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五、代沟

作品:《新神话时代

    这两天,哪怕是常识学得再差,至少方诺也知道了华夏联邦、六大神兽家族!虽然对那些层级等级什么的没有理解,但是至少简单的换算还是会做的。

    ——六大神兽家族等于华夏联邦的幕后老大。

    ——那么每个神兽家族都至少等于一个古代的王侯。考虑到现在华夏联邦的庞大星域,哪怕是历史上的帝王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辖区吧?

    ——于是,神兽家族的嫡系,至少等于一个郡主或者公主!

    至于为什么这种级别的人还要参军,还只是一个少校?方诺就想不清楚了。

    “秦……少校?”方诺有些不确定的呼唤。

    没在乎方诺的语气,云微点了点头,带着杜岚走进了客厅。

    其实她就没弄明白自己跟进这个任务有什么意义。虽然她也知道秦家是在算计什么。但是她能做到什么?直到刚才,到了观察室——凌墨是留在那儿了——才接下了第一个任务:给这几个“完美体”做老师!

    云微哭笑不得。

    却原来这些六千年前的来客们这两天在接受教育的时候,总有几分警惕戒惧的态度有意无意的表现了出来——这是心理学家的分析——研究人员们认为,云微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人,同时也是军人。完美体中的大部分都对军人有一定的信任感。由她来对这些“完美体”进行一些社会常识的指导的话……效果不说,至少能给心理学家以更多的数据!

    毕竟,军部不可能将完美体的存在隐瞒太长的时间。这是肯定要向世界公布的。在那之前,有越多的成果越好。

    客厅分为三部分——餐厅、客厅和健身区。云微直接走到了客厅中的一张沙发坐下,杜岚则在她的身后开口了,“我们是第一批发现你们的人。据说你们现在有些不安?这似乎影响了你们的学习效率。”

    此时方诺已经知道了这个黑发帅哥的名字——杜岚。

    听见这么说,她立刻就有些红脸,“其实韩笑笑和赵发还是适应得很好的。我们几个是有点不安啦……”她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叹道,“一觉醒来就是六千多年过去了,我们的心理素质没有那么好的。”

    “你们都不安。”

    方诺听见秦云微这么说,有些奇怪。

    “心理专家这么说的。”杜岚补充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这种表现已经相当不错。据说在前科技时代,那个时候的华夏种族也是世界上抗压能力数一数二的。”

    方诺听出这话里面有几分骄傲的味道,有些无语的说,“大概是这样。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吗?”

    方诺发现杜岚有些不理解的模样,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那是人口太过庞大,而生存压力**迫出来的抗压能力。大概现在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吧?

    “泛泛。”秦云微冒出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至少方诺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

    “她是说——原来你的历史学成绩也泛泛嘛。”杜岚苦笑说,“少校,这不是泛泛,只是浮于表面而已。”一边说,他一边指了一下沙发,自己也走到秦云微的身边坐下了。

    ——诡异的默契!

    方诺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过她也没兴趣去管,“这两个是不是军队中的情侣”这一类的问题。

    哪怕是笨蛋也看懂了杜岚的意思,她有些惴惴不安的走到了沙发边,一边使劲的朝韩笑笑和开门时就下了跑步机的萧凤招手。

    萧凤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韩笑笑则说,“我去把赵发和李远中叫出来——真是想也知道他们在干嘛!”

    李远中不说,那个赵发却是委实有宅男的天赋。哪怕他们现在只拿了最基础的星网接入仪,找资料什么的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但赵发依然乐此不彼。连三餐都时常叫进去吃。

    韩笑笑说出过自己的猜想——估计是他能够看到的那几个三维美女的影像,就让他没兴趣对着他们这些“姿色平平”的家伙了!

    方诺有些不安的坐着。她没有两个军人那种“坐如钟”的笔直的军姿,坐在那儿,更是显得惶惶不安,不知道要做什么、说什么好。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双手一会儿摆在膝盖上,一会儿又放了下去,再一会儿则是无意识的搅动到了一块……

    不知道那两个人能不能被叫得出来?方诺有些惶惶的想。

    “在不安什么?”

    方诺诧异的发现,这话是秦云微说的。似乎她并没有等到另外两个人来再一起发问的打算。而且,这个面容冷肃到有些冰冷的少校,怎么说……挺符合她对军人的印象的。因为说话实在简洁的缘故吗?所以这语言便带了一份笃定的力量,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况且,都被看出来了吧。不安什么的。

    “害怕啊。”见萧凤只是低头不说话,方诺不自觉的双手又握在了一块儿,只是扭着手指,努力平视对面,“总觉得这里和我们格格不入。据说我们也被那个什么力场修复了身体,现在的身体素质不错,加上现在的科技,只要有必要的锻炼,活到两百岁不成问题。这还没算短暂的老年期。这个时间……很长。而且除了你们说的生孩子根本不知道能做什么。难道就是不停的生孩子吗?这本身也……”

    “习惯。”

    这次杜岚似乎都听不懂秦云微的话了,“……少校,你说什么?”

    “他们,有计划人生的习惯。”秦云微不得不多说了几个字的样子。

    “哦,看来如此。”杜岚似乎有些疑惑的模样,“因为习惯了规划好的,可以明确预见的未来。在失去了这一切以后所以不安?”

    方诺明明白白的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他的未竟之意——那种人生有什么意思?

    她苦笑。

    “可以这样说。而且,如果我们现在被放出去的话,可能连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吧?”

    比起研究员,方诺到底是更相信这些纯粹的军人的。相信这些在激烈的厮杀以后,找到了他们的军人。而不是那些研究所派来的人。

    ——至少那些人的表情,她就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和这位秦少校明明白白的冰冷不一样,也和这位杜上尉的直接坦率不一样。

    方诺可不知道,杜岚的表现,其实也只是表演而已!

    为了弥补云微在天资上的不足,暗卫营分配给她的暗卫,是在情报学心理学行动分析学这些方面都有极高天赋的杜岚。他看来沉稳,但不等于不会表演!

    “确实。”杜岚没有进行无谓的安慰,“哪怕是保姆和服务人员也需要经过专业的训练,人工贵不等于没有专业要求。但学习是免费的。至于生孩子,孕妇是应该保持心情愉快的。这对孩子有好处。你们不至于无所事事,也不会让你们无所事事。退一步说,即使你们的基因被判定毫无用处,联邦现在也绝对不会嫌人口太多。”

    这是很实事求是的话,方诺觉得自己的不安顿时被对方平静的话打消了很多。

    这时,包括李远中在内的三个人也已经来了。韩笑笑坐在了她们这边,而赵发却坐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时不时鬼鬼祟祟的偷斜着眼睛去看秦云微。

    ——军装没有驾驶服那么好的效果,却也依然能够展现出穿着者良好的身材来。何况她坐姿端正,看着就觉得舒服、精神!

    李远中则坐在了另一边。

    机器人已经将茶端了上来。

    一切都很有家庭访谈的味道。但这时,萧凤却蹦出了一句方诺完全出乎预料的话来,“你说的很好。但是,和一群不相干的人生孩子,难道我们就能安心了吗?”

    杜岚似乎也有些意外,“不是一群。你们又不是繁育者,只是要你们把自己的基因传下去而已。要传下自己的基因。所以你们只要正常的结婚生孩子就可以了。当然选择的对象会有范围限制。可恕我直言,在你们的年代,你们也不可能全天下的男女任凭挑选吧?”

    方诺点头。

    她前世就是相亲结婚的,那时接触的相亲对象,也是亲戚朋友的介绍。所以她对此倒是一点儿抵触心理都没有。

    她只是有些诧然——看来他们可能是真的都会有不安,只是不安的方向完全不一样!

    显然即使是杜岚这么说了,萧凤也还是很抵触的模样。但她似乎忍了很久,现在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就算是选了一个正常结婚了,如果以后碰到了另外喜欢的人怎么办?”

    “……我说萧凤,看不出来啊。”韩笑笑不无嘲讽的说,“你该不会是那种少见的,还期待爱情的爱情狂热主义者吧?”

    萧凤的脸上有些愤怒也有些羞赧。

    杜岚倒是毫无异常,“当然,你们受到一定的限制。但就大部分的情况来讲,你们和其他的公民应该会有一样的权力——你们都还不到三十岁,离婚再结婚这很正常。”

    杜岚的语气这样的天经地义,结果萧凤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方诺和韩笑笑、李远中三人倒是一起紧张起来了。

    “很正常!?”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当然。”杜岚疑惑的说,低头打开了接入仪,“让我查一下。我没记错的话,华夏联邦一生只结婚一次的公民只占到全部公民数量的百分之三。”

    “离婚率这么高?”方诺只觉得这不可思议,心中惶然。

    “这要看情况。一般来说,四十岁以下结婚的,离婚率高达98.8%——以前还有过更高的记录。四十岁到六十岁结婚的,离婚率就降到了75%到85%左右。六十岁到八十岁,离婚率大概在65%以上。八十岁以后就骤降到了50%,一百岁以后结婚的,离婚率则降低到了30%到40%。”

    年少的时候,大家都不定性,也更容易受到各种各样的诱惑。但是随着见惯了世间的繁华,离婚就更多只是因为“厌倦”了。

    秦云微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偏头看了杜岚的接入仪显示屏一眼。

    这个屏幕悬在空中,但是对面和侧面都是看不见的。也就她能看到一二。不过她对那密密麻麻的线和表也看不大明白……

    杜岚的话,将五个完美体都镇住了。

    尽管他们的想法并不一样,但显然都没想过频繁的结婚离婚。

    杜岚的手迅速的操作着,云微注意到,对于这样的反应,杜岚这下是真的起了兴趣了。而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什么的。杜岚稍微有一点情报收集癖……

    “我简单查了一下前科技时代的资料,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一方面你们很务实,认为婚姻有‘七年之痒’什么的,并且在同时也知道维持时间很长的婚姻的稀少和珍贵。二十五年叫银婚、五十年叫金婚、六十年或者七十五年叫做钻石婚——都是当时的贵金属吧?”

    云微懒得纠正他——钻石算是“金属”么?

    “另一方面你们很浪漫,极为喜欢使用夸张的时间。在你们的文学作品里,有一句描述说——百年光阴弹指过,千年万年若等闲。怎么说,非常的轻视时间。动辄长达千万年的爱恋与思念,得说这种夸张到完全不切实际的浪漫在现在是不受欢迎的。”

    “哪里不切实际?”萧凤明显不服气,“难道你们一点都不会觉得这很美好吗?或者这个时代已经没有爱情这个词汇了?”

    “有的。”杜岚兴致勃勃而一本正经,眼睛只是盯着屏幕看,“我们对爱情有两层定义。其一,是动物传承后代的浅薄本能;其二,是想与某个异性共度一生的属于智慧生命的念想。同时这种感情还具有独占性和破坏性等特点——你们对爱情的定义是怎么样的?”

    也许对“其一”不能认同,但“其二”……

    云微想——这能堵住大部分人的嘴吧!

    尽管杜岚的话其实有一个大Bug。

    他没有注意到,对时间的珍惜本来就是建立在短暂的青春和寿命上的。并非是认识到了爱情能够维持时间的短暂。其实这和对“千万年的爱情”的期待与幻想并不相矛盾。谁让杜岚习惯了悠久的寿命?太习惯了……

    况且,急切之间,几个“完美体”似乎也没认识到这个Bug。

    事实上,就连萧凤都暂时被堵住了。哪怕她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到底说不出来。

    “那,那……”方诺很惶恐的说,“为什么离婚率会这么高呢?既然对爱情的理解,也是‘共度一生的念想’的话。”

    “想法和实际当然是两回事。”杜岚回答得很快,理所当然的语气,“啊,我找到了分析。在你们之前生活的前科技时代,那个时候的华夏还并不是一个很强大的国家。社会福利有很大的缺失,老年人的生活非常没有保障。家庭主妇的保障也是到了几乎都没有地步。社会问题很多,生存压力很大。这导致很多人结婚的时候,要求的都不是感情和谐而是物质条件的保障——比如说房子这种基本的人人配备的生活空间放在那个时候,很大一部分人都要为此奋斗终生……”

    哪怕杜岚是用一种很平静的态度说出来的,但是他的语气还是稍稍泄露了他的感情。

    那是一种混合了惊诧和不可思议的感情。

    让那些来自于前科技时代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稍稍的感到了“羞惭”。

    那是一种对于“落后”这个词汇的,本能的羞愧。哪怕杜岚压根儿没有提到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