”

    “先喂娘娘服用参汤保住元气,你等再设法将娘娘唤醒,不论如何娘娘总得醒过来才有力气生皇子!”

    御医其实已接到宣帝的口谕,赐洛妃红参,换而言之,就是要在血崩之际保住皇子。但为了照顾难产中洛妃的情绪,当然不能令其身边的宫人知晓保子弃母的旨意,便“擅自”作了主,打着续命的名义,先稳住她,令她醒转过来。

    德妃和严尚宫两个隔着琉璃围屏清楚闻得,心中俱暗自一笑,宣帝宠爱洛妃不过如此,到了生死攸关的那一刻,只惦记着她腹中的胎儿,根本就不顾她的死活。

    “严尚宫,吩咐下去,命尚药局的人一刻也不可松懈,倘或出了闪失,本宫严惩不怠。”

    冯妍从不曾当着众人的面以本宫自居,眼下如此郑重其事,在众人看来无不尽心,严尚宫应了一声“是”,便传了德妃的口令下,连带在围屏内跟着伺候的宫人都一并打发到产室厅外打探消息。

    “记着,可别让她就这么睡过去了。”

    “这个自然,娘娘和奴婢可是在太后的跟前做了保,一定要护得洛妃周全,平安诞下皇子。”严尚宫点了点头,心道德妃的作派不仅仅是一石二鸟,相较于她还更杀人于无形,便按事前与德妃商量好的依计行事。

    悬有草帘的产室厅外除了围坐着尚药局派出的御医,还有各宫派来问安和打探消息的宫人,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产室厅围了个密不透风。见洛妃阵痛许久,惊天动地的叫了一阵仍是生不出来,不免交首接耳,暗自揣测,严尚宫听得一片嗡鸣声音心中窃喜,越乱轰越嘈杂越好,因而只作没瞧见,任由底下的人嘁嘁喳喳说个不停。

    产室厅内稳婆按太医的指示灌洛妃服下参汤后,又是掐人中,又是刺穴位,折腾了好一阵,洛妃总算醒将过来,眼神虽花,可心思却极静,她张了张失去血色的口,问贴身伺候的宫女红珠道:“为什么外头这样吵!”

    “都是各宫派来问安的。”

    洛妃勾了勾唇角,额前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哗哗的流,她像是憋着一口恶气,又像是极其恼怒:“该来的不来,她们来又是做什么,左不过盼着我一尸两命罢!。”

    她最疼的时候,最难捱的时候,分明想要见的是还是宣帝,还是心心念念的丈夫啊!

    红珠连忙掩了掩洛妃的口,一面紧张的望了望人头撺动的帘外,一面拿热手巾替洛妃擦额前的冷汗:“娘娘,您还是先把力气省下来生皇子!”

    洛妃“嗯”了一声,拽着红珠的手刚要使劲,却见草帘如波浪一般微微恍动,有女子压得极细的声音,从草编的缝隙间清楚传来:“亏得是醒过来了,看来君上这保子弃母赐参汤之举她并不知情呢!”

    洛妃本才使上劲儿,微微张开的宫口又开了些,稳婆在血流如注的鲜红中刚能够摸到胎儿乌黑的胎发,洛妃却手一松,似不愿再生了一般,竟是一脸悲恸的坐了起来,她吃痛的指着帘外:“她们是谁?她们说的是不是真?”

    “红珠,你告诉我――”

    那样凄厉的尖叫声,漫说是红珠,便是候在外头等候的宫人俱是悚然一惊,倾刻间,里里外外静了下来,只有白花花的太阳在空中亮得打闪,青天白日之下,除了洛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挣扎声、便只有“知了”声断断续续叫得难言而悲凄。

    “娘娘,您别急,别急,红珠替您将她们叫了进来,您可千万别拿您和皇子的性命来赌这口气,不值啊!那真是不值啊!”

    想是任宫人如何劝,都劝不住洛妃的轰然坍塌,红珠只得追了出来,在纷乱的人群中找寻那个两身形模糊的宫女。

    她虽难以体会洛妃徘徊在生死边缘那种悲凉入骨极其绝望的心情,可当宫女们隔着帘子将事实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却深深明白,帝王的宠,漫说是靠不住,关键时刻竟能摧了人的心肝。

    宣帝作出保子弃母的决定,根本就是要了洛妃的性命啊!

    就算洛妃能够平安生产诞下皇子,可那样深的伤心落在心底,将会怎样的一道伤口,她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能努力去寻找那两个传话的宫女。

    “刚才是谁在外头散布谣言!”

    红珠先是质问坐在前排的御医,可御医们根本就没功夫理会她,顾着与稳婆商议计策还来不及,红珠无法,只得拨开人群,往左右站着宫女一阵打量,想从她们闪烁的目光中寻找到答案。

    “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们!”

    “我们俱是奉了主子的命来问安,如何晓得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望着宫女们一脸惘然又极其惶恐的样子,红珠只觉很是纠结,若她不能给洛妃一个答复,依她对洛妃的了解,指不定她就真不愿生了。

    倘若洛妃胎死腹中,漫说是稳婆与御医,便是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宫女也不会有好下场,红珠急得没法,又不能随便逮了一个进去交差,偏在此时,人群里不知是谁吱了一声:“倒是有两个宫女往西六宫的方向奔了去,似乎还没走远,还能看到人影子。”

    红珠来不及分辨那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一眼望着,落叶缤纷的凤凰树下却有两团粉红的身影,她便如抓到救命的稻草一般追了上去。

    “站住,你们给我站住!”

    未料那两个宫女竟是加紧了脚步越跪越快,像一阵风,红珠只得使尽浑身懈数也跟着飞奔起来,日头很大,骄阳似火,剧烈的奔跑,令她如炙在炭盆子上,这是她一生都不曾有过的经历,那样燥热与煎心。

    那一刻,红珠发了狠,无论如何她也要逮到这两个丫头片子,以泄洛妃之恨,以泄她心中之恨。

    眼见她就要追上她们,那两个人却在一座长满杜若蘅芜的殿阁前消逝不见,红珠喘着大气,扶着腰身擦了擦淋漓的汗水,往檐梁下的题匾一瞧,只见泥金的三个大字,分明是孙宝林居住的武陵宫。

    红珠正要去拍那乌桕树漆的宫门,听得“吱呀”一声两扇紧闭的大门竟然打开了,却是武陵宫的大太监郭华先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一袭身着湖绿色宫衣的宫女。

    那宫女穿着五福捧寿缎鞋,其身份应是御前的宫女,两个虽不曾多言,可从郭华的言辞间看来却是极客气,那郭华才要和悦的说“恕不远送”四个字,却迎面撞上红珠一张嗔怨的脸,不免吃了一惊:

    “红珠姑娘,这个时候你不伺洛妃娘娘怎的还有功夫来武陵宫!”

    “我来找人!”红珠仍是大口喘着气,时不时引袖拭汗,可任她热得如挥汗如雨,其声音却异常冰冷恨得咬牙切齿,不论是郭华还是他身后的宫女皆听出了弦外之音,两个人匆匆对望了一眼之后左右闪开了一条道。

    她便迈着急碎的步子迈过门坎走进来,经过宫女跟前不禁回头望了一眼,却是从前的淑美人宋氏。少雨见红珠原是急急的赶着进寻人,然却在刹那望了过来盯住她直瞧,只得微微颌首,算是见礼。

    只是没料道红珠姣好的眉目竟然冷得像根针,寒光闪烁似要刺穿她,她自是一惊,心道,难道洛妃临产这个节骨眼不留红珠在身边伺候,竟然打发她出来,难道出了大事?

    再有,红珠前来寻人,寻的是谁,可与容相干,可与她相干?

    少雨垂了头,又想到琴香白白的哄赚她在这武陵宫中逗留了一阵,如此总种,看似毫不相干,偏又是莫明巧合,如布了局算计好了一般,暗道不妙,只得见招拆招一脸沉静地望着琴香。

    红珠冷笑道:“当初我就劝过娘娘,好扶不扶偏扶别人的奴婢,就算娘娘如何待见她,偏人家还是惦记着旧主人,惦记倒也罢了,如今里应外合,只怕把娘娘的命都给催尽了。”

    听得红珠如此一说,少雨有些了然,容当初能够承宠,除了因缘际会,想来也托了洛妃的福,若非是洛妃从旁襄助,以容的姿质很难引得宣帝一次又一次的眷顾。

    “罢了!待我找到那个坏了心肝的东西再与孙宝林理论!”见红珠撩了裙带便往内殿匆匆奔去,郭华不得不赶着告辞,少雨担心容,忙道:“郭公公快去!孙宝林少不得您这头打点周璇。”

    郭华一踮一踮才走了两步,却在大日头下忽然转过脸,冲少雨说道:“依奴才之见容姑娘未必坏了心术,您不在的时候她真没少吃苦,想也是苦怕了。可她实在不是当主子那块料,夹在中间,左不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再有,就算君上留您在身边,无名无份,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倘若您想明白了,总是要在这宫里头走下去,奴才或许使得上力。”

    ……

    少雨出了武陵宫沿着朱漆的宫墙往烟波浩渺的太液池方向走去,日头很大,秋老虎正在肆虐,炙得满墙的宫柳蔫蔫从她的纤细的肩头无力划过,那一世的繁华仿佛都落在了身后。

    郭华的话说的在理,却不是因为她想明白了。

    在这宫里根本就不需要人想得明白,任何人皆是为形势所迫,没有一个人能够保持立场徘徊在进与退的边缘。要么是生,要么是死,要么风光无限,要么任人践踏任人作践。

    她,一个失去了家族庇护,孑然一身沉浮在深宫中,又有什么资格来例外?父亲曾经以权势来佑得她平安,倘若她再有个闪失,谁还能保护她。

    父亲么?还是云阳?那么飘渺而遥远就像太液池的朝朝潮、朝朝落,如水一般在她的指缝间流逝,连一滴痕迹也不曾留下。

    也许她真正想明白的,便是有一种爱只能放在心底。她已经没资格再明媚,再忧伤,再如众心捧月一般被周遭的人捧在手心。

    她必须要坚强,必须要依靠自己,她才是这宫里没有退路的一个人,她与她的家族都如是,逃不脱这世间弱肉强食要去争去夺的法则。

    身为大司空的女儿,她开始理解父亲何以权倾天下,也开始理解容何以背弃。

    如今的宋少雨再不是从前那个可以哭得梨花带雨等着父亲来呵护,等着云阳来眷顾的怀春少女了!她是从宗人府里爬了出来,从最卑贱的宫女一步一步走向后宫的女子。

    只是,宣帝给她的果真是万千恩宠么?

    少雨浅浅的一笑,有成群的锦鲤游了过来扑楞在她脚下,溅起阵阵浪花,凉凉一朵,落在绿水一般妖娆的裙幅上,她便从容的转过身,淡拂的面上像是惊艳了岁月、惊艳了时光……

    究竟红珠是否在武陵宫寻得那两个宫女,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红珠无法,只得拽了容气急败坏回栖梧宫交差。容虽坦坦荡荡并不觉理亏,可被红珠这么拉拉扯扯到底有份。

    可她又能怎样呢?

    她心里明白得很,这宫里没一个人当她是主子,更何况洛妃却也提点过她,如今飞来横祸,也只能先走一趟再作定论。也许只有到了这一刻,她才又想起从前的好。从前跟着姐,虽也是提心吊胆,到底有姐在前头峰高浪尖的顶着……

    人也许不应分贵贱,可到底是分三六九等的。如她一般,就只配做个使唤的奴才,与“主子”二字岂止是无缘,根本就是南轲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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