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尧儿实在想不起来6岁以前和父母相处的那些记忆了，脑子甚至于随着回忆的深入有些昏疼，不由得按住了太阳穴。(看啦又看♀手机版)

    “我想不出来那个人的模样。”

    那个人？他可是你的父亲啊，真是生疏的言语。

    清前未心中叹了叹，因为做生意的缘故，面容上没有一丁点神色变化。依然微笑。

    “说回这三句诗吧。你的父亲从前说，要写出第四句诗填完了以后，再给这间屋子从他的诗里面取个名字。”清前未笑着说，依稀记得起从前那个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立志要写出媲美《四时两梦歌》的一首诗来。

    “可惜后来，活得越来越不成样子，写出来的东西狗屁不通，这间屋子就一直没得名字。”

    李尧儿低头，想着想着抓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说道：“是我喜欢的…山楂味？酸酸甜甜的，真好吃…清叔叔应该给厨师涨月俸了，别让人因为金钱俗事跑掉了。”

    清前未笑道：“好好好，都依。”

    待到吃完了，李尧儿拾了块丝巾擦拭嘴巴。他掩饰了内心的波动良久，但终于最后还是有一丝涟漪荡漾了出来，“他，叫什么名字？”

    他？

    清前未的笑容带着苦涩：“他叫做陈修澜。”

    李尧儿怔了怔，见到清叔叔嘴边的苦味，说道：“我不是不记得，只是太久没听关于他的事情，所以一时之间自己不适应说出来父亲的名字。”

    父亲…

    清前未取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果然是酸甜可口，这月俸该涨！”

    月至中天，子时已到，夜得更深了。

    镜水月饮了一口花酒，眼眸随着酒宴的深入有些飘飘不知所以了。

    此时他们已经相互喝了许多种鲜花酿，本来干净的桌子上摆放着几碟青菜、两碗清粥，和一些糕点糖果。这是陈修常临时知道镜水月习性清贫而改换的菜谱，不至于让先生再感叹故国风冷、贵地食珍。

    “先生，酒喝得差不多了。”陈修常也有些醉，但比起镜水月要好得多，“不知道先前我们所说的事情，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陈宗主，这件事情，天亮以后就可以开始。越是快越好。”镜水月躲闪了几次陈修常疑惑的目光，最后叹了一口气，“今日就算是泄露天机，也罢了。”

    “先生这是为何？”

    “宗主，接下来的日子，天下大乱征战纷繁。也许青山郡的危机，现在看不见，但是和这本来是‘天机’的机密有关。所以宗主所拜托的事情，败剑山一定会遵守约定，但是还是希望宗主能够尽快安排。天下巨变，晚易生祸。”

    “是什么天机？”

    “说不得，能泄露这么多，水月回到山里也需要闭关三月才能解开天谴，宗主见谅。”

    陈修常的眼眸盯着烛火，借着灯火显得格外深邃。

    黄泉枯竭，天下巨变吗？大兄，这件事情本来是应该你来头疼的，却不负责任甩到我身上了。嘿嘿，我没什么大本事，所以就甩到你儿子头上了，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到时候尧儿怪我，也要先怪你。

    “好，这件事就天亮以后行动。”

    但是事情等不得天亮，在这个子夜时候，就发生了转机。

    指月楼又迎来了一位怪客人，是个男人。

    他的眼眸里印刻着漫天璀璨的星子；他的瞳孔比子夜的天空还要漆黑，也映衬得眼里的星子无边绚丽无边浪漫。

    “客官，里面请。”一楼的伙计瞧见了他，来不及细看他的面容，就觉得他好生华贵。这是一种直觉，亦是种来自灵魂上的感受，不由得下意识低下头颅，恭声问道：“客官面生得很，不知道来本楼是喜好哪一样？赏花看雪、吹箫洞笛、瑶琴白画，本楼都能应得。”

    “我是来寻人的。”夜长发淡淡道，“我寻一个人，你们兴许都不认识他，但是他有着和我一眼的眼瞳。但凡见过一眼，就决计忘不掉。”

    “客官这话说得…”

    伙计不心和夜长发对上了视线，于是不由得痴了。

    他说得没错，这样一双璀璨夺目的眼睛，谁见过了都忘记不得。

    夜长发淡淡道：“你可曾见过他？”

    伙计摇了摇头，话都没力气说。

    “可是他就在这里。”

    夜长发叹了叹，自顾自往楼上面去了。

    伙计等到他走了以后才开始回复气力。身子瘫软到前台的墙壁上，半躺着，心有余悸地望着夜长发往楼上前行的背影。伙计皱着眉头，望着那个背影，有一阵很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晓得了，是灯光。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人，仅仅是一个背影，就压制得一千九百九十九盏火树银花灯，黯然失色。对了，他穿着什么样的衣裳？又长着，如何美丽的五官…

    思来想去，伙计全部都记不得，只记得那样一双星光灿烂的眼睛。

    他说得好对，只有这双眼睛是忘不掉的。

    他所寻的人，又是谁？我守在这里，从来没在之前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

    伙计很是疑惑，但是这份疑惑很快就被接连而来的客人打断了，身为下等人，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自由思考。生活，已经很沉重了。

    但是，夜长发寻的是谁呢？

    他站在虫薨阁的外面，抬头望着龙飞凤舞的牌匾，略有好奇。

    这是哪一界的文字？还是岁月更替得太快，出现的新字体？似曾相识呢，似乎以前我见过这个字体，却就是想不起来…算了，什么都不想，找到了他以后我们就回家，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就在里面。”

    推开门，夜长发走了进去。

    李尧儿正听着酒微醺的清前未说些有的没的，心中略微有些叹息。本来是心想着能偷饮一两杯花酒果酿，但是清前未的酒量太差了些。仅仅抿了一口，便飘飘欲仙，须得李尧儿照顾一二。如此酒量，还别说是指月楼的掌柜，大街上随便一个孩提怕是都比他喝得。

    青山郡的酒闻名天下；

    指月楼的酒闻名青山。

    现在需要照顾清前未，李尧儿自然是没法子喝酒了。所以这便宜没占到，实在让李尧儿有些气愤，却又无可奈何。

    “清叔叔，喝不得酒，便别喝酒，平白无故连累了我。”他有些抱怨，沾了一些奶油涂在清前未脸上，觉着好笑。

    “你可别闹。”清前未擦了擦，醉脸微醺说道：“我是瞧着醉了，但其实清醒得很，我全都记得。今天叔叔许给你的也就一只花糖兑现了，剩下这‘酒’一字，就只有在院下给你埋上十余坛桃花酿，等到你趁你宗主不注意过来偷偷挖出来。”

    “我能偷偷跑到指月楼，哪里还需要去自己动手挖酒？清叔叔，你直接请我喝酒不就算了，你还说没有醉了？”李尧儿举了块湿巾，为清前未擦拭。

    “那不对，自己挖的酒才好喝…”

    清前未还要说什么，但是正在这时虫薨阁的打开了。

    夜长发开门的动作很轻，走路的声音很轻。

    清前未身上没有道行在身，现下脑子微微迷糊更是听不见的。

    李尧儿随着白口校尉学习了四年道法，有所成，也没喝酒，但是关于夜长发一系列动作的声音李尧儿也没有听见。

    “夜曦，我找到你了。”

    夜长发轻轻走到李尧儿的背后拍了拍他的后背，眼睛笑眯眯的。

    李尧儿一惊，转首看见这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男人，有些痴了，但是很快回过神来。不知为何，相比较之前的店伙计，他对夜长发的容颜略有抵抗力。

    他的眼睛，好漂亮，好熟悉。像是星空绚烂，又像是悲伤长河，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漂亮而忧伤的一双眼睛，如同在火山岩中翻滚的钻石，接受炙烤，得到辉煌。但是，为什么他会叫我夜曦？

    李尧儿叹了叹，他若是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就决计忘不掉；

    但是他从来记不得，自己认识这样一双眼睛。

    “你认错人了，你是谁？”